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誠聽上邊人說過，他這具身體的親生母親，可不止是程家當代家主夫人那麽簡單，對於程家所控製的那些公司，在商業發展上，她都有建議權。
    這些年程家能發展的如火如荼，除了當年救那些逃難過來的白人時留下的香火情，人家這麽多年來多有扶持之外，程家本身的商業手段和眼光也必不可少，而這其中，這位老太太也出了大力。
    程家的生意，她最起碼能做一半的主。
    老太太也是個人精，見到多年未見的兒子她隻是激動，並沒有變笨。
    她聽出來了，大兒子似乎並不願意多聊工作和孩子的問題。
    不願意多聊，無非是兩種可能。
    一種是見不得人，另一種還是“見不得人”。
    雖然看上去好像一樣，但其中的意思相差可太大了。
    前一種是混的太差，實在不好意思跟別人提，至於後一種包含的含義可就多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兒子，穿的是警服，幹幹淨淨，但一看就不是新的，她剛才還注意看到，大兒媳身上穿的警服還有修改過的痕跡，更加的合身，這說明他們穿的警服不是臨時用來湊數的，而是日常就這樣穿。
    可以肯定，他們的職業應該就是警察，既然是警察，為什麽還要保密？那就隻有一種解釋了……
    老太太又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那兩位負責記錄的工作人員，在心底默默的歎了口氣。
    她想不明白自己這個大兒子究竟經曆了什麽，為什麽會去幹這個職業。
    “見升，能帶我去家裏看看嗎？”
    老太太忽然提出了一個要求，這個要求讓李言誠有些懵，外事部門的工作人員也有些懵，這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見大兒子愣著沒說話，老太太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我沒有其他意思，就隻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想確定一下你過的到底好不好，回頭回去了，我也好跟你爸爸說清楚你的近況。
    對了，見升啊，你爺爺也還在世，身體還不錯，但找到你這件事兒我們一直都沒敢告訴他，你爺爺這幾十年對當年把你搞丟了的歉疚之心比我還重，找到你，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撐他活著的信念。
    這次回去，肯定也不能再瞞著他了，我總得跟他老人家有的說吧。”
    聽了老太太的解釋，李言誠低垂下眼簾思考了一番，隨即就扭頭看向了那位鄭司長。
    “鄭司長，你跟上邊匯報一下吧，我也需要跟領導匯報。”
    鄭司長深深的看了眼李言誠，點點頭說道：“李秘書長請跟我來，隔壁就有專線電話。”
    老鄭看出來了，這位副秘書長其實已經同意了老太太的提議，所以才說跟領導匯報，否則，直接拒絕就好嘍，哪裏還用得著匯報。
    “您先坐，您要去我家裏轉轉，這我做不了主，需要跟我的領導請示一下，我去打個電話。”
    “好，好，快去吧孩子，讓你的領導一定要同意啊。”老太太很高興，因為她也看出來了，大兒子並不排斥她去家裏。
    眼看著李言誠和那個工作人員出去了，老太太馬上轉身重新拉起大兒媳的小手開始嘮了起來。
    “閨女，你是怎麽認識見升的？”
    “大誠是我二哥的朋友，我是在我二哥那裏認識他的。”羅敏這麽說也不算錯，她第一次見李言誠，就是跟著她媽媽去見的。
    “你爸媽的身體都還好吧？”
    “謝謝您關心，他們的身體都還不錯。”
    “閨女，不知道我能不能見見你爸媽，我想當麵謝謝他們把這麽好的女兒嫁給見升。”
    老太太的這個很突兀的要求，跟她剛才提的那個要去李言誠家裏轉轉的要求一樣，讓在場幾人都陷入了瞬間的愣神。
    那幾名工作人員可是非常清楚羅敏的爹娘是誰，那是想見就能見的嗎？更何況，你們昨天不是才見過的麽，雖然老太太並不知道她實際上已經見過親家公了。
    站在老太太的角度來看，她提的這兩個要求都很平常，並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她隻是一個關心自己孩子的媽媽而已。
    羅敏的反應很快，她拉著老太太的手笑著說道：“您真是誇獎了，我爸媽很喜歡大誠的，對他，比對我這個女兒還要好。
    您想要見他們實在是有點不巧，我爸媽都在政府部門工作，這兩天他們正在開會，暫時還抽不出身來，前天我和大誠回去都沒能見到人。”
    她這番話說的是真真假假，羅父羅母都在開會確實沒錯，羅老太太雖然退休了，但她是醫生，隻是不坐診了，很多比較重要的會診她還是會參加，可以看成是從一線退到二線了。
    而且，她的代表資格也不會因為退二線就取消掉，最多就是下一屆不會再被選上而已，但這一屆還是得擔任到底的。
