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當歸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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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皎沉默片刻,卻沒有拒絕,搭著薛庭笙的手站了起來。
拜剛才那一撞所賜,沈南皎現在還有點喘不過氣。
薛庭笙走到山穴外麵的草地上,太簇半邊身子盤著,腦袋臥在柔軟草地上,用額頭拱了拱一隻瑟瑟發抖的送信靈鳥。
【上次給我們送來金羽仙鶴消息的小家夥,是這隻沒錯吧?】
太簇語氣裏有些洋洋得意。隻可憐了被它拱得摔了個屁股墩的靈鳥,翅膀抖得都展不開了。
薛庭笙點頭,半蹲下來單手抓起靈鳥,扣出它嘴裏的卷軸,注入靈力打開。
送來的是一條與金羽仙鶴蹤跡相關的消息——在明珠庭的蓬萊海上,有人看見了金羽仙鶴,並撿到了金羽仙鶴的羽毛。
這條消息來自中州最大的情報中心:博聞閣。
薛庭笙初次下山時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這樣神奇的地方,他們用自己特殊的方式收集各種消息,再兜售給各路需求線索的人。
薛庭笙和他們做過交易,讓他們隻要有金羽仙鶴的消息,便以傳信靈鳥聯絡她。
錢於薛庭笙來說隻是一行無意義的數字,用一些錢財就能換到金羽仙鶴的消息,無疑是劃算的。
薛庭笙看完內容,卷軸立即自焚化作一陣青煙消失。
太簇:【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薛庭笙回答:“已經有金羽仙鶴的消息了,我即刻動身。”
見薛庭笙在找金羽仙鶴這件事情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努力,太簇便放心了,又縮回湖底繼續睡午覺。
前兩天它一直擔心薛庭笙有了個孩子,會不會就放棄去找金羽仙鶴了。但現在看來,暫時還不用擔心這件事情。
薛庭笙放飛了那隻送信靈鳥,然後開始準備出行所需物品。她第一次下山時曾經吃過許多虧,後來就學會了身上要常備金銀珠寶。
用那些無用而亮晶晶的東西填滿芥子囊,又從湖鏡深處取出一樣自己需要的東西後,薛庭笙回到山穴——沈南皎正坐在床上打坐調息。
比起剛醒來那會兒的虛弱,現在的沈南皎呼吸綿長平穩,雖然靈力修為尚未恢複,但身體已經恢複到了鍛體初期的狀態。
薛庭笙沒有刻意隱藏氣息,故而沈南皎察覺到了她的接近,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沈南皎臉上表情流露出幾分微妙的複雜來。
他昨天給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終於下定決心要跟薛庭笙坦白。結果今天早上,沈南皎還沒來得及說出實話,就先看見了薛庭笙口中的‘太簇’。
也沒人跟他說薛庭笙還養了一條蛟龍啊!!!
誰沒事養蛟龍啊?!
薛庭笙:“你準備一下,我們要下山。”
沈南皎:“下去吃午飯?”
薛庭笙道:“去明珠庭。”
沈南皎:“哦,明珠……明珠庭?!”
他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調,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薛庭笙。薛庭笙不理解他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但點了點頭。
沈南皎茫然:“去明珠庭幹什麽?”
薛庭笙:“我去明珠庭找東西,你不能一個人呆在這裏,太簇不喜歡人。”
想到初次見麵時那條蛟龍的態度,沈南皎明白薛庭笙並不是在和他開玩笑。他單獨呆在這個破山頭,被那頭白蛟龍吃掉的概率顯然絕對不會是零。
原本沈南皎還在糾結要不要和薛庭笙坦白的。
但一見自己可以離開這地方的機會近在眼前——沈南皎頓時很難再說出實話。
說出實話就要被扔去喂蛟龍,但他隻需要再努力維持這個謊言兩三個月,就能脫離薛庭笙和這座山。
傻子也知道該怎麽選。
沈南皎一個深呼吸,緩緩開口:“我沒什麽要準備的,隨時都可以下山。”
他本來就是在這山上死而複生的,所以根本沒什麽可以收拾的東西。
薛庭笙聞言點了點頭,又向沈南皎伸出一隻手。沈南皎以為她是要帶著自己施展縮地成寸之法,沒有絲毫懷疑便將手搭了上去。
上次伸展縮地成寸時,薛庭笙隻是虛虛扣住沈南皎手腕。而這次她卻直接握住了沈南皎的手——沈南皎的身體擺脫了最開始的虛弱之後,體溫也逐漸變得正常。
和他那正常平和的體溫比較起來,薛庭笙的手反而有點涼。
但不是純粹的涼,而是那種帶著一點溫度的涼,能讓人感覺到是個體溫偏低的活人。
薛庭笙從芥子囊中取出兩枚鈴鐺,將其中一枚鈴鐺扭開——赤金鈴鐺內爬出一條半透明狀的碧色毛蟲,落到沈南皎手心。
沈南皎眉心一跳,有點惡心,下意識的縮手;但是沒能縮動,薛庭笙抓得太緊。
蟲子一落到他掌心,立刻融化成一條纖細的碧色長線,沿著沈南皎手腕上的經脈往上遊走。眼見碧線沒入沈南皎經脈之中,薛庭笙才鬆開他的手。
沒了鉗製,沈南皎忙不迭甩動手臂,又卷起袖子不可置信的去搓自己胳膊,直把胳膊上那層皮膚搓得發紅。
“薛庭笙!你給我弄的這什麽鬼東西?!”
