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權宦傅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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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斌聽到了林寶珍這個名字,就難免想到自己外甥與林寶珍的親事來。
    早些年傅家家破人亡,隻留下傅斌與姐姐傅蘅兩人相依為命,傅斌不想拖累姐姐,遇到了宮裏選人的機會,一咬牙選擇了絕了子孫根,進宮做太監,既可以不拖累姐姐,又可以給姐姐一筆傍身銀子。
    也正是因為傅斌的自宮,傅蘅在遇上傅嘉澤的時候才會動了收養的念頭,傅蘅自己隻有一個女兒,她又不準備再嫁,收養一個兒子,冠以傅家姓氏,延綿傅家血脈,也給自己的弟弟百年之後燒香。
    傅嘉澤的存在就是證明姐姐對弟弟的關切,而傅斌當年可以為了姐姐甘願入宮,現在對於姐姐收養的這個孩子,自然是上心到了極點。
    傅斌手中握有錦衣衛,整個京城裏大大小小的陰私都清清楚楚,林家和長青侯府有意撮合林寶珍和傅嘉澤,傅斌還猶豫過。
    雖然林寶珍的家世不錯,但是林寶珍追在謝景之的身後,實在讓他有些膈應。
    但想著林寶珍年齡尚小,嫁人之後就應該會懂事,若是與林寶珍結親,今後在傅嘉澤入朝為官之後,明麵上有林家、長青侯府作為助力,暗地裏又有他這個舅舅,定然可以讓傅嘉澤在官途上錦繡榮華,這才默認了這門親事。
    而現在傅嘉澤這樣說,顯然是婚事又有變化?
    “林寶珍怎麽了?”
    傅嘉澤和秦遠霆相視一眼,而傅斌見狀對著幹兒子說道:“遠霆你先說。”
    “是。”秦遠霆拱手說道:“昨個兒傍晚,林家的汪夫人出了林府,去了一趟長青侯府,今天早晨開始這兩家開始散播風聲,說是傅嘉澤看似學問好,實則是底子淺薄,不然也不會秋闈都過不了,還有過去的詩作也隻怕是請人代筆,要不然怎麽從未參加過各種詩會。”
    傅斌聽到這裏勃然大怒,聲音都尖銳了起來,臉色鐵青:“放肆!林家和長青侯府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般汙蔑我家嘉澤!”
    這位養尊處優的權宦發怒,驚動了屋外的飛鳥,外麵伺候的小丫鬟們聽到了裏麵的怒吼聲,腳步都不由得放得輕一些。
    而秦遠霆更是直接單膝跪地,“幹爹,兒子已經控製住了這些人,接下來需要怎麽做?”
    傅斌咬牙,恨不得立即打殺了這兩家人,而傅嘉澤則是親手給舅舅倒了一杯茶,開口說道:“舅舅莫要生氣,這婚事不成也罷,這些下人不過是聽從主人家的吩咐行事,還是讓秦千戶放了他們吧。”
    傅斌怒意凝在臉上,仔細看著傅嘉澤,傅嘉澤這是無意與林家結秦晉之好?那林寶珍的名聲不堪,傅嘉澤還願意與林寶珍成親,他以為自己的外甥起碼是心悅林寶珍的。
    不得不說,這林寶珍雖然嬌蠻一些,容貌卻頗為不錯,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燦爛得很,很得一些男子的喜歡,也是長輩們喜歡的容貌。
    傅嘉澤看懂了舅舅表情的含義,主動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這門親事:“我總歸成親的不是嗎?她既然是禮部侍郎的嫡女,規矩應該是不差的,雖然也鬧出了追在謝家公子身後這等事情,不過是年少輕狂的舉動,我想著既然願意議親,應當是放下了這一節,等到嫁人之後,自然就好了。再說了,舅舅或許是覺得林大小姐的容貌生的不錯?我因為容貌而娶她?實際上,這位大小姐遠不如林家二小姐。”
    此時的秦遠霆也補充說道:“ 那一日傅公子救下林二小姐的時候,我也曾留意過,林二小姐確實是容貌豔麗,堪稱是國色天香。”
    聽著秦遠霆的話,傅嘉澤不由得想到當時自己和秦遠霆去郊外踏青,結果遇到了山匪,他救下了林映雪之事。
    傅嘉澤的記憶力驚人,怎會察覺不到林映雪的姝色豔豔?但是傅嘉澤曾經惹過桃花債,當時林映雪長久地看他,非但沒有讓他心中悸動,反而是頭皮發麻,所以傅嘉澤把林映雪送到林家的隊伍裏,迫不及待地把人丟了回去。
    林寶珍的容貌確實不錯,不過相比於林映雪而言,就隻能算是清秀了。不過,傅嘉澤本來就對絕色美人敬謝不敏,因為他曾經惹過刻骨銘心的桃花債,加上林寶珍沒有那樣癡癡看著自己,相比於林映雪,傅嘉澤要對林寶珍的印象好得多。
    萬萬沒想到,林家居然悔婚了?
