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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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方家是村子裏典型的全靠一畝三分地過活的人家,五口人,十五畝地。
一年到頭來沒甚麽餘收不說,方爹還癱躺在床上沒有勞力,常年吃著藥。
家裏頭時常是空著米缸過日子,不借錢便已是光景好的時候了。
方家老大已二十有餘的年紀也還未說上親,攢不來禮錢,也置不起酒席,村裏的這個年紀的漢子兩個孩子滿地跑了,他還是光杆子一條。
昔年方爹也是這般,家中窮,二十好幾了方才說上外頭逃難來此處,死了丈夫的方母孫氏。
兩人生下頭一個孩子已是不小的年紀,如今眼瞅著老大快趕上了他爹當年成親的年紀親事還沒半點影兒,一家人也是焦愁不已。
祁北南牽著蕭元寶到方家院兒裏時,方母孫婆正在屋簷下掃地。
村裏人過來幫著修補了受風打塌的土牆,餘下一地泥巴竹片汙糟。
“孫婆婆。”
蕭元寶原本挺是親孫婆子,可好些時候沒有來過方家了,如今也有了些生分,喊人的時候聲音小小的。
“寶哥兒?”
孫婆子聽到聲音,望向院子,瞧見祁北南一張生臉,怔了一下。
她直起弓著的腰身:“你咋過來啦?”
“我跟哥哥一起過來的。”
孫婆子疑惑道:“哥哥?”
祁北南見狀同孫婆子客氣行了個禮,與蕭元寶一般稱呼,喚:“孫婆婆。”
他解釋說自己是蕭元寶母親娘家那邊的人,如今家中遭了變故,眼下已是投奔在了蕭家。
孫婆子聽聞祁北南是蕭元寶親娘那邊的親舊,一時有些恍惚,可心頭卻生了兩分親近來。
蕭元寶的娘親也姓孫,與她雖無親,卻是家門。
孫氏是個品行賢善的女子,又如她一般也都是從外地嫁過來此處的。
孫婆與她投緣,兩人很快便親熱了起來。
時常都邀著一塊兒上集市,一塊兒做針線活兒。
彼時兩家走得格外勤,吃用點什麽好的,都要給另一家端上一碗去,當真是不比一房親戚差。
孫氏病去時,孫婆也還跟著傷心的病了一場,便是如今已經時過兩年了,她與家裏人也時常還念叨起孫氏。
孫婆子如今雖與蕭家生了隔閡,可對孫氏卻是如一,如今見她的親舊過來,甚是和氣。
她憐惜道:“當真是可憐的孩子,什麽時候過來的,我竟也還不知曉。”
祁北南道:“也是才來,還不曾出門走動。今兒出來串串門子,也好認認人。”
“好,好。”
孫婆子放下掃帚,邀著兩人:“別在外頭立著,天兒冷得很,當心著了涼,快到屋裏坐。”
蕭元寶見孫婆子又像以前一樣喊他去屋裏頑,開心的一蹦一跳,十分熟悉路的便跑進去了。
屋裏須臾便響起一陣咳嗽,旋即沙啞的聲音傳出來:“是寶哥兒來啦。”
孫婆子與祁北南走在外頭,她心中一軟:“這孩子,每回過來都要先去看老頭子一眼,跟他娘一樣貼心人。”
方爹原先睡著的那屋牆塌了一半,僥幸是垮下的泥石沒砸在身上。
這朝才糊補上,泥牆未幹散著寒氣,他便被先挪到了堂屋裏頭。
老爺子也不過五十來歲的年紀,瞧著卻奇老。
鬢間花白,臉皮蠟黃,兩個眼眶子都內陷了,瘦得像把枯枝一般窩在又冷又硬的麻灰被褥裏。
瞧著當是教人心裏發酸。
蕭元寶站在床頭邊,點了點腦袋。
他看著比之上回見著又瘦了些的方爺爺,抿著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爹見著生人來,渾濁的眼睛又清明了一些。
孫婆子便與他說道了祁北南的來曆。
家裏頭沒甚麽吃食招待人的,孫婆子便給兩個孩兒倒了些熱水喝。
方家屋裏頭冷得跟冰窖似的,不比院兒裏頭暖和幾分。
祁北南也吃了口熱湯水暖身子,接著他才道出此行的目的:“今兒過來不單認認鄰裏,還有事情想勞煩婆婆。”
“我從外頭來,與小寶帶了兩匹布,想著給他做身禦寒的衣裳,可惜我又沒那手藝。本想著等秦娘子回來了與他做,可小孩兒長得快,瞧著他以往的衣裳袖口都短了,這天氣寒冷,一手上長了好些凍瘡。”
“農戶孩子,生凍瘡倒是尋常,隻是他身子骨兒也不壯實,我怕他遭了風寒。新衣若能早兩日做出來,也能早兩日更好的防著寒不是。”
“聽聞婆婆縫做衣裳的手藝好,我便厚著臉皮求著過來了。”
孫婆子聽兩個孩子過來竟是托她做衣裳的,心中有些意外。
不過知曉人前來勞她幫忙,她反倒是心頭覺著鬆快。
“做件衣裳事小,說甚麽勞煩不勞煩的話。以前寶哥兒他娘在世的時候,我倆便時常一起做針線活兒,她呀,沒少給我這二姐兒三哥兒縫做衣裳,如今她去了,我與寶哥兒做衣裳是應當的。”
孫婆子說的是實心眼兒的話,憑著往日裏跟孫氏的情分,她心裏一萬個樂意給蕭元寶做衣裳,隻是......隻是怕蕭元寶那個後娘秦氏不樂意。
她吊起眉梢:“你說等秦娘子回來,她這是上哪兒去了?”
