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權力的構成,謹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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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館飛簷如林,樓閣間靈霧繚繞,可這仙家盛景卻與褚依白無關。她緊了緊懷中泛黃的道書,青布袍服的袖口已磨得發白。
當兩名玄紋雲袖的青年道士攔在前麵時,褚依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然後躬身行禮:
“福生無量天尊,見過陸師弟、周師弟。”
言罷,褚依白便想換一個方向,繞開兩人。
隻是,卻被那位陸師弟開口叫住。
“且慢。這位可是褚依白褚師姐?”
“是我,師弟找我何事?”
褚依白有些微愣,她懷中還抱著道書,想不明白這位近日聲名極盛的陸師弟,找自己能有什麽事。
“是這樣的,奉玉鼎道師之命,師弟將要前往木龍嶺駐守二十載,那木龍嶺為兩族邊界之地,兵凶戰危,不知師姐可願前去助師弟一臂之力?”
褚依白聞言呆愣,懷中道書墜地。
半個時辰之後,看著褚依白帶著兩箱地火玄晶臉色潮紅的離去,周子敬有些不明白的問向陸城:
“陸師兄,這褚師姐家境貧寒,法力、法器甚至在《六合星鬥圖》的修為上都不如徐冰雲師妹,您為何先給她兩箱地火玄晶,讓她去購置法器符咒,也不肯收下徐冰雲師妹?”
這個褚依白家境貧寒,靠著修道天賦考入玄天館,然後就不行了……天資有限,周圍都是比她資質好、家境好、還刻苦修道的年輕修士。
當大家資質差不多時,家境就起到了決定因素。
褚家想要居住在玄都城內,交夠束脩就已經傾盡全力,自然沒有更多餘力供褚依白修行,
平日沒有靈香平心靜氣,沒有丹藥輔修法力,道師壽辰沒有像樣的禮物,甚至身上連幾件像樣的法器也沒有。
褚依白雖然比徐冰雲更早修道多年,但真的動起手來,必然不是對手的:
多數修士沒有法器符咒,隻憑法術連自身境界的戰力都難以維持。
“因為駐守木龍嶺的巡邏隊,可以有七到十二人,巡邏不是戰爭,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所以我隻打算帶六個人,一共七個人可進可退。炎霄加上兩個護衛,他們這一族的火神策極為克製木靈族,三人結陣聯手,就是對付金丹境的木靈也勉強夠了,所以現在易算之術最為緊要。測算吉凶以求規避風險,但易算之道是很耗心力心血的,你覺得是家境不俗的徐冰雲更用心些,還是這個褚依白更用心一些?”
這其中還有一層關竅,陸城沒有講:想要獲得一個人的忠誠,就要給出超出她自我認知的報酬。
世俗王朝當中沒有仙道之力,偉力不能歸於自身。
世俗君王通過給予超出臣子自我認知的財富與權力,購買其忠誠,通過收取天下的財富,形成利益集團,再共同鎮壓天下。
這,就是所謂的:“與士大夫共天下”。
若是某一代的君王個人能力極強,那臣子日子就過得辛苦,因為他不需要購買臣子的忠誠,不忠則罷黜殺戮,從民間重新遴選人才,各個朝代的開國太祖多是如此。
給予一個人超出他自我認知的財富與權力,就能購買到忠誠,以一至十,以十至百,擴展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網絡與利益集團,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爭奪天下。
人心,也是道法。
這些陸城在凡間時不懂得,身外化身飛升靈界,在玄天館讀過無數道書之後,才漸漸明白其中的道理,剛剛他也是在應用道法,落在自己的身上。
褚依白不過是其中一個施法載體,無論成敗都會有所反饋,讓陸城有所思索與領悟。
