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釣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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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葛老神仙救人損壽,兩天後複活,是當前金城最熱門的街頭消息。
    雖然公家的新聞媒體沒有任何報道,但不妨礙連茶館侃大山的老頭都說得頭頭是道。
    老頭們還相約明天去體育場看熱鬧,畢竟死人複活這事向來聽過沒見過,難得身邊發生,絕對不能錯過。
    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相對並不怎麽起眼的小事情。
    連著兩天晚上有人看到江麵上有綠色的火光在跳動,還有嗚嗚咽咽的瘮人哭聲。
    昨天晚上街麵上刮了一宿的涼風,直拔骨頭縫子,完全不像夏天的風,好些人都感冒了。
    清早有人在江麵上看到了人頭蛇身的怪物在浪頭裏躍動。
    漁民、水耗子都說這是江神又出來作祟了。
    水龍王苗正平的正發公司又在張羅著請人祭祀江神。
    傍天黑的時候,我潛入見江中,見了高少靜一麵。
    當晚,夜宿大江畔。
    睡前在船頭擺了釣竿。
    至午夜時分,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停在小船外。
    有兩個人。
    一人輕輕跳上船,探頭艙裏觀望。
    淡淡的藥香味飄起。
    我穩住呼吸,慢慢放長放緩。
    施迷藥的高手,隻通過目標的呼吸變化,就可以確認迷藥是否起效。
    “不錯,是個年輕的。”
    “我扛人,你鑿船。”
    “小子,別怪我們兄弟,要怪隻能怪你命不好,偏趕上江神現身往這來,自己送死怨不得別人。下輩子投個好胎,別生在江邊了。”
    扛著我的人低聲念叨不停。
    我眯眼偷瞧。
    兩個穿著打扮極為普通的男人,都是三十多歲的樣子,麵容糙黑,頭發油膩,穿著有些髒破的衫子,仿佛兩個街頭等扛活的散工。
    借來的小漁船被鑿了個洞,推進大江,順流而下。
    用不了多久,這船就會沉沒。
    大江上每年這樣船沉人亡的事情不知有多少。
    除了自家人,誰都不會在意。
    但這樣沿江邊采生,也未免太過囂張。
    說明做這事的人,並沒有在金城久呆的打算。
    所以並不在乎影響和後續手尾。
    兩人扛著我,沿江灘向前走了千多米,就見江邊站著十幾個人。
    人群前方起了一座法壇。
    香燭供品一應俱全。
    穿著八卦杏黃法袍的道士背著手站在法壇上,全神凝視大江。
    花白的發髻梳得整整齊齊,道袍幹淨得一塵不染,隻是簡簡單一站,但有種不似凡塵中人的飄然氣質。
    兩人把我放到法壇前方。
    算上我,一共擺了三個人。
    這是今晚供奉給人蛟的祭品。
    祭品齊全,道士揮舞木劍誦咒作法,念罷咒語,祭起令旗,大江上突起波濤。
    波濤之中,人頭蛇身的人蛟隱隱起伏穿梭。
    “祭!”
    道士厲喝。
    法壇下方眾人立刻將整豬、整雞和一應果品傾入江中。
    江水沸騰,大小水族鑽出水麵,爭搶撕咬。
    人蛟破浪而出,靠近江邊。
    爭搶正歡的一眾水族四散奔逃。
    “祭江神!”
    道士再次大喝。
    身邊兩人立刻把我舉起來,就要向人蛟擲過去。
    人蛟騰空而起,卻從我上空掠過,直撲向法壇。
    法壇上的道士一揮手,站在法壇後方的眾人立時拋出一張大網,正將人蛟罩在其中,奮力一拉,將人蛟拽到地上。
    人蛟在網中奮力掙紮撲騰,卻無法掙脫。
    道士步下法壇,走到人蛟旁邊,笑道:“這網是專門為了克你織出來的,你就算成了真龍也掙不脫!張美兵,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我祭你?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來,就是要擒殺你的!”
    我立刻用腹語發問:“你是誰,為什麽要殺我!”
