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要是沒帶食物和水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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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4日,離淩晨五點還差一會。
    李儉醒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天睡得如此早,起得如此早,不過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他醒得這麽早,知道自己有事要做。
    整整兩天不曾洗漱,馬上就要迎接救援,他想了想,拿了瓶礦泉水進衛生間,好好刷了個牙。再用人工湖裏接來的水洗臉,以洗麵奶擦去臉上的油脂,最後用毛巾沾水擦洗頭發。
    這樣的舉動奢侈極了,而他又給這樣的奢侈加了一把——他抽了不少餐巾紙,隻憑手感,仔細拭去頭部殘留的液體。
    畢竟是人工湖裏的水,過完水不擦幹的話,自己就成蒸發皿了。
    好消息是,各種洗浴相關,除了自來水和熱水真的沒有,其他東西,有的是!
    在李儉收尾清潔活動時,其他同學也湧入衛生間,讓他見識了更高級別的奢侈。
    他媽的,純礦泉水洗臉洗頭,還有洗腳的,你們整得挺逆天啊?
    “我以為我拿礦泉水刷個牙就已經夠奢侈了,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奢侈,這是誰的部將?”李儉帶著盆返回寢室,正撞見室友提著牙杯,拿著礦泉水出來。
    黃承誌叼了個牙刷在寢室門口靠著:“還能是誰……反正不是我……噗!”
    “說了很多次了,刷牙別叼著個牙刷跑到寢室門口刷,你就不能去水槽刷嗎?”李儉給了黃承誌一個嫌棄臉,隨手把剛剛用過的洗漱用具裝進蛇皮袋,再把床上的被褥枕席打包——感謝軍訓的時候統一配發的被服包,這玩意確實頂用。
    “我在門口刷怎麽了,泡沫又不會濺到外麵。”黃承誌說完,就去衛生間將泡沫吐掉,漱口後拎著牙杯回來。
    ……
    李儉將蛇皮袋扛在肩上,腰背處綁著被服包,左手支著行李箱拉長後的把手,一根杠鈴錘卡在行李箱上。
    這就是他“逃難”要帶的全套家當,關鍵不關鍵的,起碼把屬於自己的東西都帶上了——部分不在寢室的室友留下的東西也被他帶上了,比如那根杠鈴錘。
    和他打扮類似的,是同樣扛著蛇皮袋,綁著被服包,拉著行李箱的陳濤。
    陳濤的身體素質在本寢公認得好,雖說比不上體院那幫絕世狠人,但在理工科學院裏能冒出來一個輕度近視還能體測綜評良好的運動種子,已經稱得上是體魄超人了。
    黃承誌和胡誌嘉的打扮更像學生。他們腰上綁著被服包,身上一前一後掛著兩個書包,腳邊放著行李箱,防身用的木棍搭在旁邊。
    別問為啥兩個人身上共有四個書包,李儉和陳濤扛了蛇皮袋,書包當然歸他們背了。
    零零碎碎的貴重物品都在裏麵,如果以世界發生變化前的物價來考量,這四個背包所占的價值能抵得上全部行李的八成以上,其中還有對個人來說價值連城的東西——比如各種證書啊,珍貴的回憶的寄托物啊。
    不過現在嘛,這些東西如果還有用的話,還可能算是有些價值。
    “這樣看來,我們昨天為了衝廁所去取水,好像是做了無用功。”站在門邊等候救援時間到來的黃承誌掃視各處,當他看到廁所的時候,就產生小小的失落。
    “往好裏想,起碼昨天我們真的用這些水衝過廁所,而且今天也利用這些水,簡單地洗了把臉。”李儉說完,咀嚼了一下,這話怎麽有哪裏不對味?