七人巡邏隊,陸城、周子敬、褚依白,炎霄與他的兩名護衛,火絕與火烈。
抵達木都天木衛之後,還要再雇傭一位熟悉本地、經驗豐富的天木衛修士,不然的話即便修為再高,不熟悉木龍嶺的話也很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半個月後,玄都城內之前約定好的集合之地。
當陸城飛抵時,周子敬、褚依白,炎霄與他身後跟隨的兩名紅發男女,均在。
“人已到齊了,那就出發吧。”
陸城沒有什麽猶豫,一聲令下在場眾修立時前往附近的一座傳送陣。
太清山為控製天下,宗門勢力範圍的每一處重要節點都布置有傳送大陣,百千萬裏之遙一瞬而至。
當然,為宗門安全考慮,明明可以直接傳送,卻還是會刻意設計一些中轉節點,這是避免傳送大陣被敵對宗門控製,導致大量敵對宗門修士直接攻入玄都城。
“諸位上修止步,還請出示傳送令牌。”
傳送殿入口,守衛橫戟問詢。
陸城取出身份令牌後,複又取出玉鼎道師的傳送令牌,然後一幹人等,才三四人一組的站到傳送陣內。
伴隨一陣白光閃爍,當再一次睜開雙眼時,已經到了百萬裏之外,神識修為有些不足的周子敬、褚依白略有一些頭暈。
這裏是一座古樸的石質大殿,陸城的身份令牌與傳送令牌再經過一輪檢視後,此地駐守修士方才繼續傳送眾人。
‘看來設置中轉節點也有保護低境修士之意,短時間太遠距離的傳送陣,哪怕溢散出極微的能量,也有可能對低境修士造成嚴重傷害。’
第二次傳送,便將眾修直接傳送到了邊境木都。
走出那座石質大殿,外麵便是藍天白雲,熙攘的人群,雖然木都是邊境城市,但太清山為人族九大上宗之一,地位超然穩固,就算是這樣的邊境城市也匯聚著眾多的人口,有著興盛繁榮的經濟。
“從這裏到天木衛就沒有傳送陣了,我們來得很早,休息七日了解一下本地習俗,然後前往天木衛,接下來我們要在這兩地往返二十年的。”
在眾修離開傳送大殿後,就有一群年輕男女熱情卻又恭敬守禮地迎了上來。
“諸位高修可是第一次前來木都?小女梅羽寒,願為諸位上修向導,每日隻收十個靈金。”一名容貌極美的女子立即上前,巧笑嫣然,一舉一動都似乎經過用心設計。
“諸位上修請雇我吧,我隻要八個!”
靈金,是下品靈石以下的計價單位,當然靈界的靈金其實相當於下界的下品靈石甚至中品靈石,完全足夠低境修士輔助修煉了,隻是在靈界這種靈氣環境下顯得沒有必要罷了。
“就你吧,前麵帶路。”
“遵命前輩。”梅羽寒躬身一禮,風儀悅目。
“不知前輩想要前往何處?木都經濟繁盛,無所不有……”她的話語當中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隻是陸城的錯覺。
“在哪可以雇傭到從天木衛退役下來的戰修?”陸城不想多繞圈子,直截了當的問道。
“金火樓,那裏是天木衛退役下來的戰修所開酒樓,雖然菜品不算太好,但用料實惠,也多有一些戰修匯聚。”
梅羽寒略作思索後這樣回道。
“好,就去那裏。”
‘金火樓?金火皆是克製木行之物,天木衛退下的戰修開辦的酒樓,難怪會起這樣一個刑克的名字,倒也鎮得住。’
在木都金火樓中,倒並沒有發生什麽陸城發現頹廢退役戰修,以種種手段刺激其再燃鬥誌,納頭拜倒的戲碼。
陸城抵達金火樓說明來意後,倒是有不少已經退役的戰修,願意接受雇傭,其中一名年齡頗長,法力最高,要價也最高的修士名為莊安,據說是修煉開辟金丹失敗的修士。
天木衛的收入並不低,但修士修煉這種事,若一味砸錢每一個人都是無底洞,尤其莊安這般試圖突破金丹的,少有不借貸的,而一旦突破失敗,便往往會欠下此生都難以償還的靈石。
七日之後,陸城、周子敬、褚依白、莊安,炎霄與他的兩名護衛,火絕與火烈。共計七人離開木都,前往天木衛,接受駐守巡查任務。
“木龍嶺,林木茂盛瘴氣彌漫,所以在那裏巡邏至少要帶一些解毒丹,有些時候我們會遇到木靈族的巡邏修士,不要緊張,不要攻擊它們,它們通常也不會攻擊我們。”
“通常?”