    他們二位因為都是京市人，晚上依然會回家住，要不然昨天晚上羅老爺子也不會叫李言誠過去談話了。
    羅敏這番話說的很誠懇，老太太信了，她有些遺憾的點點頭，又問起了其他問題。
    “閨女，你什麽時候跟見升結婚的？”
    “建國二十年”
    “二十年……，他為什麽結婚這麽晚？是因為一直在等你嗎？”
    老太太明顯對自己大兒子的八卦非常感興趣，她算了算，倆孩子結婚那年，這丫頭才剛十九歲，按照國內的婚姻法，才剛超過法定的結婚年齡一年而已，要說等的話，似乎也能說的過去。
    羅敏樂了，一雙大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他……大誠之前其實還有過一段婚姻，後來離婚了，他們沒孩子。”
    離婚？
    這個詞語在醜國並不罕見，結婚、離婚都很平常。
    但依然還是讓老太太和程見聞還有郝雨詩吃驚不已。
    因為他們對大陸還是很熟悉的，而且就算他們生活在醜國，離婚這個詞對於生活在唐人街裏的華人來說也非常小眾。
    華夏人講究從一而終，說什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猴兒滿山跑，這些老話不止是說女人，其實對男人來說也是如此，娶了這個女人，就要養她一輩子。
    雖說現在婚姻法規定的什麽結婚自願，離婚自由，但對這個年代的華夏人來說，離婚確實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情，真要那樣做了，不管男人、女人，在外邊都沒辦法抬起頭來。
    要不然為什麽有那麽多天天吵架幹仗，日子過的狗都不如的，也還是不肯離婚。
    現在老太太猛不丁的聽到自己這個大兒子竟然還離過一次婚，不吃驚才怪呢。
    “為什麽呀，他之前為什麽離婚？呃……孩子，我沒其他意思，隻是對這事兒有些好奇。”
    “等會兒還是讓大誠告訴您吧，這裏邊有些事兒我不好說。”
    羅敏現在經常跟街坊鄰居聊些家長裏短的事情，她也喜歡這種吃瓜的感覺，對於講自己男人以前的糗事並不排斥，況且這事兒也不是什麽需要保密的。
    但是吧，離婚這事兒雖然不需要保密，可陳家的事情卻涉及到一些保密內容，什麽能講什麽不能講她也不好拿捏，幹脆將皮球踢回去算了。
    隔壁，李言誠和那位鄭司長的分別匯報也結束了，其實在匯報前，他們倆人就知道肯定會得到批準。
    畢竟，程家是這邊特意邀請過來的，為的就是想把他們留在這裏，不不不，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想留程家在國內投資建廠。
    雖然早在七八年，就已經有港商過來投資建廠了，今年上半年，也有港商在京市建立了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
    但總體來說，人數還是太少，大部分人都仍然處於觀望之中，吸引更有分量的人來這裏投資，就成了重中之重。
    而程家就是這其中的首選目標。
    他們是醜國的華人，在那邊還是非常出名且有實力的，如果能拉他們過來，那麽對於其他在醜華人來說就有了參照物。
    所以，對於程家人不是特別過分的請求，肯定會同意。
    雖然一場認親被搞成了這樣，但李言誠一點也不在意，能幫上忙就好，更何況，程家如果真的願意在國內投資，那未來肯定會賺的盆滿缽滿，他們不虧。
    就像昨天晚上他老丈杆子說的，再要不了多久，他的工作崗位就會從社會局調整到公安部門，而之所以有這樣的調整，也是為了方便他以後聯係程家。
    他如果一直都在社會局工作，那麽跟外籍人士有私下裏的聯係是肯定不行，就算對方是他的近親屬。
    但調整到公安部門工作就不一樣了，隻要他注意方式方法，注意不要泄密，再注意隨時匯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程家打交道了。
    這些都是充分考量過的，否則，就算羅老爺子想把這個小女婿調整到其他更有實權的工作崗位上去，也得好好的出把力才行。
    “李副秘書長，我隻知道您家好像就住在煤山東胡同，您住的那個院子……”
    掛掉電話後，老鄭便開始詢問道，他要先搞清楚李家的具體情況。
    在他看來，住在胡同裏的話，那基本都是那種大雜院，如果說以前的四合院還能保持著四合院的樣貌的話，經過四年前的那一搖，好家夥，那些四合院幾乎都變成大雜院了，私搭亂建到處都是。
    在院子裏就算倆人麵對麵的走過來都得側著身子才能過去。
    李家住的如果也是那種大雜院，那不可避免的就要跟鄰居打交道，怎麽說呢，胡同裏的人情味還是重一些，愛湊熱鬧的也會更多。
    他都有些想不明白，上邊為什麽會答應的那麽爽快，李言誠接下來的回答為他解開了這個疑問。
    “鄭司長可以放輕鬆，我家是單獨一個院子。”
    難怪！
    老鄭挑了挑眉頭，難怪這位李副秘書長沒有住到社會局的家屬院去，原來人家住的是獨院啊。
    “這樣的話我就沒問題了，李副秘書長，既然決定去，咱們就盡快出發吧。”
