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告訴我,你憑什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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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元始峰一片的寂寥,黑暗籠罩著大地,隻有嗚咽的寒風。
蘇淩早已經睡著了,這幾日的折騰,讓他精疲力盡,所以,他躺下不久,便睡著了,不一會兒,便睡得很死。
然而,房中的蠟燭卻依舊未曾熄滅。
一扇窗戶半開著,窗外大雪無聲,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寒冷的夜風之中漫卷落下,無聲而寂寞。
窗下的燭火之中,映照著郭白衣的臉龐,他久久地坐在那裏,眼神滄桑,望著窗外的大雪,安靜而沉默。
大雪、淒風、明滅的燭火,獨坐的勝雪白衣。
郭白衣就那樣看著窗外的大雪紛紛揚揚,任憑窗外灌進來的寒風,吹動他的頭發,獨對滿室的燭光,枯坐無言,久久的,一動不動
問道廂房,此時的問道廂房,正中央的書桌前,仍舊還有一盞燭火亮著,蕭元徹靠在一張椅子上,眼睛微閉,身上披著一件貂裘大氅。
整個房間寂靜無聲,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沒有一絲的風能夠擠進來。
腳下的炭火盆,仍舊冒著熱氣。
蕭元徹的半個身子,被燭光照亮,另一半的身子卻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看不清他的神情和麵容。
所有人都被蕭元徹打發走了,隻剩下他一人獨坐。
忽地,門口響起腳步聲音,踩得積雪咯吱作響。
蕭元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竟沒有絲毫的睡意。
極低的敲門聲傳來,蕭元徹聲音低沉道:「進來吧隻等你了!」
那門吱呀一聲響過,有人推門而入,帶入了一些冷氣。
那人趕緊將門關好,幾步走到蕭元徹的書案前,拱手行禮道:「屬下伯寧!參見主公!」
正是一襲黑衣的伯寧。
蕭元徹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隨意地點了點頭道:「你來時,可有先去」
伯寧陰鷙的表情未變,緩緩點頭道:「屬下去看過了蘇長史已經睡下應是十分疲憊隻是郭祭酒卻未睡下,仍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風雪」
蕭元徹似乎並不感到意外,緩緩的歎了口氣,方又道:「查得如何」
伯寧神情一肅,拱手道:「屬下走訪了許多的陰陽教被俘的弟子現下確定,蘇長史和紅芍影主穆顏卿,的確並不是同時入的陰陽教的,而是紅芍影主穆顏卿跟那個浮沉子先到的陰陽教,蘇長史後來才到而且聽那些弟子言講,蘇長史似乎與穆顏卿並不是一開始就聯手的,至於為何穆顏卿突然對蒙肇反戈這些弟子也是十分意外」
蕭元徹聞言,麵現沉思之色,思慮一陣,方似自言自語道:「這樣看來就應該能證明,蘇淩與穆顏卿之前,的確並無瓜葛了?」
伯寧想了想,拱手道:「這個屬下並不敢確定隻是屬下記起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蕭元徹眼中冷芒一閃,看了一眼伯寧。
「諾!不知主公可還記得我軍兵困南漳郡舊漳時,蘇長史曾獻計,單槍匹馬去了渤海城中」
「自然記得有什麽問題麽?」蕭元徹沉聲道。
「後來,主公因擔心蘇長史和四公子的安危,命我暗中趕赴渤海城接應屬下趕到渤海城後,曾見過當時在渤海城的蘇長史身邊的人,這些人
的相貌屬下都還記得」
伯寧看了蕭元徹一眼,見蕭元徹並未有什麽反應,方又道:「當時蘇長史身邊的人,除了現在已經在主公麾下的林不浪,還有林不浪之妻溫芳華之外,還有離山趙風雨對了,還有那個如今也在主公麾下的吳率教這些人,主公都知道的」