    結合林寶珍之前的行事風格,傅嘉澤有個猜想,隻怕拒婚的源頭還是因為林寶珍,莫不是和謝公子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
    此時傅嘉澤不由得看向了秦遠霆,這個疑惑,身為錦衣衛千戶的秦遠霆定然可以為自己解答:“林寶珍先前追在謝家公子之後,婚事不成已經被人笑話過一次,現在又這般行事,隻怕林大小姐的婚事要困難一陣了,我隻是有些好奇,若是不想與我成婚,早些時候直接不談便是,現在已經定了大半,忽然反悔是誰的主意?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傅斌也同樣看向秦遠霆。
    秦遠霆沒有辜負傅嘉澤的期盼,“這個錦衣衛已經打聽出來了,是林大小姐自己改了主意。長青侯府本是不願,是林家的夫人最後說了,林大小姐素來有福運,她這樣選擇是有緣由的。”
    聽到了秦遠霆的話,傅斌和傅嘉澤兩人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傅斌怒意橫生,而傅嘉澤則是怔怔然,表情有些失神。
    傅斌看著傅嘉澤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擔心外甥難道是被刺激得太過了?
    傅嘉澤主動解釋說道:“舅舅,我原本還在想這林寶珍的福運是不是真的,現在來看,當真是名副其實,隻怕是老天偏愛她,提前替她規避掉了我。”
    傅斌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林侍郎還特地看過你的文章,說是你有狀元之才,這般悔婚損失的是林家。”
    “那舅舅可曾想過,為什麽我也參加了很多次的秋闈,都沒有中舉,一直到母親沒有辦法,寫了信讓我帶到京中,讓你安排我在京中考試?”
    傅斌確實有些疑惑,不過因為自己當年入宮的事情,自己不敢麵對姐姐,後來姐姐婚事有變,傅蘅也不曾聯係傅斌這個弟弟,一直到傅嘉澤上京準備秋闈,這才重新有了聯係,傅斌隻沉浸在和姐姐重新有聯係的狂喜之中,其他的事情並未多問。
    傅嘉澤低頭看著手中的素瓷杯,裏麵的毛尖被衝泡成了淡黃色,卷曲的葉片也在茶色的書中舒展開。他緩聲說道:“我這人的運道有些壞,很早的時候我就過了童生試,但是參加秋闈,都會出各種問題。”
    “我記得第一年是別人吵架正好把我推到,讓我右手骨折無法拿筆,第二年是因為惹上了桃花債,爭風吃醋之際把我的右手打斷了,我因此痛下決心,開始左手也練字,這第三年的桃花債就嚴重了,有人因此喪命,殺人之罪落在我頭上,讓我有牢獄之災,雖然後來澄清了,卻也錯過了考試,第四年我順利進入考場,但是我的成績被人盯著,剛出考場就鬧得沸沸揚揚,說是主考官相中了我,想要榜下捉婿,定然會點我為魁首,為了避嫌,最後我直接落第。”
    傅嘉澤的這些話聽得傅斌是目瞪口呆,倘若不是發生在自己外甥身上,他會感慨這人倒黴,而現在的話……
    傅斌隻能說道:“在京中考試你放心,這些事情都不會出。舅舅若是這都護不住你,這宮中的總管太監也不必當了。”
    傅嘉澤倒是沒有那麽樂觀,畢竟每次要考試之前,他都會眼皮狂跳,像是有事情要發生,而這次也不例外,他依然是眼皮狂跳,隻等著阻礙他考試的事情發生。
    他本來不信虛無縹緲的命數之說,生生因為自己總是無法順利參加科舉,而有些信了。
    他自己科舉上缺乏一些運道,再反觀林寶珍?她的運氣一直不錯。
    林寶珍為什麽會得長青侯府的看重?因為在生林寶珍之前,侯府老夫人曾經夢到一池子金燦燦的錦鯉在晚霞之中跳躍,而林寶珍出生那一日,也正好是晚霞滿天,老夫人抱著孩子的時候,林寶珍恰好睜開了眼,衝著老夫人笑。另外林寶珍滿月的時候,林懌升官了。林寶珍三歲生辰,林懌再次擢升。
    林寶珍看上了謝景之,正好自己原本的未婚夫就原地去世,而現在林寶珍忽然想要退親,是不是也窺見了自己此次科舉會無所得?
