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試煉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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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宗
    接引二使
    何方山門如此豪橫,竟能讓堂堂人仙與上妖和睦融融,甘為跑腿兒的馬前卒
    作妖千百載,黑風少有地覺著腦子不夠用,好在對麵並無動手的意思,想一想:“伸手不打笑臉人,莫如先禮後兵免落話柄。”隨即小意作揖,道:“貧道這廂稽首了。”
    “你這副姿態就很好。”白衣使點頭哼哼,“僅你我兩個的話還好,此間十萬山頭也就少一半……”接著手指斜側的黑衣使,“偏生我這人族道兄也在!若真鬥起來,你這萬妖山怕是要被鏟平嘍。”
    “承蒙高抬貴手。”老妖暗舒一口氣,“二位上使來此窮山惡水,不知有何貴幹”
    “大老遠過來自非找茬,”白使拖長了聲調,“而是……”
    “接你。”黑使道。
    “去天命宗”老妖心說果然。
    “爾願否”
    “恕某孤陋未曾聽過。”
    “元神不成,難入天命之眼。”
    “受教。”
    “爾,”白使再問,“願否”
    “他不願。”黑使見老妖皮笑肉不笑,驀然插話。
    “我知你的顧慮。”白使畢竟也是妖族出身,想來因此並不介意對黑風多費口舌,“我當初所想與你此刻心思幾無二致,隻道妖人不兩立。”
    “又是何故教你罔顧初衷,”老妖不無憤慨,“甘與人族沆瀣”
    “改弦易轍,自甘墮落”白使哈哈大笑不以為意,頓了頓接著說道:“如若你也似我一般……
    “爬上那座山;
    “拜見那些人;
    “目睹那樣神通;
    “自會知曉天高地厚。
    “所謂門戶之見也好,非我族類也罷,那些以往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皆為過眼雲煙。
    “唯彼大道永恒。
    “唯吾天命永續。”
    “看得出感觸良多。”老妖不自覺滾了滾眸珠,顯然有所意動;轉瞬又警覺非常,忖道:“這白胖子好會蠱惑!我若去那山上看過,必與他一樣心氣兒盡失,還如何振興吾族。”
    “道友所言恕某不盡苟同。”老妖斬除雜念毅然回絕,“實力越強,自當肩負越多。而今族業尚未中興,吾輩仍需努力。某隻願為此大任赴湯蹈火,實無道友那等福分坐享天命。”
    “迂腐。”黑使冷眼旁觀。
    “你不知錯失了怎樣一樁機緣。”
    “道不同不相為謀。”
    “務必思量清楚。”白使雙目微縮,“按規矩,誠邀僅此一回。”
    “謝邀。”
    “真不後悔”
    “人各有誌。某命該如此。”
    “天地似樊籠,”白使將手指上下比劃,“你再如何振興,終究出不去。”
    “不試試怎曉得”
    “好氣魄!我在南牆備好棺材等你哭。”白使拊掌大笑,幾多嘲諷,幾多心酸,幾多無奈,幾多期許,更有幾多……欽佩,“念爾矢誌不渝,可願聽我再囉唕兩句”
    “某也有事相詢。”
    “切莫與神仙會交惡。”
    “貴宗會否插手萬妖之戰”
    “兩說。”
    “請賜教。”
    “若無外力介入,天命一視同仁,按說當作壁上觀。”白使大有深意地瞟了瞟,僅此一眼便教黑風心頭咯噔劇顫。
    “不好。莫非他兩個察覺到神刀氣息”老妖惴惴自思,未及應答卻聽對麵陡轉話鋒,道:“但萬妖山或另當別論。”
    “緣何殊異”
    “有個叫‘連續’的後生眼下正在淨妖山上……”白使話剛起頭,明顯察覺到黑使一瞥中透出的那抹濃烈警告,卻渾然自若故作不知,“不論戰況如何,他少不得半根毫毛。”
    “除那紅皮小子外又來一個”老妖有感其話間的凝重,登時蹙眉,但聽一句“後會有期”,抬眼看時已無接引二使蹤影;又想起那綠杖老叟,不禁暗歎:“嗬!這四宗試煉前一夜,還真是熱鬧。”
    回溯前後,頓有些後知後覺。
    自己剛獲贈寶貝,天命二使便接踵而至,怎麽看都有種淪為棋子的巧合在裏頭;老妖再一咂摸又不以為然:如若老叟真想挑撥離間“借刀殺人”,意圖也未免太過明顯。
    左右想不通,老妖索性不再理會,仍自心弦緊繃,以防接引二使殺個回馬槍突施暗手;半晌見無異狀,這才布下結界將三丈古碑隱去,瞬閃回了飛鼠山。
    且不言化血神刀確係無主之物,老妖隻管暗將寶刀操練精熟;卻說那黑衣人仙猛然頓住腳步,望白衣上妖冷冷言道:“你話多了。”
    “怎就多了”
    “神仙會。”
    “不過防患未然而已。”白衣使笑笑,“神仙分會多由元嬰坐鎮,若惹怒化神級必有災殃。我將此提點黑風,也就免了他與涼城分會之間或有的衝突。”
    “大道子又作何說”
    “勿謂言之不預,有言在先未嚐不是對大道子的保全。”
    “還屬你會說道。”
    “最為緊要者,天命之下眾皆螻蟻,又何懼旁人知多知少呢”白使另起話頭揭過此節,“反是惡之道友此番竟未用強,倒有些出人意表。”
