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玥這天有空。
    她決定今天什麽事都不忙，就隻陪著裴慢慢，和他親近一些。
    學校還沒放假真好。
    陸時祈不在家，淩玥能施展的空間就大了，不用束手束腳，總擔心陸時祈多想。
    吃過早餐後，淩玥準備先和裴慢慢講講有關拍戲的事。
    她估計小家夥還不清楚這點。
    就算之前的親戚跟他講過，可看這兩天小家夥的模樣，哪怕知道，大概也是稀裏糊塗的。
    下午再看小家夥睡醒後的狀態。
    要是精神不錯，就帶他出去買幾套新衣服。
    來這邊兩天了，卻因為生病連大門都沒邁出過。
    不管裴慢慢怎麽想，反正淩玥心裏挺難受，仿佛自己在虐待小孩。
    所以下午順便帶小孩出去走走，等他們買完衣服，差不多也是陸時祈放學的時間，正好能接他一起回來。
    安排很好很周全。
    最可惜是裴慢慢還不能多吃東西，不然淩玥就能拿點心水果之類的食物投喂了。
    現在隻能翻箱倒櫃找到一本故事書，隨後走到裴慢慢身邊：“慢慢，阿姨給你念故事吧，好不好？”
    裴慢慢在客廳睡了兩天午覺，目前對這塊小床鋪最有安全感。
    感覺染上了他的氣味，那這裏就是他的小小領地。
    裴慢慢絕對是更喜歡窩在家裏的那類小孩。
    對他而言，戶外隻是一團陌生恐懼的謎。
    到處是陌生人不說，這些陌生人的個子又基本都比他高。
    每回穿行其中，他什麽都看不到，隻能看到來回行走的身體，黑壓壓的一片片。
    時間久了，小孩子真的會混亂會害怕。
    何況外麵天寒地凍，相比之下，陸家又溫暖又明亮，他就想在這裏暖乎乎地窩著。
    什麽都不做也沒關係，沒動畫片沒玩具也沒關係，能這樣窩著，不吹冷風不受凍就滿足了。
    聽到淩玥要給他講故事，那簡直是意外之外的大驚喜。
    裴慢慢亮了雙眸，淩玥在他身邊坐下後，他立刻貼上去：“好哦！”
    而這麽一團小小軟軟的身體貼到自己旁邊，像隻小兔子一樣，淩玥也覺得特別治愈特別萌。
    謝謝，心又化了。
    這真是她幻想中的母子場景了，誰不希望孩子親近自己，喜歡黏著自己呢？
    可惜她跟陸時祈很難實現了。
    以前是她忙，陪伴孩子的時間少，如今則是陸時祈飛快地長大，過了會這麽黏糊的年紀。
    沒想到這點小小的遺憾，居然能在裴慢慢身上得到填補。
    “慢慢想聽什麽故事呢？冒險故事好不好，還是童話故事呢？”
    “……都好哦！”
    很少有誰特意為他講故事，所以小家夥一點不挑，有得聽就行。
    “那我們講這個故事吧，是小兔子洗澡的故事。”
    “好哦！”
    小臉揚上期待的笑意。
    但下一秒，神情莫名變得很嚴肅。
    語氣跟眼神都非常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說：“謝謝阿姨！”
    他居然差點忘記說謝謝！
    還好趕緊想起來了！
    有禮貌的小孩子不可以忘記說謝謝！
    他差點就不禮貌了！
    好險好險！
    淩玥看不透小家夥的內心世界，但看他表情變幻莫測的模樣，生動又有趣。
    於是淩玥收起膝蓋，將華麗的故事書放在膝蓋上，一手環過裴慢慢，一手翻著故事書，為他講起了幼稚的小故事。
    是真的很幼稚。
    雖然故事書設計精美，插畫精致，拿在手裏跟高級禮盒似的，但內容偏向科普教育，更適合三歲左右的小孩。
    裴慢慢好歹有五歲了，洗澡已經很乖很配合，根本不用再靠這些小故事感化。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聽很認真，小小的身體貼著淩玥，視線跟著每一頁插畫移動。
    “小兔子洗澡了！阿姨，小兔子洗澡哦！”
    不得不說，至少情緒價值拉滿了。
    淩玥也有了繼續講下去的信心：“是啊，小兔子洗澡了，媽媽把它的耳朵紮起來，這樣耳朵就不會被打濕了。”
    “嘿嘿……小兔子耳朵，小辮子！”
    “對，小兔子的耳朵紮起來，像小辮子是不是呀？”
    “嗯嗯，像哦！”
    “可是我，沒有辮子，不綁耳朵。”
    淩玥撲哧一笑：“因為慢慢不是小兔子啊，小兔子才有長耳朵。”
    “慢慢是想變成小兔子嗎？”
    裴慢慢低下頭，視線盯著故事書裏的插畫，低低應了聲：“……嗯，變小兔子。”
    淩玥沒想太多，隻覺得小孩這種反應有趣，順口問道：“慢慢為什麽想變小兔子啊？”
    這種時候，一般小朋友都會說自己喜歡兔子，或者說覺得兔子很可愛。
    可裴慢慢明顯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給了個淩玥措手不及的回答。
    他盯著插畫裏的兩隻兔子，語調平緩而認真：“……小兔子那邊，是媽媽。”
    “媽媽給它綁，它跟媽媽一起。”
    “……”