薛庭笙拿起剩下的一個鈴鐺,注入靈力,輕輕一晃。
那鈴聲清脆,落入沈南皎耳中,令他大腦一空,片刻失神。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站在了薛庭笙麵前!
他們距離不過半臂,沈南皎一垂眼就能看清楚薛庭笙的臉——蒼白,冷淡,困倦,卻偏又帶著一點少年氣的幼圓。
她掂著那枚金色的鈴鐺,再度晃了晃。這次薛庭笙沒有往鈴鐺裏注入靈力,所以鈴鐺沒有發出聲音。
她抬眼看了看沈南皎,自顧自點頭:“還挺好用。”
沈南皎咬著後槽牙:“這是什麽歪門邪道?!”
薛庭笙道:“之前在南疆找一樣東西,在那邊的寨子裏偶然所得——當地的姑娘告訴我,此物名為當歸蠱。”
她舉高手裏的鈴鐺,輕輕在沈南皎眼前一晃。
赤金的鈴鐺表麵浮刻著一圈藥草模樣的圖案,隱約可見裏麵滾動著一團暗綠色的內膽。
“她們寨子雖然地處險要,卻並不隔絕外世,故而常有中原人誤入。那裏民風開放,當地的姑娘若遇上喜歡的中原人,便會在夜間翻窗進他房間,春風一度。”
“一夜之後她們若是覺得滿意,就會下這種蠱在中原人身上。此蠱分為子母二蟲,子蟲一落到人的皮膚上就會融化成一條碧線鑽入經脈。持有母蟲者以靈力搖動蠱鈴,無論距離多遠,中蠱者都能聽見這鈴聲,並奮不顧身的回到母蟲身邊。”
天氣晴朗,大好的陽光穿過那枚被薛庭笙舉高的赤金鈴鐺。被赤金鈴鐺花紋風格成許多不規則圖形的光影,落在薛庭笙蒼白而又泛著一點紅血絲的臉頰上。
她那張慣來少有表情的臉,對沈南皎露出微微笑意。
沈南皎也笑了,不過是被氣笑的——他就知道,薛庭笙能幹出什麽好事?
薛庭笙就是薛庭笙,他怎麽能指望和這人好好相處?
一把拍開那隻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赤金鈴鐺,沈南皎冷冷別開臉,不再理會薛庭笙。
薛庭笙將裝著母蟲的赤金鈴鐺收好,轉而去扣了沈南皎的手腕,再度使出縮地成寸來。
明珠庭雖然還在北洲範圍之內,但距離北冥山卻極遠,反倒是離望棠山挺近。這也是為什麽沈南皎覺得這次自己跟著薛庭笙出來,重獲自由的幾率很大。
隻要他能回到望棠山,薛庭笙也拿他沒有辦法。
隻是沈南皎萬萬沒想到薛庭笙手上居然還有這麽邪門的玩意兒!
她沒事跑去南疆幹什麽?南疆那麽多毒蟲毒霧,怎麽就沒有把這個缺心眼的半文盲毒死在裏麵?!
白天都在趕路,到了晚飯時間——薛庭笙自己對晚飯倒是覺得可有可無,隻是考慮到沈南皎懷有身孕。
她就近找了一家客棧,要間上房,定了酒菜讓送到房裏。
從出門開始沈南皎就不理她了,具體表現為不和她說話也不和她對視,除非是趕路的時候需要薛庭笙拉著他手腕——不然其他時候都當薛庭笙不存在。
他在單方麵和薛庭笙冷戰,不過薛庭笙沒有看出來。
因為在薛庭笙眼裏,沈南皎每天都是那副死樣。
她點上蠟燭又推開窗戶,從窗戶外麵照進來的月光混合了屋內的燭光,把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堂。薛庭笙坐在光線最亮的地方,認真的在看那本養胎手冊。
手冊剛抄錄回來的第一天晚上薛庭笙就已經把這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了。不過她覺得知識這種東西還是要溫故而知新,多看幾遍說不定會有新的想法。
看到第二遍,薛庭笙打了個哈欠,困得眼角冒出眼淚來。
新的想法沒有,但肚子倒是餓了。薛庭笙放下書,瞥了眼沈南皎——沈南皎跟店小二要了一本閑書,正窩在躺椅內看著那本書打發時間。
嗯,看書好,多陶冶一下情操,就當是胎教了。
薛庭笙起身往外,去問店小二有沒有澡堂。店小二說有,不過用澡堂的話要另外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