祁北南如是道:“帶著朝哥兒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都快小年上了,這關頭上如何帶著孩子回去了?”
孫婆子訝異。
祁北南未與旁人言秦氏的長短,曉得交淺言深,隻道:“我也不知,許是娘家那頭有甚麽要緊的急事兒,這才在年節上趕著回了。”
孫婆子默了默,沒當即應話,許是心中有了些猜測。
隻怕是祁北南投奔來蕭家,那秦氏心中不快,這才在年節上撒氣回娘家了。
不怪孫婆子這般想秦氏,她對這婦人可沒甚麽好印象。
當時孫氏沒了,蕭大朗也跟著消沉了好長時間,孫婆子怕蕭護想不開,勸慰他為了孩子振作起來。
一年後為著年幼的蕭元寶,蕭大朗花費了一大筆禮錢,聽聞給了那嶽家足足二十貫錢續弦了這姓秦的寡婦人,自帶來了個孩子不說,要的禮錢竟比那頭婚的黃花大閨女還高出一籌來。
孫婆子唏噓,她知蕭大朗用錢一概是沒個把門兒的,以前孫氏在的時候便沒少說他。
隻要這續弦的婦人品行好賢惠,那多給些禮錢也沒什麽,偏是這婦人還不是個良善的。
起初她嫁過來,孫婆也親善的與她來往,不想人麵上笑嘻嘻好不親切,背地裏卻是壓根兒瞧不起他們方家。
有一回她包了兩枚熟雞卵說拿給蕭元寶吃,在院門外頭親耳朵聽見秦氏與王朝哥兒嫌說方家窮得很,拿著那不值錢的東西貼著蕭家獻殷勤,卻從蕭大郎手裏討著貴的米肉吃。
什麽算盤打得精,窮人會吸血雲雲.......
孫婆子臊得一張臉通紅,家裏是窮,可她跟老頭子與蕭家往來從未有過這些念頭。
蕭大朗十日有八日都在山裏,蕭家便是秦氏一個人把著,她再是不好意思踏進蕭家的大門去。
大人間就此淡些也就罷了,小孩兒間歡喜一道頑,她也沒阻攔過。
隻是誰曉得秦氏竟也不滿孩子間繼續耍,硬是誣說他們家二姐兒和三哥兒手腳不幹淨,偷拿了王朝哥兒的吃食。
孩子還小就叫人蓋上偷的名兒,這叫孩子以後怎麽辦。
人窮誌不可窮,孫婆子實在受不得名聲被毀,便與秦氏爭執了一場,至此再沒了往來。
她也不知這些事蕭大朗曉得還是不曉得。
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便是她知曉了秦氏的品性,瞧著人夫婦倆日子過得和睦,她哪裏好去到蕭護跟前說親氏的長短。
說到底人才是一個屋簷下過日子的,夜裏睡一個枕頭上,她這般外人說的話蕭大郎不一定信了去。
爭辯起來,還是她秦氏得理。
末了,蕭護再來,方家對他便十分客氣起來,一概送的米啊肉的,他們萬萬是不敢收。
也不讓孩子們再一道上頑了。
這朝祁北南領著蕭元寶求過來,秦氏又不在,孫婆子便答應了下來。
她到底也是對蕭元寶愧疚,小小的孩兒跟在這樣的後娘手底下,哪裏有不吃苦的,隻是她教人捏住了短處,沒能耐管。
“天寒了多數日子都是在屋裏,我趕著些很快就能做好。”
祁北南見孫婆子沒推拒,也沒過分的客氣,知曉事情算是成了一大步。
若今朝他拿著東西來送,孫婆子隻當還是如同對待他丈人那般。
蕭家日子比方家好不少,送人東西雖是好意,卻容易教人覺得是憐憫施舍,人家未必肯要。
可來求人幫忙就不同了,是教人覺得他有用處,受到了對等的看待。
有了幫忙做衣裳這一請托在,口子既開了,後頭再送東西來,也都有了由頭,便是人曉得他們有意多給幫扶,卻也讓人更容易接受。
你幫我送,我欠你情,你差我意,一來二去的,自然也就再走動了起來。
“如此便多謝婆婆了,若你不應,我可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冬月裏布行那些個繡娘價兒收得比平素都高,教她們裁縫一身衣裳出來,不知得要多少銅子去。”
“你這孩子是個會過日子的,咱鄉鄰間有這手藝,就不花那冤枉錢。”
孫婆子被祁北南說的高興,她笑著將蕭元寶拉到跟前。
“寶哥兒是長高了不少了,以前記下的尺寸已經不合適了,婆婆重新與你量。”
說著就去取出針線籃子來,給蕭元寶定尺寸。
蕭元寶高興的跟在孫婆子屁股後頭轉,又更親熱了些,便也大膽的問起人來:“二姐姐和三哥兒呢?”
“跟大伯去山裏砍柴了,擔去城裏賣。”
孫婆子好笑,他們家老二老三年紀比蕭元寶大不太多,本當是喚伯伯姑姑的,他覺得年紀小,都喚了哥哥姐姐去。
祁北南聽聞早間見著兩個不過十來歲的孩子,這嚴寒的天氣還去山上砍柴,實屬也是不易。
他在方家陪著躺在床上的方爹說了會兒子話,在方家頑了好些時候才牽著蕭元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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