第三卷江山有名 第四十一章 我有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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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入夜。
    正是十五月圓,一輪玉盤皓月自夜色雲層中捧出,奪了萬千星光的顏色,如夢如幻。
    月色灑在襲香河中,粼粼波光,點點如花。
    碧波清槳,蕩漾聲聲。紅燈畫舫,繁華如歌。
    蘇淩和杜恒早來了碼頭,等了一會兒,便有一精致畫舫隨波蕩漾而至,停靠在岸邊。畫舫之上高挑了一個紅色燈籠,上有襲香二字,寫的是天然一段風流。
    畫舫輕搖,一個穿著薄如蟬翼的粉紗衣的姑娘,綰綰走出來,朝著蘇淩飄飄萬福道:“岸上可是蘇公子麽?”
    蘇淩忙拱手道:“正是蘇某。”
    那姑娘神情自若,萬沒有煙花柳巷的庸俗脂粉氣,倒有些淡淡的嫻靜恬雅之氣,莞爾道:“襲香箋可帶在身上。”
    蘇淩拿出襲香箋來,那姑娘素手接了,稍微看了幾眼,做了個請字道:“蘇公子請上畫舫。”
    蘇淩上了畫舫,便覺一陣清淡的香氣,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那姑娘見蘇淩在畫舫坐定,這才清喚了聲道:“船家辛苦了。”
    聲音方落,槳聲又起,嘩嘩的撥弄著碧水,在一片月色柔光中,畫舫再次動了起來,載著蘇淩和杜恒朝著灞河的汊流緩緩行去。
    蘇淩在畫舫中站定,負手而立。感受著襲香河畔光影變換,紅塵良宵。
    舟行水中,月掛蒼穹,清槳碧荷。萬般皆入畫中。
    河中一座座紅樓綠閣,精致樓亭,隨著畫舫的行進不斷變換。期間絲竹管弦,幽香清風,紅男綠女,夢死醉生。紅綃幔帳如織如潮,飄蕩在心中,竟有與這亂世頗不相符的升平之感。
    畫舫悠悠而行,不知過了多久,那悠長的槳聲歇了,這紗衣姑娘走出來道:“蘇公子請下船,前麵便是襲香苑,奴家帶您過去。”
    蘇淩這才從沉醉中蘇醒,道了聲有勞了,便隨著她走上岸去。
    走了不一會兒,眼前便是一個頗為素雅的樓閣,雖然素雅,卻看得出材質名貴,雖不及江山樓雄偉,卻稱得上錦繡。足足四層高的樓閣,皆是紅白紗飄蕩其中,絲竹管弦,清歌陣陣,聽起來悱惻纏綿,撩動著心弦。
    紅燈之下,正門牌匾,似一副畫一般寫著三個大字:襲香苑。
    那姑娘領了蘇淩進了襲香苑,一路並不耽擱,直直上了四樓去。
    一路之上,更有豔姬嬌娘看到蘇淩,各個美目盼兮,嬌笑盈盈。
    蘇淩索性將頭一低,以免擾亂心神。
    上得四樓,乃是一個大的廳堂,那姑娘站在廳堂門前,便不再向前,又是一個萬福道:“蘇公子,裏麵便是襲香宴的正廳,您請自便,奴家送您到此。”
    蘇淩拿出一些碎銀,放在這姑娘手中,輕聲道:“有勞娘子帶路。”
    那姑娘臉色微紅,卻也不推辭,大方的拿了賞錢,躬身退去。
    蘇淩這才進了正堂。
    卻發現正堂之中空無一人,原來是自己到的早了。
    時間尚早,蘇淩便細細打量起這襲香宴的環境起來。
    正廳左右兩側,各放著四張桌子,桌後是有名的織女所繡的嶄新團花蒲團,桌案之上都插著幽幽的檀香,煞是好聞。蘇淩發現自己的名字在右側最後一張桌上,想來那便是自己的位置了。
    頭前正中也放著一張桌案,桌案上有一把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古琴,想來是這花魁娘子的心愛之物。
