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知道，這一番話，有些驚世駭俗，甚至超前了幾十年。
    但是現在不說，以後說了也沒用。
    天心馬上就要退居二線了，他的兒子，自己不一定能夠影響的到。
    就算是出於尊重，能聽那麽一兩句，但涉及到核心權力的事情，他不一定會妥協的。
    曆史上，有那麽多皇帝做了那麽多舉措，還不是被不肖子孫給廢除了？
    對他們有利的，便是祖宗之法不可修改。
    對他們沒利的，別說改了，變著法的寫都行。
    “多說無益，跟我出去走走。”秦墨說道。
    哥仨也是乖乖跟在身後。
    一行人換上了常服，秦墨還讓方蓴給他們哥幾個都化了妝，就算走在大街上，都沒人認得出來。
    他們幾個走在路上，就像是四兄弟一樣。
    秦墨找了個路邊攤，“老板，來四碗炒粉。”
    “好勒客官，馬上就好。”店家笑著道。
    哥仨不知道父親帶他們來做什麽。
    這裏是西京一個夜市，雖然是夜市，但白天也很繁榮。
    這裏也是很多平頭百姓喜歡來的地方。
    “爹，這家的炒粉很好吃嗎？”火麟兒問道。
    “不知道，第一次來。”秦墨漫不經心的說著，就在這時，有幾個穿著製服的人來了，原本那些不怎麽規矩的攤販也是急忙把多支出的攤子收了回去。
    秦墨看著這些人，問道：“你看，他們就是很普通的管理，你覺得百姓為什麽要怕他們？”
    “因為，能管到他們。”
    “他們是神嗎？”
    “不是！”
    秦墨點點頭，隨即指著路口指揮交通的交通警長道：“他是神嗎？”
    “也不是！”天心搖搖頭。
    “那百姓為什麽要聽他的？是因為畏懼他？”秦墨又問道。
    “也不是，百姓其實挺愛戴他們的。”天心說道。
    “奇了怪了，既然不是神，也不是天子，百姓為何也要愛戴他們？”秦墨反問道。
    “因為他們的權力，是朝廷賦予的。”天心道。
    “隻對了一半。”秦墨搖搖頭，看著城內巡邏的士兵道：“你看，百姓畏懼他們嗎？”
    “也不畏懼！”
    “那麽大明之前的士兵，百姓畏懼嗎？”秦墨問道。
    天心沉默了一會兒，他是經曆過大乾時代的，“畏懼！”
    “罵他們嗎？”
    “罵，罵他們狐假虎威，罵他們是兵痞子。”天心道。
    “可大明的兵，百姓罵嗎？懼嗎？”
    “不罵，不懼！”
    “因為什麽？”秦墨又問道。
    “因為，因為......他們愛戴百姓，為百姓著想！”
    “隻對了一半！”
    秦墨搖搖頭。
    恰好這時，店家端了炒粉上來。
    秦墨正要吃，一旁的小八道：“老爺，讓小人先來嚐嚐吧？”
    秦墨聳了聳肩，“別人又不知道我是誰，誰會在這裏麵下料呢？”
    說著，便大快朵頤起來。
    小八也是急的不行，但是秦墨已經吃了，總不能從他嘴裏搶出來吧？
    天心看了哥倆，也拿起筷子，嗦起了粉條。
    “這些攤主之所以聽話，是因為他們明白，隻有按規矩辦事，這條街才能更繁榮。
    要不然，人人都占位置，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誰回來這裏消費？
    而這些管理的權力，是朝廷給的。
    因為朝廷有公信力，有威嚴，所以才有約束力。”
    秦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道：“那些交通警長，不辭辛苦的在烈日下給萬千車友疏通車道，讓行人安全行走，有他們在，所有人都知道，這條路很安全，也不會擁堵。
    這邊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積累下來的信任。
    那些軍人，對百姓秋毫無犯，每每有大災大難，他們都是第一個衝在前頭。
    因為，隻有大明的士兵，叫做子弟兵。
    他們來自百姓，本身就是百姓。
    正是這千千萬萬個百姓的信任，才讓這些人，有了威嚴，有了公信力。
    這萬千個警長，士兵，管理人員，形成了朝廷，朝廷進一步的將權力反饋給了皇帝。
    而皇帝是掌控權力的人。
    所以權力不是來自什麽上天，也不是來自什麽狗屁神權。
    是這天下普羅大眾，是芸芸眾生，是每一個普通平凡的人信任敬重帶來的。
    武器，隻能威懾宵小，卻不能威懾一個良民。
    而權力來自這些好好生活的百姓。
    他們是最可愛，也最簡單的人，但也是最容易受傷，最容易被煽動的人。
    所以，我們破除神權，破除天人感應，並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是讓他們更加堅信，跟著皇帝，才能過更好的日子。
    唯有他們把對皇帝從刻板的天子，神權中解放出來，帝權才是最穩固的。
    你我都清楚，沒有不落的帝國，也沒有萬歲的皇帝。
    所有皇帝都明白，贏人心者，贏天下，卻沒人真正把這些人當回事。
    他們總是一邊高喊正義的口號，卻沒人把他們當回事。
    總是用大道理忽悠這些人。
    因為他們最好騙。
    他們知道，他們敬重這些父母官，隻需要一句話就能打發。
    而這些人，消磨的是朝廷的公信力。
    有很多時候，皇帝多無辜啊。
    地方謀反，跟皇帝有個屁的關係。
    地方免稅，免徭役，還撥款賑濟，可地方百姓還是活不下去。
    最後搞的天怒人怨的，怪誰呢？
    怪皇帝得罪上蒼？
    我為什麽要推進革新？
    還不就是要讓那些人知道，欺騙百姓，就是欺騙自己，就是自毀前程！”
    秦墨嗦完了最後一口粉條，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看著目不轉睛的三個兒子，又喝了一大碗茶，才拍了拍肚子，說道：“所以，權來自民，來自信任，來自普羅大眾的敬畏。
    而不是上天，神鬼！
    破除天人感應，消滅時代餘毒，讓百姓無所畏懼，才是真正的皇權永在。”
    這一番話，讓三兄弟振聾發聵，陷入沉思久久難以清醒。
    而秦墨則是看著來來往往的芸芸眾生，臉上露出了高興之色。
    這個世界，因他的到來，終於變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人到七十古來稀。
    自己還有多少年呢？
    也許，革新沒那麽容易。
    但是自己總要為這個世界留下一點東西，哪怕是一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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