    “還是有無用功。”黃承誌歎氣。
    “哪有那麽多有用功。大家先咬幾塊巧克力吧,一會兒救援來了,還不知道是什麽形式呢。說不定連飯都吃不上。”李儉從衣兜裏摸出幾根巧克力,分給室友。
    他們今天醒來後,光顧著洗漱和作最後準備,甚至還沒吃飯。
    ……
    時間緩緩走向淩晨六點。
    遠處傳來槍聲。
    在這個國度,如果沒有暴徒去暴力機構偷盜槍支,會出現槍聲,可能性大體隻有兩三種,歸根結底隻有一種。
    暴力機構來救人了。
    如果在麥瑞卡,暴力機構的普遍情況,最簡單的概括方式,就是“白道幫派”。
    而在華夏,暴力機構介入,隻要自己的身份沒有站在反人類的那邊,底色大概是“放心”。
    可能有些個體情況比較離譜,但和麥瑞卡的白道幫派相比,李儉想著,有句網友的話說的不錯。
    “華夏的‘問題’,就是他們把群眾保護得太好了。那些能夠在中文互聯網上吵得像是天塌地陷一樣的爆點新聞,在其他國家甚至上不了地方報紙的頭條。”
    “你們聽,是槍聲!”黃承誌瞪大了眼,即使在一片昏暗中,李儉都看見了他眼中的光。
    “是槍聲!”
    “你們說,是警察,還是武警,還是部隊?”胡誌嘉湊到窗邊,拉開窗簾,努力地朝槍聲傳來的方向張望,但卻看不見想象中槍口的火光。
    “當然是部隊。順帶一提,武警好像不再是部隊編製了。”李儉靠著床,他有點怕自己湊在窗邊會被流彈打到,所以沒像胡誌嘉一樣往窗邊靠。
    “你也小心點流彈,他們不一定知道我們在這,子彈也不是隻按直線走的。”
    胡誌嘉從窗口縮了回來,滿臉興奮,嘴咧得能看見牙,眼睛也笑得要眯縫,隻是沒有笑出聲。
    天邊的太陽就要升起,黎明就在眼前。拉開窗簾的寢室裏有了些光芒,李儉便清楚的看見,室友們臉上或多或少的都有笑容。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也是上翹著的。
    螺旋槳攪動空氣的聲音越來越近,正當李儉好奇那會不會是直升機的時候,高音喇叭響徹校園。
    “校區中的幸存者,請攜帶隨身物品和必要物資,東部戰區將安排救援行動,請按照各營隊指令,在發出指令後,有序撤出,保持秩序……”
    高音喇叭發出一聲尖嘯,一架小型無人機從空中墜下。它被分成了幾塊碎片,大的墜落到寢室區外,有一片看起來像是機翼的部分落到了寢室區內的空地上。
    又一架無人機帶著音響飛來,接上方才的通知:“有序撤出,保持秩序,做好艱苦跋涉的準備。隻要服從安排聽指揮,東部戰區將保證幸存者安全抵達臨時聚居地。”
    這架無人機飛向更遠處,還有一串無人機跟在它後麵,各個都帶著音響。
    這樣讓高音喇叭飛在天上,以幾百米內都能聽到的音量大聲在淩晨六點放送通知的行為,如果放在往常,會被很多人舉報投訴。
    不過在今天,大家歡迎它還來不及,又有誰會去舉報投訴呢?
    在攜帶音響的無人機吸引了一部分鳥獸,並完成通告全校區的工作後,李儉看到了另一種無人機的出場。
    他有些後悔自己不是軍迷,沒法從無人機的輪廓差別中分出它們的功能,隻能看著新來的無人機漸飛漸遠,並在幾乎看不到的地方傳來槍聲。
    大概是機載機槍之類的東西?或許應該稱之為機炮?
    地麵上的槍聲還很遙遠,但無人機的兵鋒已經直達校區的另一邊。
    在槍聲中,室友的交談聲漸漸響了起來,隨後是其他寢室的聲音通過客廳傳來,再之後,李儉好像聽到整棟寢室樓都在吵鬧。
    他想起自己曾經看到過許多次的,像是套句一般的形容:“人群化作歡樂的海洋。”
    天邊的光芒漸漸明亮,地麵的槍聲逐漸更近,李儉看到窗邊閃過第三種無人機的輪廓。
    這種無人機比先前兩種飛得更低,就像是徘徊在寢室窗外的天使,在寢室樓周圍環繞著,最後懸停在一處,螺旋槳發出規律的音波。
    再過了一會,無意中一步步挪到窗邊的胡誌嘉叫喊起來:“他們來了!”