「說重點!」蕭元徹似乎有些不滿的催促道。
「諾」伯寧趕緊又一抱拳道:「然而,若是屬下記得不差的話,除了那溫芳華之外,蘇長史身邊,應該還有一個女娘,那女娘十分漂亮,姿色驚為天人,所以,屬下印象很深屬下曾聽蘇長史言講,那個女娘姓穆蘇長史說,是他的一個朋友其他的,似乎蘇長史不願多說了」
「嘶——」蕭元徹吸了一口氣,眼睛瞬間睜大,一字一頓道:「姓穆?如今這紅芍影的總影主也姓穆伯寧,你的意思是那個在渤海城蘇淩身邊的姓穆的女娘,就是紅芍影的總影主,穆顏卿?!」
伯寧一怔,低頭道:「屬下不敢確定一切都隻是猜想,畢竟紅芍影主穆顏卿,屬下未曾見過至於那個渤海城姓穆的女娘,屬下再見蘇長史之時,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蕭元徹狐疑道。
「不錯,所以,當時屬下無從查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僅憑這一點,屬下覺得,不能就此認定那個渤海城的姓穆的女娘跟紅芍影穆顏卿就是同一個人」伯寧的表情依舊陰鷙,並未有任何的變化。
蕭元徹看了伯寧一眼,有些意外道:「伯寧這似乎不像你的風格啊你向來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的啊」
伯寧聞言,神色一凜,趕緊拱手道:「主公明鑒!茲事體大所以,屬下覺得,單憑同一個姓氏,的確是不能斷定那個女娘就是穆顏卿的天下姓穆的女娘何其多也再者,若那個姓穆的女娘真的是紅芍影主穆顏卿的話,這解釋不通啊為何紅芍影主竟會以身犯險,也潛入渤海城中呢?就為幫助蘇長史?這對她有什麽好處呢而且,渤海暗影司也並未有任何關於紅芍影在渤海城有所行動的情報啊還有」
蕭元徹挑了挑眉毛道:「還有何事?」
「屬下當時先護著倉舒四公子回轉,當時在路上,屬下亦曾旁敲側擊,問過四公子那姓穆的女娘是誰四公子說,是溫芳華攬海閣中人,與溫芳華情同姐妹,至於姓名麽四公子說他也不知道,隻知道喚她為穆姐姐而且,四公子說,這個姓穆的女娘對他也很好,甚至四公子危險之時,她亦曾不遺餘力地幫他過因此屬下覺得,這個姓穆的女娘,應該不是紅芍影主穆顏卿」
「理由呢?」蕭元徹盯著伯寧道。
「主公請想,若那渤海姓穆的女娘真的就是穆顏卿,就算她與蘇公子之間的關係但是四公子可是主公的親子啊,那穆顏卿身為紅芍影主,如何會不對四公子下手呢?就算礙於蘇長史的情麵,她完全可以不管四公子,定然不會在四公子有難之時,施以援手的所以,屬下推斷,渤海城的那個姓穆的女娘跟出現在陰陽教的紅芍影主穆顏卿,當不是同一個人」伯寧正色地分析道。
「嗬嗬伯寧啊,你還是不太了解老四啊我
那個四兒子他若存心掩蓋什麽真相定然會做得滴水不漏的」
蕭元徹似有深意的淡笑道。
「這主公的意思是敢問主公,屬下是否繼續」
未等伯寧說完,蕭元徹截過話道:「蒙肇對穆顏卿有意之事,你可查明了?」
伯寧忙點頭道:「此事的確是真的那些陰陽教弟子曾言,蒙肇為了迎娶穆顏卿,還舉行了一場極為隆重的大婚也是在那場大婚之上,穆顏卿與蒙肇徹底的反目的」
「哦」蕭元徹淡淡的點了點頭,「看來,果有此事這一點蘇淩倒是真的沒有騙我」
蕭元徹說完這句話,陷入沉思之中,半晌無語。
伯寧不敢有所動作和言語,生怕驚動了蕭元徹。
終於蕭元徹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道:「罷了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吧倉舒那裏,你也不用再查了他若是不想說,怎麽查都查不出什麽的或許,蘇淩跟穆顏卿之間的聯手,也是陰差陽錯,臨時起意的」
伯寧剛想拱手,蕭元徹卻又盯著他道:「不查,隻是不再深究那個韓驚戈,天門關諸事之後,你就讓他回龍台與家小團聚吧但是,對他,還是要旁敲側擊的,尤其是有關於穆顏卿和蘇淩之間,看看他還知道些什麽」
「諾!」伯寧趕緊拱手,然後又試探道:「那蘇長史那裏」
