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爾一年。
    小楊胡同喜迎拆遷，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住了半輩子的地方，最終化作一片廢墟。
    這一年。
    瓊省房地產迎來最後的瘋狂。
    由於安置房暫時還沒有建好，小楊胡同的住戶們隻能租房，好在官方給了租房補貼。
    論人頭分，以老陳家的人口，交完房租還能餘下一點錢。
    日子，有條不紊。
    李傑始終沒有擴大工作室的規模，但他那精湛的手藝，卻慢慢在圈內傳開了。
    主要業務仍是老三套，家具、木雕、玉雕。
    不過。
    家具僅限於高檔定製款。
    畢竟他的手工費極貴，如果是普通料子，料不抵工，沒人會那麽幹。
    去年年末，李傑收了一個小徒弟阿默。
    這位小徒弟有一雙巧手，好好調教，未來或許能成為一位雕刻大師。
    不過。
    那隻是未來。
    現在的阿默天天隻能抱著廢料練習。
    李傑這邊過得平平淡淡，陳煥那邊倒是風姿多彩。
    學問漸長的陳煥，如今已經小有名氣，找他出書的出版社，絡繹不絕。
    不過，陳煥是那種耐得住性子的人。
    不會恰爛錢。
    不該出的書，堅決不出。
    老師的薪水+出書的收入，儼然提前進入小康，前不久，他們已經開始琢磨買房的事。
    就是房價有點貴。
    四五千一平，以他們的存款，根本買不起全款。
    隻能貸款。
    對於按揭貸款，陳煥接受的很快，畢竟這種商業行為在國外並不新鮮，國內遲早會引入。
    但，貸款也不容易。
    如果買了房，他們兩口子的工資，勉強隻夠月供。
    反正孩子還小，陳煥和李雪不是很著急。
    老陳家的三個孩子，就屬陳曉鷗過得最蕭灑。
    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與此同時，她也是兄弟姐妹中最窮的那個。
    一個月400塊錢，一半要上交給家裏，100塊是房租、夥食費，另外一百塊是‘還款’。
    200塊，擱在十年前，那是一筆很大很大的錢。
    然而，進入90年代，價格闖過失敗之後，隱形通脹年年都在30左右，雖說三年工資翻了個倍。
    但嗷嗷漲的物價，比工資漲幅還要驚人。
    每次見麵，小姨子都直呼‘工資不夠花’。
    兩百塊，夠幹個啥？
    能買200斤麵粉，五件襯衫，20雙布鞋，半台縫紉機，十分之一台冰箱，二十三分之一台空調，三分之一台黑白電視。
    對於一個愛美的小姑娘，200塊，那是真不夠花。
    月月光。
    隔兩個月，從李傑、陳煥那裏打點秋風，隔三差五，去兩家蹭蹭飯，這就是陳曉鷗的日常。
    最近，老陳家的重心偏移到了她頭上。
    任何子女都逃不過的事。
    催婚！
    到了適婚年紀的陳曉鷗，沒少被家裏人催婚。
    不過，這丫頭一點都沒有結婚的意思。
    每次催婚都是單身好。
    要當單身貴族。
    是的。
    90年代已經有這樣的稱呼了。
    麵對催婚，陳曉鷗振振有詞，就她現在那點工資，養活自己都費勁，哪有錢談戀愛。
    她又不想完全依附男人。
    看看姐姐，再看看嫂子，都有自己的收入。
    用她的話來說，最近幾年，她的首要任務是事業，是搞錢。
    男人？
    隻會影響她賺錢的速度。
    暗戳戳觀察了兩年，陳曉鷗終於決定踏出那一步。
    辭職！
    找一份外企工作。
    掙錢！
    還債！
    老陳家兩口子對這個小女兒的想法，那是完全不理解。
    不止是他們，青兒也不理解小妹。
    嫁人跟掙錢有什麽衝突？
    家裏能理解的隻有陳煥和李傑兩個人。
    他們看得很開。
    新新人類，的確有非同一般的想法。
    何況。
    陳曉鷗還年輕，晚個幾年結婚，也不是什麽壞事。
    說不定再過幾年，她的想法就變了。
    ……
    入夏前一天。
    大海工作室。
    看到陳曉鷗提著水果登門，李傑一眼看破了她的來意。
    得。
    又化緣來了。
    小丫頭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姐夫，我來看你了。”
    陳曉鷗放下蘋果，雙手背在身後，疑惑道。
    “小默呢？”
    “他大哥結婚，今天請假了。”
    李傑嗬嗬一笑，掏出一個信封。
    “呶，省著點花啊。”
    “姐夫，你太好了！”
    陳曉鷗嘻嘻一笑，如果是小時候，多半啪的一下親一口。
    現在嘛。
    大姑娘了，再那麽做，不合適。
    畢竟男女有別。
    “你啊，天天不著調。”
    李傑搖頭道：“新工作怎麽樣，還適應嗎？”
    “還行吧。”
    陳曉鷗摸了摸雕到一半的木雕：“就是同事關係複雜了一點，馬屁精一大堆。”
    “你也不是馬屁精。”
    李傑打趣道：“從小到大，家裏就屬你嘴最甜。”
    “哼。”
    陳曉鷗昂著頭道：“我那可不是馬屁，再說了，家裏人跟外人，那是兩回事。”
    “那新公司有沒有人追你？”
    想到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囑咐，李傑不免八卦了一下。
    “本姑娘花容月貌，肯定有人追。”
    陳曉鷗笑道：“不過，男人有什麽好的，論學識，不如大哥，論體貼，不如姐夫，都是歪瓜裂棗，本姑娘瞧不上。”
    “不對。”
    陳曉鷗語氣微頓，狐疑道。
    “姐夫，這是爸媽要你問的吧？”
    “怎麽，就不能是我自己八卦？”
    李傑一邊雕著手中的和田玉，一邊頭也不回道。
    “姐夫，你又不是那種人。”
    陳曉鷗自己抓起一個蘋果，直接開啃。
    “唉，我爸媽就是瞎操心，我今年才22歲啊，大好年華，幹嘛結婚。”
    “人錢鍾書老人家都說了，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裏的人想出來。”
    “您猜，我是哪種人？”
    李傑明知故問道：“哪種人？”
    “嘿嘿。”
    陳曉鷗得意道：“我是城外的人，但我不想進去，現在的男人太壞，有錢了就想包二奶，養小蜜。”
    “要是人人都像大哥、姐夫這樣，本姑娘就能放心找了。”
    “你這麽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對自己不自信？”
    “那，必然不是！”
    陳曉鷗語氣篤定道：“不是我不自信，是男人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