    在後麵便是一扇巨大的屏風,那屏風上的畫卻是讓蘇淩有些好奇,別家的要不畫一些綺璿的畫作,要不便是鴛鴦戲水。而這屏風上卻花了點點紅梅,傲雪盛放,旁邊還有兩個筆力雄渾的大字:風骨。
    這格調便相當高雅了。
    除了這些,正廳的六根紅漆大柱上,皆是金色燭台,燭台內紅燭泣淚,燭光搖曳。
    蘇淩正看間,便有腳步聲傳來。抬頭朝廳前看去,見一人緩步而來,卻是老熟人。
    正是沙涼薛桁。
    薛桁也看到了蘇淩,略微有些吃驚,隨後卻淡淡一笑,朝蘇淩拱了拱手,找到寫著自己名字的左側第四張桌子,輕輕的坐在蒲團之上。
    少頃,門前又來兩人人。
    蘇淩看去,卻是麵生,頭前之人年歲已然近而立之年,頜下淡淡的胡須,穿著貴氣華麗,左手上還帶著一個玉扳指。蘇淩朝他相貌看去。雖然濃眉闊目,儀表不俗,隻是卻覺得多少有些氣血不足,眼圈微微泛著青色。
    另一個人也是公子打扮,比著那近而立的公子年歲稍小,一副書卷氣,長相也稍顯小氣一些。
    蘇淩不認得他,薛桁卻是站起身,拱手道:“江山評未見到大公子,今日卻在襲香宴見到了,揚州大公子劉彰久仰了!”又衝著他旁邊那公子道:“蒯鈞蒯世兄也一起來了,家父前幾日還念叨世叔蒯燊可安好呢。”
    蘇淩心中一動,這人便是天下最富庶的州揚州之主,揚州牧劉靖升的大公子劉彰。他身旁的蒯鈞應該是揚州兩大門閥蔡蒯之一的蒯家的人了,蒯燊蘇淩倒是聽白書生講過,如今乃是揚州牧劉靖升的謀主,也是頗有韜略之人。
    劉彰跟薛桁打了招呼,寒暄幾句,找到自己在左側第一張桌子的位置坐了。蒯鈞卻是十分親熱,坐在薛桁身旁敘話不止。
    剛坐下,門前又走進一人,神情頗為不屑的瞥了眾人一眼,嘁了一聲,誰也沒打招呼,板著個臉,跟誰欠他了銀錢一樣,坐在了左側第二張桌子上。
    蘇淩覺得他那股老子誰也不服的架勢,多少顯得有些滑稽,他自然是認得此人的,正是噴子晁衡。
    江山榜放榜之日,晁衡便不滿自己第四的位次,一個人噴了一陣便走了,從此未見,不想今日卻在襲香苑中見了。
    蘇淩覺得好笑,這人感覺是個什麽都不在乎的主,未曾想卻也是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主。
    又過了不大一會兒,正廳門前由遠及近傳來談話說笑之聲,皆是品評這裏的姑娘的調笑之詞。
    晁衡卻是第一個翻了眼睛,嘟囔開噴道:“早知道還有這等登徒浪子,便是請我我也不來的。”
    他雖那般說辭,卻也未見一絲要離開的意思。
    門前出現三人,這三人蘇淩認得一個,正是袁戊謙。另外兩個年紀看去也有三十歲上下,卻是走在前麵,袁戊謙少有的跟在後麵。
    這三人甫一露麵,廳中人,除了蘇淩和晁衡沒有站起來之外,薛桁、劉彰、蒯鈞皆站起身來,拱手見禮道:“原來是沈四公子、田二公子和袁公子到了。”
    蘇淩心中已然知曉這三人的身份了,袁戊謙自不必說,那沈四公子應該是大將軍沈濟舟的四兒子,至於那田二公子,蘇淩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沈濟舟的心腹謀士田謹的兒子。
    世人皆知,沈濟舟帳下有六大謀士:田、許、陳、秦、彭、郭,這田謹便位列六大謀士之首,也是算無遺策的主,沈濟舟能夠滅了燕州拓跋蠡,全是仰仗田謹的計策。
    袁戊謙原本滿麵春風,臉上帶笑,卻一眼看到了蘇淩,可謂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臉上冷若冰霜,大步走到蘇淩麵前,冷笑道:“我以為這襲香宴皆是名門才俊,怎麽一個鄉野小子也有資格參加。”
    蘇淩麵色自若,哈哈大笑道:“襲香宴本就是個歡場,又不是江山評?你有襲香箋,我便沒有了麽?若袁大公子覺得我沒有資格的話,不如咱們再出個對子對上一對啊!”