    “沒問題，對了，中午吃飯怎麽辦？”
    “呃……要不還是回到這裏來吃？”老鄭被問的微微一怔。
    “算了，這樣吧鄭司長，你安排人等下給我家送一個銅鍋，我那裏有一個，木炭我也有，你再弄點菜和羊肉過來，中午咱們一起在我家吃涮羊肉吧。”
    老鄭一聽這個提議，心下大定。
    他也知道，程家人過去後肯定不想還沒呆多久就離開，在那邊安排一頓飯非常合適，吃涮羊肉既簡單，又實惠，還算是特色，那位傅老太太是老京市人，對這個安排應該很滿意。
    “行”老鄭點了點頭：“就按照李副秘書長您說的來，我現在就去安排。”
    不光是安排將吃的帶過去，主要還是得安排出行的車輛，兩輛車可坐不下。
    ……
    看到李言誠走進來了，老太太停下和羅敏還沒說完的話，將希冀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稍等一下安排好車輛咱們就出發。程先生，等下你領著老太太和你夫人，跟工作人員一起在後院坐車，我們的車會在路邊等你們。”
    “叫什麽先生不先生的，他是你弟弟，叫他見聞就可以。”
    還沒等程見聞應聲呢，老太太先有些不滿的說道。
    李言誠聞言隻是笑笑，沒接這個話茬兒，他可以和程家的人表現的親近一些，但要讓他現在就承認這是他親媽，這是他親弟弟，那他確實做不到。
    他覺得，就算將來他有可能真的承認程家就是他的家人，也不會跟他們過分的親近，比如生活在一起，再比如有什麽需要選擇的人生大事兒找他們商量。
    看到大兒子那略帶疏遠的笑容，老太太在心底默默的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念叨這件事兒，她也很清楚，這個多年未見過的大兒子今天能不排斥她，而是願意愉快的坐在這裏跟她交流，都已經很不錯了。
    老鄭回來的很快，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這邊出行很簡單，又不需要去報備臨時封哪裏的路之類的，分分鍾就能搞定。
    老太太一聽中午還可以在大兒子家吃頓涮羊肉，那高興的嘴立馬都咧開了。
    ……
    一樓大廳
    從電梯裏出來後，剛拐進大廳，李言誠很隨意的掃視了一圈大廳，這一掃視，讓他的目光不由得就是一凝。
    羅敏也是這樣，當她看到大廳裏休息區沙發上坐著的一對男女時，心下也是一動。
    但他們夫婦二人的臉上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神情來，就像什麽都沒看到似的，照常向京城飯店的大門那邊走去。
    “大劉，他們兩口子怎麽也在這裏？嚇死我了，我還擔心他們會過來呢。”坐在沙發上正小聲說話的那對男女也看到李言誠和羅敏了。
    看到的那一瞬間，倆人的心裏都是一緊，就擔心這倆人過來問他們什麽，可人家就當他們不存在似的，連多看一眼都沒有，徑直就走了出去。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人家經手破獲了多少大案要案，什麽不懂啊，隻是現在不在一線了而已。
    看到咱倆在這兒，肯定能反應過來咱們有任務，那怎麽可能過來打招呼。”
    “大劉，你進咱們處的時候那位還在不？”
    “不在了。”被問的男人搖了搖頭：“我來的時候人家已經去檔案室了，不過我親眼見過好幾次那位審訊。
    嘖嘖，太神了，哪怕就是多眨幾下眼睛，隨便做個什麽小動作，人家都能判斷出來你撒謊沒撒謊。”
    “真的假的？”
    “嘿，你以為人家審訊專家的名頭是白給的啊？等回頭你問問咱們領導，還有一些老同誌，他們都跟這位在一起辦過案，特了解。
    局裏的榮譽室你應該看過吧，你不會真當那一等功是隨便誰都能立的啊，我聽老趙說過，早前了這都，這位和咱們處長，他們倆麵對身上綁滿了爆炸物的家夥都是直接往上生撲，反正我光是想想腿肚子都直打顫。
    人家倆能年紀輕輕的就身居高位，那真是拿命換來的。”
    “我聽說他們都是背後有人啊。”
    “嗐，有人是真的，那隻能說人家生的好，但能升這麽快，自己努力更是必不可少，反正我是一點也不羨慕他們升的那麽快。
    行了小敏，不說這個了，注意觀察吧。我才反應過來，你跟羅副科長還叫一個名呢。”
    “叫一個名又能怎麽樣，我一沒人家羅副科長長的漂亮，二沒人家嫁的好，同名不同命啊。”
    “嘿嘿，這不能比，人比人能氣死人。”
    此時已經坐到車上的李言誠愈發的肯定，剛才來時他看到的那兩個男人可能有事兒，要不然一處的人不會喬裝後到京城飯店來。
    沒錯，坐在大廳裏的那一男一女是一處的偵查員，具體叫什麽名他不記得，那倆人都是他離開一處後才過去的。
    男的他印象能深一些，他在一處參與審訊的時候見過幾次，對那個女的印象就比較淺了。
    他打算今天找時間給蘇孝同打電話說一聲，剛才來時在大廳裏和那兩個男人擦身而過時聽到的那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