    其實,在他喊叫之前,學生們興奮的音浪已經從更靠近槍聲的那邊卷起了水花,直到現在才拍到他們所在的寢室樓。
    不知道是哪一棟樓的學生,像是集體返祖似的,“啊啊啊”地尖叫著,聽不出有什麽意義。
    李儉拖著沉重的行李,湊到離窗更近的地方。
    確實是部隊,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是陸軍的裝扮。
    和大多數影視作品中像是人海一樣前進的部隊不同,這些來救援他們的士兵極冷靜地執行著各種戰術動作,確認行動路線、清除威脅、根據不同目標和不同環境使用不同的攻擊方式。有壓製需要的時候,火力從未停歇過。
    一切行動都是那麽精準優雅,就像是在給這座學園做手術。
    看到他們的行動,李儉才大概反應過來,方才飛過的無人機中,起碼有一部分起到了保障製空權和確認行動環境的作用,更進一步地說,他們很可能是通過無人機,再一次確認了幸存者的位置。
    與寢室樓裏吵鬧得如同返祖的學生相比,這些士兵隻有手裏的槍在發聲。
    他們的身影並不集中,李儉甚至做不到盯住其中一個人不放。隻是在窗邊看了一陣,最前鋒的士兵便已經橫向跑過了寢室區,繞到另一邊去了。
    槍聲迅速蔓延到寢室區內,李儉第一次聽到他們的聲音,雖然還是通過擴音器:“各位同學,保護好自己,做好躲藏,等我們清理完畢,確認安全,會通知同學們出來的。請大家聽從指揮,不要冒不必要的風險!”
    槍聲在寢室區內部響起,又在寢室區外部響了一圈。
    身處五樓的李儉已經可以看到士兵們動嘴對耳麥說話的模樣,但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他突然有些羨慕住在一樓的同學,如果夠幸運的話,他們完全能聽見士兵們在說些什麽——如果他們的耳朵沒有被槍聲震聾。
    槍聲漸漸遠去,穿著綠色迷彩服的士兵們在寢室區中穿梭,慢慢地在各種位置站住了腳。還有士兵端著槍跑進樓梯,在前往頂樓的時候看見朝樓梯口張望的李儉一行人,朝他們擺了擺手。
    士兵不能停下來說什麽,他的任務是前往寢室區的製高點,而不是和困在這裏的學生聊天。
    在寢室區內外遍布崗哨之後,新的指令終於到來。
    “各位同學,周邊已經清理安全了,請攜帶隨身物資,有序下樓,前往空地集合!”
    李儉等人幾乎是衝出了寢室,一瞬間跑進樓道,然後在四樓堵住了。
    援救部隊早就想到這幫學生不可能全都自發保持有序下樓,學校宿舍這種大規模密集居住地區最容易發生踩踏事件,指望著喊一喇叭有序撤離就能讓踩踏事件不會發生,多少有點扯淡。
    崗哨又不一定要防備外部威脅,留在寢室樓梯各個轉角的士兵,此時也能指揮一下撤離行動,免得學生們釀成慘劇。
    在士兵介入下(可能有一點荷槍實彈的作用),學生們迅速冷靜下來,不再像指令剛剛下達時那樣激動,而是扛著自己的全部行李,在樓梯上艱難前行。
    這棟樓住的都是理工科學生,大家的體能都有點……再加上樓梯空間就這麽點,隻要有一個人搬運速度慢了,整個隊伍的速度都得慢,這就讓撤離寢室樓的行動變得更加遲緩。
    李儉等人倒還好說,行李箱和蛇皮袋都能在地上拖著,行動速度算不上慢。不過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就看到有個哥們搬不動東西,旁邊的士兵都看不下去了,上手幫了一把。