    “傅公子既然有才學在身,又有幹爹與我暗中掃清障礙,不必擔憂這些事情。”秦遠霆忽然說道,“既然是桃花債諸多紛爭,此時林家退親也好,起碼這些紛擾之詞,不會再讓傅公子有桃花債。”
    傅嘉澤也從屢試不第的沮喪裏走出來,他本就是一時感傷罷了,他還是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此時對著秦遠霆說道:“秦千戶說得是,舅舅,母親讓我到京中考試,就想著京中有舅舅在替我掃清障礙,實不相瞞,屢試不第,我甚至想過捐個官從小吏開始做起。母親不願意,這才讓我帶著信物到京中找你。”
    傅嘉澤讀書就是為了做官,他並不拘泥於行事非要走科舉之路,就想過捐官從小吏開始做起,反而是傅蘅死都不願意,覺得傅嘉澤的讀書天分好,不走科舉實在是可惜,這才吐露出來自己還有一個弟弟。
    傅蘅當時表情複雜,表情愛恨交加,說道:“本來我是準備百年之後,再讓你認這個舅舅,給他燒燒紙,讓他黃泉路上也不寂寞,現在你既然在此地科舉不順,不如就去京中,他可以護你一二。”
    至於說傅斌的真實身份,是傅嘉澤到了京中才知道的,他少年老成,自詡經曆的事情頗多,再見到了威風凜凜的權宦時候還是愣住了。
    他想過這個舅舅可能的身份,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帝王身邊的第一人,有九千歲之稱的傅斌。
    傅嘉澤也是見到了傅斌之後,才讀懂了養母愛恨交加的表情。這姐弟兩人明明情深,卻因為當年傅斌的選擇有了重重一道裂痕。
    傅斌見著傅嘉澤提到了傅蘅,嘴角動了動,最終說道:“嘉澤,這次舅舅定然讓你平安順遂地參加秋闈,不過,你需要答應舅舅一件事,舅舅讓你參加賞花宴,你要在花宴上揚名。”
    傅嘉澤下意識地就想要拒絕,他有兩次的桃花債都是因為賞花宴而起,一想到那些閨中少女癡癡看著他,他就頭皮發麻,怕惹得某個少年郎跳出來找自己麻煩。
    傅斌打定了主意要讓傅嘉澤參加賞花宴,又豈會讓他拒絕?
    傅嘉澤這才知道,舅舅能夠做到總管太監的本事所在,正說反說,總歸是讓他答應了會參加這場賞花宴,若是有作詩的機會,他也須得做好詩,揚名一二。
    傅嘉澤雖然不把拒婚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傅斌心眼小容不得林家和長青侯府這樣作踐他的外甥。
    林家和長青侯府想要抹黑他外甥,也偏偏要把林寶珍的名聲踩到腳底!
    關於禮部侍郎之女的笑話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街頭巷尾、井邊河畔都是在傳著這些流言蜚語,裏麵的傅嘉澤不過是一筆帶過,眾人大談特談的則是林寶珍。
    “爹爹還是禮部侍郎,按道理是最為中正的,怎麽女兒做出這樣的舉動?”
    “就是就是,就算是家世好又如何?我倒要看看,有哪家有眼無珠,會看上她?”
    “比一般人家的女兒家都不如,不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麽寫。”
    一群用洗衣錘敲打衣服的婦女們議論紛紛,有中途加入的婦人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我聽人說不是傅家公子的才學不行嗎?這林家小姐好歹生母是出自長青侯府,父親則是禮部侍郎,傅家公子若是沒才學,確實般配不上才對。”
    這人話一說完,就聽另一個胖嫂子說道,“這個傅公子肯定是有才華的,如果沒有才華,當時怎麽會林家吹風說是兩人天作之合,現在忽然改了口風,隻怕是這位林大小姐又犯了癡病,準備追在先前那位謝公子了。”
    “謝公子是誰?不是要和傅公子議親嗎?”說話的婦人一臉茫然。
    胖嫂子見她一無所知,就把林寶珍追在謝景之身後的事情一說,這件事本來隻是京中貴女圈所知,現在經過胖嫂子這樣一宣傳,這一個洗衣的河畔婦人都知曉了。
    這胖婦人說完了之後,很快又轉戰其他地方,口中說得仍然是林寶珍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涉及到官宦女子的風流韻事,總是惹人好奇,添油加醋後就成了林寶珍追著謝景之親,所有人都關注的是林寶珍和謝景之的事情,反而沒有注意涉及到其中的傅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