    道士雙手抬於胸前,十指如花般綻放,旋即次第交疊,左手中指扳住右手無名指,右手中指扳住左手無名指,左手小指置於中間,合掌。左手大指、食指和右手大指、食指、小指向上伸出。
    “地仙府,蓮五品位真人,烏行道!今日是來取回你身上二百九十七個虛子的半命之數。”
    “這是我化真龍的依憑,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給你。”
    “這命數本來就不是你的,九九虛子煉真龍一局已破,你化龍無望,就是個沒用的廢物,這命數擱你身上實在是浪費。毗羅仙尊降了法旨,拿你這命數回去予他。別說這煉真龍局破了,就算沒破,仙尊要了也沒人敢不給!你想死?落入本真人手裏,你可以死個試試,看能不能死成,哈哈哈!”
    道士仰天大笑。
    人蛟突然頭一歪沒了動靜。
    道士一怔,凝神觀察,大驚失色,撲過去伸手去摸。
    一道閃電般的光芒自人蛟背部飛出,劃破大網,直衝向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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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之後,是個矯健的身影。
    道士猛得停止動作,向後一個大仰,躲過這一擊,抬腳踢向那身影。
    那身影抬手接了這一腳,倒翻出去,落到地上。
    掌中劍如虹。
    正是高少靜。
    道士直起身,冷冷注視著高少靜。
    高少靜振劍大喝:“今日在此斬妖除魔者……”
    道士一揮手,怒喝:“打死他!”
    四下一眾人立刻上前,掏出手槍土炮噴子,對著高少靜就要打。
    我悄悄拍了拍舉著我的那兩個人。
    兩人中招,扔下我,胡亂舉著雙手,啊啊尖叫著往人群裏跑。
    我摔到地上,紋絲未動,繼續裝昏。
    這個變故讓所人有都吃了一驚。
    看到兩人跑過來,眾人紛紛避讓。
    高少靜乘機轉身拔腿就跑。
    時代不同了,武功再高,一槍撂倒,飛劍再快也快不過這麽多槍。
    神勇如高少靜也明白劍不與槍鬥的道理。
    道士大怒,再次大喝:“殺了他!”
    回應他的是,撲通撲通的摔倒聲。
    隨著中招兩人在人群裏跑過,所有人都接二連三摔倒。
    拍花迷魂,搭橋施術,隔空送客。
    一看道士這邊沒人了,高少靜又拎著劍轉身,奔著道士衝過來,大喝:“今日在此斬妖除魔者……”
    “去死啊你!”
    道士怒吼,把手中的桃木劍擲向高少靜,抬頭往空中看了一眼,旋即自袖子裏掏出一把銀針,快速刺入身體。
    高少靜躲過桃木劍,衝至道士身前,道士也已經刺完了。
    他低吼了一聲,身體快速膨脹,撐破道袍,瞬間化為一個足有兩米多高的巨人,通身肌肉虯結,手腳更是脹到比腦袋都大。
    看定衝到近前的高少靜,道士一巴掌拍下去,仿佛在拍蟲子,完全不理會刺向心口要害的長劍。
    鏘!
    劍尖撞在道士皮膚上,仿佛刺中岩石,不能刺入分毫。
    轟!
    巴掌拍到高少靜舉起的手掌上,高少靜整個人矮半截,卻是小腿沒入亂石密布的江灘。
    “斬!”
    高少靜吐氣開聲,鮮血從口鼻噴出,他手一鬆,長劍如靈蛇般飛出,繞到道士背後,刺向他的後頸要害,同時右掌成拳,一拳打向道士小腹。
    道士掄起另一隻超大號的手掌,橫著煽向高少靜的腦袋。
    掌起,帶動狂風呼嘯。
    高少靜一矮身子,打出的拳頭突然攤開成掌,五指快速彈動,打出牽絲。
    鋒銳的牽絲快速地切割著道士全身各處要害。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飛出去的長劍刺中道士後頸,未能建功,倒飛出去。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
    道士全身皮膚劃出一道道白印。
    高少靜拔腿從地麵跳出來,圍著道士快速奔跑,飛劍則以相反方向繞著道士旋轉。
    道士雖然力大身堅,但動作笨拙,既追不上高少靜,也擋不住飛劍,隻能被動挨打,雖然高少靜的攻擊不能突破他的防禦,卻也讓他暴跳如雷,吼叫不停。
    他抬頭往天空中看了一眼,突然抬手往自己胸口一拍。
    一枚刺入胸口的銀針從皮膚下退出。
    這枚銀針一退,他的身體立時小了一圈,緊跟著被飛劍和牽絲擊中的位置,留下一道道淺淺血痕。
    道士全然不顧這些小傷,抓住銀針,反手刺入自己的眉心。
    下一刻,他的動作變得輕盈無比,快捷無倫地自飛劍和牽絲的空隙間穿過去,閃電般撲到高少靜身前,叉開兩指刺向高少靜雙眼。
    高少靜往地上一滾,抓起一把道士手下的噴子,反身就是一槍。
    一槍鐵沙,結結實實地全都噴到了道士臉上。
    道士滿臉血流如注,一隻眼睛被打爆,卻毫不在意,閃電般出手,一把捉住高少靜的脖子。
    高少靜頭一歪,用肩膀夾住道士手掌,下麵飛一腳踢在道士兩腿間,同時拳掌齊出,倏忽間連出十餘招,計計都打在道士的要害上。
    “不知死活,道爺我是金剛不壞之體,想要傷到我,下輩子吧!”
