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不叫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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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風寨內,廝殺如舊。
    但在刀兵相接的間隙,卻透著一股莫名的情緒。
    靜。
    冥冥之中,似乎天地間出現了某種可怕的變化,卻又沒有誰說得清即將發生什麽。
    所以這種靜,非常詭異,不知起於何時,更不知源自何處,一出現便迅速擴散至整個山寨。
    就像課堂上自習功課的學子,原本是鬧哄哄的,卻誤以為老師臨窗窺視,不約而同噤聲不言。
    於是,課堂裏鴉雀無聲。
    於是,黑風寨針落可聞。
    嗚嗚的山風,停了。
    群豪不跑了。
    妖兵不追了。
    碰在一起的兵器被撤了。
    ……
    一切,都靜默下來。
    靜默的背後,是對未知的不解與由此帶來的焦躁不安。
    因為這樣的靜默,“牛角尖”的聲音顯得突兀。
    因為這樣的靜默,“牛角尖”的聲音傳了很遠。
    “這距離應該差不多了吧……跑不脫也不能怪老子了……到底不甘心,不曉得幾爺子還聽不聽得見……”
    眼角餘光中,群豪的身影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牛角尖”用僅剩的氣力,爆發出這輩子最後一聲呐喊。
    “我叫劉角堅,不叫牛——”
    轟!!!
    破音的吼聲,湮沒在幹天一響中。
    與此同時,刺目的閃光亮徹天地。
    真界碎裂,靈壓坍塌。
    一朵“蘑菇雲”騰空而起!
    雲柱並不粗,三人即可合抱;也非完全平整,四處凸起的雲團,像極了長滿樹幹的那些樹疙瘩。
    ——談不上美,甚而可以說有些醜陋。
    但蘑菇雲的威力,卻驚掉了寵渡下巴。
    方圓半裏內,一片焦土。
    身在其中,不論妖人,當即灰飛煙滅。
    這其實算好的!
    至少幹淨利落,不受從生到死的折磨。
    而備受煎熬的,反是那些活下來的。
    在半裏範圍之外,氣浪裹挾著衝擊席卷而過。
    妖兵也好、群豪也罷,仿佛同時被向前狠狠推了一把,根本來不及反應,前仆後繼摔得四仰八叉。
    晃見那閃光的,眼不能視。
    聽見那炸響的,耳不能聞。
    官能失調造成的短暫紊亂,帶來轉機。
    西南兩處的獵妖客,被裏外三層圍著,已然是死局,本就抱著同歸於盡的死誌,怎料一場自爆後,局勢瞬間反轉。
    妖兵首當其衝抗下大部分傷害,獵妖客彼此扶持著,就此衝殺出一條血路來,兵合一處。
    無奈的是,這撥突圍出來的獵妖客中,同樣存在失明失聰的情況,又拖傷帶殘精疲力竭,所以根本走不快,結果跑沒多遠又被妖兵前後腳越追越近。
    與之相比,東側群豪皆是背對閃光,除去聽不見聲音、摔了跟鬥,至少眼睛還好使,看得清路,當下勢如破竹直奔寨門。
    兩撥人馬,到底是漸行漸遠了。
    就這當口,兩道人影驟然止步。
    隨行驚問:“停下作甚一起走!”
    “爾等先行,”當中那名男子沉聲應道,“我倆殿後。”
    旁邊的女子接過話頭,“能跑多塊跑多快。”
    殿後!
    眾人望著那決絕的眼神愣了片刻,心知勸不回來,便再不多言,朝二人拱拱手,咬牙去了。
    二人相視片刻,會心淺笑。
    “要是被圍,就真走不脫了。”
    “那就攔下來吧。”
    “這輩子最後一口酒了,不整點兒”
    “姑奶奶可是頭一回……”女子小抿一口,“這麽殺喉的東西,搞不明白你們這些臭男人為啥當成寶貝。”
    “酒者,五穀之精也。”男子嘿嘿笑道,“個種意趣,你下輩子當回男人不就全醒豁了”
    “臭男人有什麽好做的!”