    袁戊謙被他噎住,指著他半晌方道:“我們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世家,你有什麽?”
    蘇淩一臉戲謔道:“我有對子!”
    “少耍貧嘴,我們占據一方,兵甲無數,你有什麽?”
    “我有對子”
    “你如今沈大將軍的四公子在此,你休得放肆,沈大將軍北方八州有其五,你有什麽?”
    “我有對子!”
    袁戊謙被他噎得麵紅耳赤,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四公子上前一步,麵沉似水,淡淡道:“蘇淩,江山評上出得好風頭,卻要看看你在襲香宴上是否露怯!”
    蘇淩翻眼皮看了看他道:“那你就等著看看唄。”
    忽的晁衡哈哈狂笑道:“頭一回見沈家吃癟,這個兄弟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咱倆坐在一處?”
    蘇淩心中暗道,你這噴子,噴起來,敵我不分,容易誤傷,我還是跟你保持一定距離,以免你發起狂來,赤膊上陣,吐我一臉口水那便糟了。
    忙擺手道:“坐哪裏都是坐,晁公子才學淵博,蘇某自愧不如,您安坐,安坐!”
    晁衡被這幾句彩虹屁拍的頗為受用,這才點了點頭,沒有過來。
    沈四公子三人麵色都不好看,找了位置各自坐下。
    蘇淩這才偷偷看去,見那桌上的銘牌上,沈四公子名沈乾,田二公子名田續。
    蘇淩心中暗自計較,江山評那麽矚目的盛會,這貴為沈家四公子的沈乾和這田續,還有劉靖升的大公子劉彰都沒有拋頭露麵,因何一個小小的襲香宴有如此影響力,竟然驚動了兩家豪門的公子出來。莫非這花魁背後的勢力也不簡單?
    不過又一想,這些紈絝公子,表麵上皆是道貌岸然的樣子,實際上皆是歡場高手,出現在風月場中,倒也沒什麽稀奇。
    又過了一會兒,有侍女上茶,那茶比江山樓的茶更不遑多讓,江山樓的茶,茶香悠遠,厚重,這茶卻茶香濃豔、有種纏綿之意。
    蘇淩暗想,這時期的人喝茶皆是煮茶的方法,可是他出得宛陽,一路走來,卻未見煮茶的,都是茶葉泡茶,倒是奇怪了。
    後來一想,這雖然與那個時代頗為相似,但卻是另個世界時空,也就釋懷了。
    那侍女上了茶,晁衡便又開始發病道:“坐了半晌,沒有好吃的,竟喝了水涮腸子玩,花魁娘子也不見蹤影?再不出來,我便在這裏躺下睡了。”
    那些侍女也不爭辯,皆掩麵笑了,緩緩的退了下去。
    過了許久,廳內異常安靜,隻有這廳外碧水流淌的聲音,抬頭看去,星月漫天,雲疏天闊。
    眾人皆等的有些急了,忽的門前有人朗聲道:“灞南城花魁娘子如花姑娘來見諸位公子了!”
    廳中眾人皆齊齊的朝著廳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