    道士獰笑,一頭撞向高少靜的腦袋。
    我彈出牽絲,纏住道士脖子,奮力往回一拽,扯得道士不由自主向後摔倒。
    道士臨危不亂,淩空翻了個後空翻,居然再次穩穩站住,甚至連手上的高少靜都沒放開。
    但這隻是我的第一擊。
    牽絲陸續彈出,沒有像高少靜那樣用於切割斬傷,而是如同蛛絲般層層道道地纏繞在道士的四肢脖頸關節位置。
    我已經看得清楚,道士雖然不懼牽絲飛劍,卻也沒有能力掙斷牽絲,便立即使出傀儡術中的纏字法,纏繞住道士各處關節。
    道士刀槍不入,為此犧牲的則是細微感覺。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體被牽絲纏住,站穩身體,看定我的位置,空著的手猛地抓向我。
    我立刻收緊牽絲,使出傀儡術的牽動法門。
    道士的動作變得古怪而僵硬,抓我的手半途轉彎,打在抓著高少靜的手臂上。
    手臂一顫,手指無力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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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少靜落到地上,讚了一聲“好手段”,也學著我一樣,把牽絲層層纏到道士身上,往回拉扯。
    道士身體完全失去控製,四肢詭異地扭曲不停,東南西北各奔一向,脖子卻又拐著彎往斜次裏伸出去,倒好似個被吊起來的王八。
    “你們這是白廢心思。道爺我金剛不壞,別說你們兩個人拉扯,就算是來個五馬分屍,也拉不動本道爺!”
    道士身子失控,無力反擊,嘴上卻也沒閑著,大聲吼叫,罵個不停。
    “下水!”
    我大吼一聲,改換方向,扯著道士往江邊狂奔。
    高少靜默契配合,確保牽絲始終崩緊,牢牢束縛道士。
    道士神情終於變得慌亂,拚力掙紮。
    我們兩個扯著道士步入大江,直奔江心水底。
    江水混濁,不見夜空。
    道士的身體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快速縮小回原來大小。
    牽線旋即隨之收緊,深深切入皮肉,將道士身體割得跟血葫蘆一般,哪怕湍急江水也無法衝淨。
    我向高少靜打了個手勢,與他同時收起牽絲。
    道士得脫自由,立刻拚命往岸邊方向遊去。
    我踩水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後脖子。
    道士回肘打我,我向上一飄,他便打了個空。
    高少靜追到道士身前,雙掌飛快擊出,把道士紮在身體裏的銀針全都打出來,旋即輪圓了胳膊,啪啪幾巴掌下去,把道士的腦袋抽得跟豬頭一樣,然後又變掌為拳,對著道士狂打亂砸,計計到肉。
    道士被打到一口氣沒憋住,立時咕嚕嚕開始灌水。
    我等他灌了個半飽,這才示意高少靜住手,好像拖死狗一樣把道士拖上江灘。
    道士趴在亂石上,拚命吐水。
    高少靜尋回自己的寶劍,站到道士身前,喝道:“今日在此斬妖除魔者,老君觀高少靜!”
    道士有氣無力地抬頭看著高少靜,道:“鬥法爭勝,暗中偷襲,以多欺少,卑鄙無恥,你們也配稱正道大脈?”