    雖然表達的不是那麽清楚，可聽的人一下就能明白過來。
    小兔子的旁邊就是媽媽。
    小兔子能跟它的媽媽在一起。
    淩玥這才意識到，小家夥並非年紀小就什麽都不懂，他同樣會在心底思念母親，連看到故事書都會觸景生情。
    整個人立刻被大股後悔跟愧疚包圍。
    她選了什麽破書！
    這下好了，刺激到一個可憐的小幼崽了！
    這種情況還非常令人詞窮。
    淩玥都不知怎麽向一個五歲的小幼崽安慰道歉。
    “慢慢……”
    淩玥張張嘴，叫了小家夥一聲，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
    要不把故事書撕了吧？
    怎麽翻箱倒櫃最後就找出本這玩意兒？
    但小家夥突然仰起臉，臉上倒沒有任何悲傷難受的樣子，眸子裏還是亮堂堂的，衝著淩玥說：“阿姨，我也有媽媽哦！”
    “……嗯？”
    淩玥一頓。
    小孩子的情緒真是像風像火，說變就變。
    “我去找媽媽！”
    “……啊？”
    淩玥發愣一秒，小家夥已經站起來，直接朝著自己睡覺的房間跑去了。
    “……慢慢？”
    淩玥連忙站起來跟上去。
    剛才沒聽錯小家夥說的話吧？
    他是說了自己要去找媽媽吧？可他怎麽去找，這是要去哪裏找？
    裴慢慢小步快跑到自己睡覺的房間，走到床邊，伸手在枕頭下一陣摸索。
    沒多久還真摸出一張照片。
    他先捧在掌心裏看了看，隨後像炫耀似的，臉上帶著小小得意的笑容，將照片高高舉過頭頂，展示給站在身後的淩玥。
    “阿姨看，慢慢跟媽媽！”
    這張照片是裴慢慢最珍惜的寶貝。
    他被接到陸家那天，唯一的行李就是放在口袋裏的這張照片。
    也是他跟媽媽唯一的合照。
    所有親戚都說他是可憐的小孩，因為他沒爸爸媽媽。
    壞小孩還用這點會嘲笑欺負他，將他的人生傷痛當成取樂的笑點。
    但裴慢慢才不怕他們嘲笑。
    這是他最堅強最自信的一麵。
    因為他有媽媽。
    就算沒有跟媽媽相關的記憶，可他有媽媽的照片，媽媽還抱著他呢！
    平時他將這張照片藏可緊了，壓根不會拿出來給別人看。
    但淩玥不一樣。
    淩玥對他很溫柔，是個好阿姨，所以淩玥可以看。
    另外幼崽也有一點小小的私心。
    他從沒給別人看過這張照片，所以從沒炫耀過他有媽媽。
    終於有機會能炫耀了，自然要抓住。
    因為他覺得媽媽很漂亮。
    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媽媽。
    但當淩玥想伸手去拿照片時，小家夥又立刻縮了回去，火速避開。
    原則還是很強的。
    看可以，觸碰就不行了。
    好在幾秒時間也夠淩玥看清照片上的內容。
    是一個容貌明豔，身材窈窕的女人，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嬰兒。
    背景則是片春日的湖畔，淡粉桃花映著嫩綠的垂柳，整張圖春色濃重，一派生機勃勃。
    確實很漂亮。
    乍一眼以為是雜誌插畫的程度。
    拒絕了淩玥的觸碰後，裴慢慢又有幾分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試圖跟淩玥解釋：“……是慢慢，跟媽媽。”
    但不知道怎麽解釋。
    隻能輕輕不安地，將剛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而照片始終被他用雙手護在胸前。
    雖然內心為難，可動作已經傳達了他最真實的想法——就是不能給任何人碰。
    淩玥自然不會勉強，忙蹲下來，跟小家夥麵對麵說話：“阿姨不碰了，但是剛才阿姨沒看清呢，慢慢可以讓阿姨再看看嗎？”
    這還是可以的。
    裴慢慢眨了眨眼，緩緩將雙手鬆開，照片又在他的掌心攤開。
    邊緣已經發黃折舊了。
    大概小家夥經常拿出來看。
    淩玥仔細看了看：“慢慢的媽媽，很漂亮呢……還抱著慢慢呢，對不對？”
    “……嗯！”
    淩玥的反應正是小家夥私心想要的，屬於有效炫耀了。
    心情又立刻變好。
    連話都開始變多：“……媽媽抱著慢慢，媽媽很漂亮，是慢慢的寶貝！”
    “那這張照片，是誰給慢慢的呢？”
    “是婆婆！”
    “婆婆？”
    “嗯呐！”
    婆婆是最早照顧他的人。
    一個跟他沒有血緣關係，隻是住在隔壁的鄰居奶奶。
    雖然裴慢慢沒太深刻的印象了，但依稀記得這個婆婆對他是最好的。
    “婆婆說，慢慢做好孩子，長大了，媽媽回來哦！”
    “慢慢也有媽媽的！”
    “慢慢會做好孩子，等媽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