「亦要留心但隻限於暗中還有,他現在可是暗影司的副總督領,加上他實授將兵長史,以後還是虎翼將軍的人選所以職位還高於你所以,一切與紅芍影有關的任何情報,你要想辦法,在暗中不得讓蘇淩接觸到一絲一毫但是,表麵之上,還不能讓他有任何的察覺伯寧,你可明白?」蕭元徹神情一寒,灼灼地看著伯寧道。
伯寧一陣惶恐,趕緊拱手,顫聲道:「屬下!明白!」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閉目養神了一陣,又道:「那個人呢?」
伯寧趕緊一拱手道:「已經在門外跪著,等候主公召見了」
「嗯讓他進來吧!」
伯寧點頭,轉頭朝門口走去。
「等一等」蕭元徹忽地出言叫住了他。
「屬下在」伯寧趕緊轉身朝蕭元徹又是一拱手。
「我已命蘇淩明日監斬所有陰陽教俘虜的弟子,時辰麽,就在明日大軍下山之前伯寧,你要在暗中核對人數是否一致之後報我知曉,明白麽」蕭元徹聲音低沉道。
「處斬所有的陰陽教弟子還要蘇長史親自監斬?」
不知為何,伯寧的聲音明顯有些訝然。
「怎麽?伯寧,你覺得我有些過於殘忍了,還是你覺得我對蘇淩太過於苛刻了啊?」蕭元徹忽地向前探身,眼中兩道利芒,射向伯寧。
伯寧趕緊一低頭,神情恢複了一貫的陰鷙。
「屬下隻聽命於主公,屬下隻知道,主公做出的決定,自然就是最有道理的決定屬下將不遺餘力的照辦就是,至於其他的屬下不多想,亦不會多問!」伯寧的聲音低沉,卻是回答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其他的情感。
「嗯你明白這些就好,去吧,將那人叫進
來,你在門外候著」蕭元徹淡淡的擺了擺手道。
伯寧這才又一抱拳,轉身開門出去。
門外,雪漸大,雪幕如瀑,欲迷人眼。
黑暗的早已堆積了數尺深的積雪之中,一個人正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身上落滿了雪,他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任憑雪落在身上,並不去管,此時此刻,他活脫就像一個雪人。
伯寧走了出來,來到他的身旁,沉聲道:「抬頭」
那人聞言,趕緊抬起頭來,一張臉被凍得紫紅,卻是十分恭謹地看向伯寧。
「主公要你進去」
「丞相他願意見我?」
那個人的聲音之中帶著些許的激動和欣喜。
「嗯」伯寧淡淡點了點頭。
「多謝伯寧大人!多謝」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就欲叩頭。
伯寧的眼中少有的出現了一絲厭惡神色,淡淡哼了一聲道:「免!」
那人聞言,十分聽話地沒有叩拜下去。
伯寧盯著他,沉聲道:「主公願意見你不假但是嗎,你可要記清楚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做得好,自然無事,做不好,說得也不好你有沒有命活著出來可看你的造化了!」
那人渾身一顫,趕緊惶恐道:「我明白我明白」
伯寧不再廢話,一把將此人從雪地之上拽起來,拽到房門前,將門打開,二話不說,將此人推了進去,然後「咣當——」一聲,關閉了房門。
伯寧做完了這些,又抬頭看了看從房門出來燭光,方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緩緩的走下台階,一轉身,朝著問道廂房左後側的暗影之中去了。
伯寧剛來到問道廂房左後側處,卻見大雪飄零之下,一個白衣人,正負手而立,站在那裏。
身上的白衣,如同漫天白雪一般,白得純粹。
冷風吹動他如雪的白色衣衫,他的身影看上去卻是那麽的單薄。
他見伯寧走了過來,這才朝著伯寧深深地一拱手。
伯寧趕緊緊走了兩步,用雙手將他攙扶住,低聲道:「祭酒伯寧不敢祭酒不必如此!一切伯寧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跟主公都說過了」
那白衣之人緩緩地搖了搖頭,鄭重地看向伯寧,聲音雖低,卻說得十分清楚而真情實意。
「伯寧兄大義!郭白衣替蘇淩謝過伯寧大人!這一躬,您自然受得起!」
原來,這漫天大雪之中,等候伯寧的白衣人,正是——郭白衣!