    “氣機危險,”惡之道人眉頭微蹙,“並無把握。”
    “郭某亦有同感。”
    “新寶。”
    “嗯,確比神通更為可信。此前打探的消息有所缺失,回山複命事宜當補全。”郭白使顯是習慣了身側同伴的寡言少語,兀自喃喃道:“抑或……另有外力入局!嘿嘿。無論如何都棘手,夠橫眉老兒頭疼的。
    “是否幹涉就看宗老如何計較了。
    “還有那座石碑,其上紋絡看著便不簡單,必然暗藏玄機。”
    “吾已記下碑文。”
    “妙極。”郭白使抬腳將行,忽而心血來潮,“咦!照時日推算,常自在當於此間布道。許久不曾聽他那副破鑼嗓子還真念得緊。惡之道友同去如何順帶討他一杯酒吃。”
    “先前還能感應他的氣機。”
    “跑了”郭白使冷哼道,“這老小子是真會躲啊。”
    卻說常自在接連瞬閃遨遊無窮,倏忽東西晝夜交替,須臾南北冷暖分明,時而走馬觀花,時而駐足流連,真將化神之後的那份逍遙自在顯露無遺。
    不單人如其名得享人仙之樂,也正應了“自在老人”的道號。
    這般走走停停,林林總總跨越不知幾千幾萬裏,冷不丁來至某座半山腰上,見了些紅紅綠綠,聽了些鶯鶯燕燕,自在老人隻覺似曾相識,細辨片刻後不由恍然。
    這不是當年化神之地麽
    怎就到了此處
    彼時數度衝擊皆告失敗,不得不出山磨礪以覓契機。後因緣際會在此巧遇一綠杖老叟,與之坐談三日就地閉關,不單僅半月便一舉破境,更悟出化神道意。
    而今想來,竹杖老叟高深莫測,縱與天命宗裏那幾個老家夥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儼然超越神境的存在!
    無奈神龍見首不見尾,常自在當年出關後便再未見過杖叟,多方查訪至今亦無所獲,引為平生之憾。
    正是歲月不居,時節如流,晃眼已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何時能再逢……”常自在猶自黯然,不意耳畔呼聲回蕩,竟有人在喚自個兒名號;且那聲音如此耳熟,似有根通天徹地的鐵棍翻攪記憶,最終與某道拄杖的人影融為一體。
    “常自在恭迎仙駕。”化神人仙在方外玄門固然令人高山仰止,此刻卻也忙不迭伏地叩首,“不知仙君駕臨有失迎迓,望乞赦宥。”
    “你……”一縷拄著綠色竹杖的人影應聲閃現,“還是你麽”
    “我自然還是我、當年那個我。”
    “你呀你!愣神工夫就不在客棧裏了,可教我好找。”
    “仙君早在涼城附近”常自在止不住輕顫。
    “我在山中待了會兒。”
    “天可憐見。再睹尊顏三生有幸。”常自在借眼角餘光瞥見跟前半拉芒鞋,心頭懊悔不已:本可早些會麵的,沒事躲甚清靜嘛!
    “起來吧。”
    “不敢。”
    “那我走咯”
    “請恕不恭。”常自在又三拜,急急起身侍立在側,躬身埋首莫敢正視,宛似學生見了老夫子。
    “一別百年,你竟還識得我聲。”
    “仙君點化之恩如同再造,晚輩銘感五內沒齒難忘。”
    “爾水到渠成罷了。”
    “道意總是仙君之功;如若不然,我也不過‘偽神’而已。”常自在將長袖掩麵,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倒是仙君,這些年可曾安好”
    “你曉得的。”老叟將綠竹杖在地上敲了敲,“除‘那一家子’外,也無甚勞心的了。”
    “仙君此行,”常自在試探著問,“想來與之有關”
    “確有數言相告,你且仔細。”
    “晚輩洗耳。”
    “黑風老妖今有化血神刀在手,爾不能敵,萬妖戰事落定以前暫避其鋒;若避無可避,則當俟機抽身,越快越好。”老叟鄭重其事,“此為其一。”
    “記下了。”
    “其二,此番妖戰乃吾苦覓經年之絕佳時機,你切莫摻和,免為池魚。”
    “四宗淪陷也不用顧麽”
    “自有能者周旋。”
    “隻我那頑徒已在局中。”
    “妖狐寨裏有那小丫頭嘛!天譴之夜覺醒時,我都發怵。”老叟忍俊不禁,“黑風區區一介上妖,絕無膽量將她惹急了。”
    “仙君也如此認為就好,我也能安心遵照仙君號令行事。”常自在道,“卻不知具體有何安排”
    “隻管看即可。”
    “仙君智計無雙,必然功成。”
    “八字還沒一撇就拍上馬屁了。”老叟笑道,“想來修行又有疑惑”
    “仙君慧眼。”常自在嘻嘻笑道。
    “講。”
    “日前在淨妖山……”常自在所言,自是寵渡歸元的情況,“玄妙奧義”“萬符朝宗”雲雲,將枝節三言兩語帶過,獨挑蘊界相合之事細說。
    “這卻稀奇。”老叟嘖嘖稱歎,“先天符意我是有所感應的,隻彼時著忙無暇探究,而今看來倒錯過了好戲。”
    “晚輩鬥膽,願隨仙君親赴勘驗。”
    “百聞不如一見,走一趟也好。”老叟罩住常自在氣機,閃沒隱現間,瞬息已在淨妖地界,循著常自在的指引徑往棲霞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