    學生們的行李在樓梯上撞來撞去。有行李箱撞到行李箱的,也有撞到人的。軟一點的袋子會在牆上擦著走,一會兒有可能會蹭到別的地方……
    李儉又想起了一個很常見的比喻,“擠得就像沙丁魚罐頭”,雖然他還沒見過沙丁魚罐頭,或許指的就是自己處身的景象吧。
    住在五樓,此時可能是有些倒黴的。體感時間仿佛過去了十分鍾,他們才終於從樓道口走了出去,踏上了更寬鬆的大路。
    走在地麵上,之前在五樓窗口看到的處於各處的崗哨,看起來更像是那麽一回事。
    他們不再需要棉被盾這樣的東西來遮蔽身形,不再擔心會被鳥獸襲擊,隻需要扛著身上的重物向前走就可以了。
    跟著人流向前,最終,他們走進了操場。
    操場鋪的是假草皮,地上都是塑料,蛇皮袋可以在這裏隨意拖行,如果弄髒了,頂多是些灰塵。
    在士兵們的指示下,他們拖著行李,在操場的假草皮上,按照寢室分區坐下。
    長官模樣的人拎著個喇叭進了操場,和坐在最前排的學生交流了幾句,又吩咐完身邊的戰士,拎著喇叭走到最顯眼的地方。
    “各位同學!我們是東部戰區的部隊,接下來,負責各位前往臨時聚居地的護送工作!”
    “我剛才問了下這位同學,他說你們都是住在北公寓的學生,同學們接下來可以稱我們為‘烏女大學北公寓護送營’,說得簡單點,就是‘北公寓營’。”
    “從現在開始,各位同學的身份就是‘烏女大學北公寓隊伍’的一員,盡量跟著隊伍走!下麵,我們需要你們自發建立網格化管理機構,每個寢室選出一名代表,每個樓層選出一個代表,每棟樓選出一名代表。每棟樓的代表組成和我們直接對話的機構,負責傳遞信息。樓代表和樓層代表交流意見,樓層代表和寢室代表交流意見,寢室代表和寢室成員交流意見。請各位同學盡快討論出結果,越早討論好,我們就能越早出發!我們要前往錢安市!”
    “一會兒同學們需要跟我們一起長途跋涉,我們隻有幾輛車,還要勻給旁邊的兄弟部隊,支援老弱!車輛負擔很重,各位同學確實有病弱的,請聯係寢室代表,讓軍醫看過後上車休息。如果大家到時候覺得自己走丟了,就詢問身邊的戰士,說你們要找北公寓營,他們會帶你們回歸隊伍的!”
    說完這些驚雷般的消息,他放下喇叭,站到一邊,等待各個寢室樓的方陣走出學生代表。
    李儉不是軍迷,不知道他肩膀上的軍銜大概是什麽等級,不過從他說的“護送營”來看,應該是營長?
    “我們寢室需要討論寢室代表嗎?”陳濤拍了拍黃承誌。
    “我靠,又是我?”黃承誌有點繃不住了。
    “為什麽不是你,你又是黨員又是寢室長,而且你最近不是剛當上學生黨支部的書記嗎?”
    “副的!”
    “副的也是書記。你這不比我們誰都合適?”李儉大樂。
    “……我就知道你們放不過我,那我先走了。”黃承誌哀歎一聲,走出隊伍,跟其他寢室的代表聊了幾句,又回來坐下。
    “怎麽,你沒當上樓層代表?就你這個資曆,當上寢室樓代表都名正言順啊。”李儉揶揄似地開口。
    “他們又不知道我是,我不說不就行了?現在樓層代表有人當了。”黃承誌朝天翻了個白眼,他在學生黨支部主要負責幹活,除了熟人,還真沒人知道他竟然擔任副書記一職。
    “咱們這棟樓都是大四的學生,選誰不都……心裏清楚嘛。這有什麽好說的,寢室代表就是寢室長,單元代表愛誰誰。誒,對了,我們樓層的代表是誰?”陳濤說到這,也有點好奇。
    “讓給冠希哥了。”黃承誌抬著下巴示意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