    “不當男人也別當妖怪。”
    “嗯……你可還有其他法子”
    男子掏出一物,“就剩這個了。”
    “一條繩子!”女子撲哧一笑,“用來上吊都還短一截兒哩。”
    “可別小看了我這‘鬆緊繩’。”
    “也罷,將就了……怎麽用”
    “攥緊了就好。”男子頓了頓,“準備好了”
    女子小意點了點頭。
    “好!今生不悔與君知,來世共入杏花村。”男子大笑著,將酒葫蘆豪情一拋。
    呼——呼——呼——
    酒葫蘆,飛上高空。
    那鬆緊繩不知是何法器,十分稀奇,看著纖細,卻能被拉得極長而不斷開。
    兩人把繩子在手腕上纏了幾圈,各牽一頭,一左一右成個倒八字形路線,衝入妖群。
    麵對迎麵而來的刀槍棍棒,除去致命一擊,兩人概不閃避,縱然遍體鱗傷也不管不顧,隻是一條道往裏衝。
    直到某個臨界點……
    ——嗡——
    鬆緊繩繃直,再也拉不動了。
    此時,便可見身板小的好處來。
    那些貼地奔跑的妖兵,因為個兒矮,從繩子與地麵的間隙穿了過去,卻苦了高個子,被鬆緊繩攔腰掀翻。
    緊跟在後的妖兵本就跑得快,猝不及防下被絆倒大片,驚哇哇叫著擠成一團。
    成片的哀呼中,夾雜著兩聲異響。
    啪!
    啪!
    二人拋下繩子,先後合掌。
    圈圈元氣漣漪,歸入丹田。
    “快攔下、攔下。”
    “撤!速撤!”
    地上的鱷魚、蜈蚣一幹黑風頭領見狀,駭得魂兒都散了,不斷嘶吼著勸阻自家的妖崽子。
    無奈太過喧囂,並非所有妖兵都能聽見。
    倒是魔花螳螂飛在半空,有了前車之鑒,將層層歸聚的元氣波紋看得真切,招呼左右飛蟲急退,同時六腿並用,撒下連片青光。
    青光如鐮,刃鋒森森。
    當此之時,葫蘆墜地。
    烈酒似熱血,灑在黑色的土地上。
    “吾名洪天剛。”
    “我叫章君悅。”
    ——砰!!!——
    同時一聲響,兩團蘑菇雲!
    二人心照不宣,對自爆的位置十分講究,與劉角堅近乎同在一條線上。
    故而自爆之後,三個幾丈深的巨大土坑連綴成線,似天塹橫亙當中,將妖兵與群豪分隔兩頭。
    妖兵欲追無路,群豪也非無虞。
    兩圈氣浪,一前一後。
    狂風肆虐,土石滾滾。
    之前與洪天剛、章君悅同行的獵妖客,雖跑出蘑菇雲的波及範圍,卻快不過身後自爆的掃蕩,被攪得落花流水。
    衝擊餘勢不減,直逼東側寨門。
    “這要是被來一下子,還跑得了!”
    土浪眨眼即到,寵渡根本來不及化符,猛喝一聲,將九二玄功催運至極,體內血力盡數爆發。
    赤焰翻騰,化作一麵血色氣牆。
    寵渡抬手,雙掌抵在牆上。
    砰!
    說時遲那時快,劇烈的震顫中,氣牆堪堪抵住了第一波衝擊。
    土浪撞在氣牆上,騰起三丈高,再傾瀉而下,仿佛一隻沙海猛獸張開大嘴咬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衝擊中夾雜的天地元氣。
    這第一撥元氣衝擊,已是寵渡極限。
    奈何有兩人自爆,第二撥衝擊緊隨其後!
    轟!!!
    一股巨力砸過來,兩撥天地元氣疊加在一起,開始瘋狂地摧殘。那血力氣牆兩側向寵渡這邊卷曲,被擠壓成一個弧形,宛如一個蠶繭將人裹在當中。
    氣繭縱有三尺厚,又哪裏扛得住
    元氣狂暴,穿透血繭向內侵伐。
    人在其中,有如立身刀劍風暴。
    劈裏啪啦!
    刹那間,寵渡兩隻袖袍被攪得稀碎,雙臂紅裏透黑裂紋交錯,仿佛纏了一張漁網在手上。
    ——若非借玄功煉體今有小成,絕對就此被絞作碎肉!
    “小爺不能退!小爺不能鬆!”
    寵渡身在其中,明顯感到衝擊的力度已然開始弱化,隻要再堅持片刻就能過去了,目眥欲裂間,露著充血的牙齦苦苦支撐。
    偏偏一波未平一撥又起。
    這邊好不容易將氣浪勉強壓住,那邊的天空又暗下來。
    原是魔花螳螂察覺得早,先行避開,隻受自爆之力少許影響,當下領了各類飛蟲卷土重來,已過了半程。
    而東側寨門,正殺得難解難分。
    尤其妖兵方麵,見螳螂來援,也自瘋狂反撲,隻求拖到兵合一處的時候趕盡殺絕,令群豪一時三刻難有寸進。
    至此,脫圍戰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