“有些時候會運勢較差,剛好碰上木靈族丟失重要靈藥、靈木,它們能確定是人族偷取的,但並不確定是哪些人族偷取的,就會攻擊巡邏隊,雖然它們也是紫府境的、但在木龍嶺木靈族的法力法術都有提升,頗為難纏。”
莊安年紀已經很大了,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在壽盡之前把自己借貸的那些靈石還上,不要禍及子孫,不但在子孫的道途上沒有助力,反而成為後輩極大的負擔。
再加上陸城的傭金給得大方,所以他也沒有什麽隱瞞,有什麽經驗,俱是如實告知。
“你們是玄天館的修士,來此地是道師指派?那可真是了不得,我太清派向來以道論稱雄,但若有道師認為你該苦修動功的時候,往往就是認可你們的靜功功課了,認為你們有更進一步的潛力。”
隨著莊安的話語,周子敬、炎霄的目光多看向陸城,不過這個卻也不需莊安多說。
玉鼎道師已然允諾,隻要陸城在此地駐守二十年便能得上品靈丹修複肉身道基。
那份看重,便是在玄天館時也並未多加遮掩。
“木龍嶺最為危險的,便是那些木靈族巡守,它們一旦出手非常淩厲凶狠,不留餘地。
其次便是那些林中妖獸,木靈族可以跟它們和平相處,我們可不行,有些時候上麵安排下來的巡邏路線,會路過一些林中妖獸的領地,能避則避,實在避不掉再殺,木龍嶺的妖獸因為那些木靈族的關係,頗為同仇敵愾,手中染得妖族之血越多,受到攻擊的可能就越大……不過可以返回木都,以秘法洗去遮掩身上血煞。”
越是深入木龍嶺,遭遇的詭異危險就遠比外麵更多。
不知道什麽原因,首次進入林間之中,沒過多久陸城等人不但神念無法外放太遠,並且四周還升起霧障幻象重重,讓人迷失方向。
“你們遇到這種情況會怎樣應對?”
莊安似乎突然來了考較眾人的興趣,並沒有第一時間說出答案,而是這樣問道。
“高飛於天,這霧障再厲害也需要林間配合,否則沒有這樣的迷惑之效,隻要到了高空脫離了霧障籠罩,沒有道理找不到方向。”周子敬這樣說道。
“頗有道理,但林中妖獸甚多,它們在霧障中看得也遠遠比我們更遠,你高飛而起沒有了林木遮掩,就會受到很多襲擊,尋常紫府境修士很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安然退回嶺外。”
“燃造大火以火攻木,兩難自解,在大火之中我族也有火遁之法。”炎霄這樣答道。
“哈哈,如果你能點起焚林大火,這的確是一招,但是”說著,莊安老道抬手一指一旁的樹木,繼續言道:
“木靈族在此地立足已久,水木滋長之道它們比你精熟,就算你能強行點起一定火焰,也必然燒不了太大,並且更加會被妖獸敵視,陷入瘋狂攻擊。”
“那使用易算之道,尋一條生機活路?”
褚依白這樣問道,她最擅的便是此法,想到的自然也是此法。
“易算之道玄妙精微,反正我一輩子是沒見過幾個算得準的,更何況生死關頭,哪有那麽多時間讓你從容起卦?”
莊安左等右等,也沒見陸城開口。
半晌之後,這個老道忍不住問道:“陸上修可有高見?”