    高少靜正氣凜然地道:“誰跟你個外道妖邪鬥法爭勝?我們是路見不平,替天行道,要的就是誅殺你這種邪魔外道,至於手段有什麽要緊的?你也配跟我們鬥法爭勝?乖乖受死吧!”
    舉劍就要往下刺。
    我攔住他說:“不能殺,先問清楚九九虛子煉真龍這一局背後倒底是誰主使的。”
    高少靜恍然,趕忙放下劍,道:“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就在這裏審嗎?”
    “先歇會!再去江底下審,那裏清靜。”
    我一屁股坐到道士旁邊,斜眼看他。
    道士一臉的不服氣。
    我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道士道:“你是哪個?”
    我不由笑了起來,問:“連我都不認識,就敢闖進金城,跑來捉人蛟,真是不知死活。我是惠念恩!”
    道士大吃一驚,道:“你不是在崇明島跟純陽宮鬥法受了重傷嗎?”
    我說:“我要是不去祟明島,不受重傷,又怎麽把你們釣出來?”
    道士恨恨地道:“你身為高天觀弟子,搞這種陰謀詭計,真是丟盡了黃元君的臉。”
    我拍了拍他,道:“省點力氣吧,一會兒你會很難過,沒力氣支持不下來。我是希望你能多堅持些的。”
    高少靜道:“一會兒我來審他,牽絲戲法有一招叫淩遲術,可以把人身上的血肉片片切下來,真到皮肉去淨,露出內髒,人還能活著甚至保持清醒。這一招是我觀的禁術,可以學卻不能用,可現在我覺得可以用一用了。對付他這種外道邪魔,多殘忍的手段都不為過!”
    道士道:“我是外道邪魔?小子,看清楚了,我用的是正宗禳星術,正宗的道家秘法,上傳陸靜修天師一脈,真要論起來,我才是道統正宗,你們這些後來的都是外道小妖!”
    我鼓掌說:“那敢情好,歡迎你去老君觀斬妖除魔!”
    高少靜冷著臉說:“正外之分在心不在跡,外道術士施術行善,那就是正,正道大脈施術害人,那就是邪!現在,我是正,你是邪。”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道士口鼻上。
    巴掌上有迷藥。
    正常這種迷藥是迷不住道士這種真術在身的修行者。
    不過他現在身受重傷,心神萎靡,又被我把藥強行拍進口鼻,哪還抵得住,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
    “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鬥法拚殺時,隻用術不顯技的。”我看著高少靜說,“連你和來少清這樣的高手,鬥法的時候也一樣術技並用。可他沒有!他比你更像正道大脈。”
    高少靜說:“我老君觀傳承千年,光是一個出身他這種下水道裏的耗子一般的角色就比不了……”
    我打斷他說:“我在崇明島見到了你們老君觀的代表,他們沒提過你。”
    高少靜就是一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被觀裏除名了。”
    我說:“有這個必要嗎?”
    高少靜說:“小陸元君的一時之怒還在其次,關鍵在於黃元君是廟堂上有身份的高人,身邊的人和事少不得會同廟堂上的人和事牽扯上,想要討好小陸君,求她原諒,就得給她辦事,很容易惹到老君觀惹不起的人,到時候還是一樣會沒下場。所以,我必須得沒有身份,惹出事來才不會牽連到師門。”
    我說:“那你還不停報號老君觀弟子?”
    高少靜道:“這是鬥外道邪魔,自然能喊幾聲就趕緊喊幾聲,等過後就不能再提這身份了。”
    我說:“不如加入高天觀吧。”
    高少靜搖頭道:“我不能加入高天觀。”
    我笑了笑,道:“那加入我?”
    高少靜道:“那我不成外道術士了?不去。”
    我說:“以後我們開個宗門,把旗子打起來,你不就又是正道大脈了?”
    高少靜默然道:“正道大脈得有傳承,得同道公認,得有典籍法門,不是你想當正道大脈就能當正道大脈的,強行宣稱,隻會讓人笑話。”
    我說:“公家那邊認,誰敢不認?再參加些公家修複整理典籍的工作,就更名正言順了。到時候我們左手掌著投資基金這錢袋子,右手握著整理典籍這印把子,哪個敢笑話我們?”
    高少靜仰望星空,沉默良久,道:“我到底還是想做正道大脈,不想做外道術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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