伯寧沒有辦法,隻得受了郭白衣鄭重一拜,這才關切道:「祭酒才是大義伯寧被祭酒所折服這點事情,不足掛齒!」
「風大咱們還是找個避風之處,等候那個人出來吧!」伯寧又道。
「好——!」
問道廂房之內,那個原本跪在外麵雪地上的人,剛被伯寧推進來,一眼都不敢打量房中的情形,規規矩矩地朝地上一跪,頭一低,一言不發,大氣都不敢出。
蕭元徹仍舊那般坐在長椅之上,書案上的燭光似乎比剛才更加暗了一些,明滅之間,整個房間的氣氛顯得十分的壓抑。
那人從進來開始,就不敢說一句話,就那樣跪著。
可奇怪的是,蕭元徹也那般坐著,雙眼微閉,好像睡著了一
般,似乎對有人進來,絲毫沒有覺察。
蕭元徹不說話,那個人更不敢出聲,隻把頭壓得更低了些。
半晌,蕭元徹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似隨意地看了看遠遠跪在房門處的那個人,眼中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那個人確實感覺,他投向自己的眼神,比外麵的風雪還要更冷一些,不受控製的哆嗦了一下。
蕭元徹嘴角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淡笑,隨即聲音一沉道:「門前下跪者何人?」
那個人聞言,趕緊再次叩首,畢恭畢敬的,聲音顫抖的更明顯道:「罪罪民忘機叩見丞相!」
「忘機?嗬嗬」蕭元徹似乎啞然失笑,看著眼前下跪的人,那笑聲竟似越來越大。
忽地,他驀地一拍書案,笑容盡消,沉聲道:「你是忘機?可似乎,我想見的人並不叫什麽忘機啊!」
那人聞言,便是一哆嗦,趕緊叩首道:「罪民說錯了罪民不叫忘機不叫忘機!」
蕭元徹這才沉沉點了點頭,聲音冷冷道:「那便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重新說說,你是誰講!」
那人連連叩首,用力之下,頭上的道冠早已掉落下來,咕嚕嚕的滾到了黑暗的角落。
他也顧不上許多,叩首到額頭出血,這才誠惶誠恐道:「罪民不敢欺瞞丞相罪民譚白門罪民之父,便是譚敬!」
蕭元徹聞言,卻是不說話,冷冷的盯著眼前的人,似乎在審視他一般。
眼前之人,不是譚白門,又是何人?
半晌,蕭元徹方淡淡道:「你叫譚白門?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隻是,你為何口稱罪民呢?既然如此那你就說一說罷,你犯了什麽罪了呢?嗯!」
說著,他的眼中射出一道利芒,灼灼地看向譚白門。
譚白門體如篩糠,跪在地上不斷叩頭,口稱罪該萬死,聲音惶恐至極。
蕭元徹似乎有些不耐煩,見他一直罪該萬死地說個沒完,忽地一擺手,怒道:「既然罪該萬死何不現在便死呢!我成全你,如何!」
「砰——」的一聲,蕭元徹拿起桌案上的佩劍,朝著譚白門的腳下扔去,不偏不倚正扔在譚白門的眼前。
譚白門不知道是過於害怕,還是如何,見那佩劍閃著冷芒,直刺雙目,竟似乎緩緩的平靜下來,看著這佩劍,不動,亦不語。
蕭元徹等了一陣,見他不動亦不說話,這才冷冷道:「怎麽你既然罪該萬死,為何不自戕?譚白門,給你兩個選擇一,現在拿起這佩劍,立時自戕,或者明日一早,跟那些陰陽教俘虜的弟子一樣,在雪地之中被斬首,曝屍荒野兩種死法你選一個吧!」
譚白門不知為何,緩緩地低頭,深吸了一口氣,忽地昂起頭來,臉上的害怕和惶恐之意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淡淡地看著那佩劍的冷芒,一字一頓道:「丞相自戕或被砍頭譚白門兩個都不想選譚白門不想死想活著」
「想活著?哈哈哈!」蕭元徹似乎在聽一個笑話一般,仰天大笑,笑罷,他朝譚白門努了努嘴道:」想活?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憑什麽能活著!」
說著,蕭元徹眼中的殺意和冷芒更甚。
譚白門竟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不躲不閃,迎著蕭元徹的眼神,不卑不亢,毫不怯懦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因為,一個活著的譚白門,比死了的譚白門,對於丞相來說,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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