“莊老,我的選擇也與他們相差不多,其中到底有什麽關竅,老人家便直說吧。”
“嘿嘿,其實方法很簡單。”一邊說著,莊安一邊取出一隻羅盤似的法器。
“這是木都特產的定妖盤,其它功能沒有,但在木龍嶺中測定方向,感應妖獸妖氣還是頗準的,你們回去之後都要去木都當中買上一個,用我的名字去柳家老店購置的話,還能打個折扣。”
莊安話音方落,手上的青銅羅盤已經微微發出光來。霎時間,盤麵浮起數十枚瑩綠符文。
“怎麽會,我們現在應該還沒有深入絕木嶺?”
見定妖盤有了反應,莊安自己先是有些不信,持法訣一指:
“定妖盤上辨陰陽。”老者枯槁的手掌托著法器,隨著施法感應,青光更是大盛,藤蔓狀的光紋沿著他青筋凸起的手腕攀爬,
轟隆!
再上一刻,左側一株古木突然炸開漫天木屑。三條藤鞭破空抽來,鞭梢之上倒刺林立,直取炎霄咽喉。
“結陣!”陸城見此神識傳念一聲,同時袖中飛起一卷五行圖卷,化為戰甲保護身軀。
正是陸城這些年購買的防禦法器,這具龍蠱之身他一樣是法體雙修的雄渾根基,而體修著甲才能發揮出最強戰力,凡間很多元嬰體修不愛披甲,純粹是因為凡間的六階元嬰戰甲實在稀少,用太低階的戰甲反而壓製自身的戰力。
“震三離七!”炎霄雙掌合十,周身騰起三尺烈焰。火絕與火烈兩人是一對姐弟,此時此刻一左一右按住他肩頭灌注法力,三道真火竟在半空凝成一頭赤色鸞鳥,長鳴聲中焰光擴散與四周抽打來的藤鞭撞作一團。
焦糊味混著極為刺鼻的氣味,在霧障中彌散開來。
炎霄、火絕與火烈三人所修煉的《火神策》克製木行,所以他們三人所用的法術攻防兼備。
而陸城、周子敬、褚依白、莊安這些人,都是第一時間祭出防禦法器、戰甲,以護住自身為第一優先。
錚!
劍鳴如龍,在身旁肩膀上浮起一顆明珠後,周子敬的雲紋劍已然出鞘,劍光過處,三根碗口粗的藤蔓齊根而斷。黏液噴濺在山石地麵,竟蝕出點點孔洞。
“這種妖氣,這種劍感,藤蔓不是主體!”周子敬瞳孔一縮,橫劍於身前身軀後退,眼看著那斷口處新生藤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並再一次攻上。
陸城突然閉目凝神,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眼中有火光躍動,穿透層層霧障,隻見東南古木枝椏間,隱約立著個青紗覆麵的身影,對方手中翠玉笛正在湊在唇邊吹奏。
“巽位風起!”陸城並指如劍,指向那個神秘人所在方向。
褚依白在這一刻福至心靈般,展開自己的本命法器六合星圖,咬破指尖在星圖“天芮”位重重一抹。那裏原本凝滯的霧氣突然翻湧如浪,竟順著指引,化作罡風撲向東南。
青紗人影身形微晃,玉笛發出的第一個音符已然變調。原本韻律森嚴的霧陣,竟被這縷雜音撕開缺口。
“這種手法,不是木靈也不是妖獸,是人族修士,我們遇上竊取木靈族寶物的劫修了!
小心,這些家夥身上天雷子、高階符咒不少!”
為避免兩族衝突,在木龍嶺邊界線上巡邏的修士以紫府境修士為上限,但是那些窺伺木靈族靈藥、靈木的劫修,可不會在意這種無形的默契,很多在這裏混跡的劫修是結丹境界,往年遇到這種人,天木衛的修士都是選擇退走的,反正不是竊奪天木衛的財貨。
但這一次對方主動偷襲出手,怕是存了荒郊野外殺人奪寶的心思,隻是未曾想到,踢到鐵板,玄天館的道子也許沒有天木衛的戰修經驗豐富,但道法手段與法器符咒,卻是遠遠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