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琳沉默地坐在地鐵上。
    漫無目的，僅僅是乘坐地鐵，來到線路的盡頭，又從一邊的盡頭來到另一邊，再轉線再來一次。
    這不失為一種消磨時光的好方式，有的地鐵愛好者去到一個新城市，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參觀什麽當地特色景點，而是研究那個城市的鐵路軌道，並可能會上一兩天的時間去乘坐了解。
    就和她當初剛被養父撿到並收養時一樣。
    或許是想要了解自己接下來長時間所呆的地方，亦或許隻是單純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那時候的林一琳也會這樣子安靜地在地鐵裏坐上一整天。
    不需要什麽風景，看著地鐵從繁華區間駛出後人流量逐漸減少，又看著從郊區駛向中心時周圍的人緩緩增多。
    大都的冰山一角就在這個地方展露，但是，好像和她沒有什麽關係。
    地震所斷絕的過往，哪怕她將那些信息一一拚湊，也無法產生多少共情。知曉生父生母的長相、名字，卻無法將他們辨別，就這麽像是無關的陌生人一樣永遠地從自己的人生中消失了。
    在積雲城區的某個地鐵口走出，林一琳在路邊的店買了幾束之後找繼續找準方向。
    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林一琳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從天而降的黑色麻雀。
    “我白色能量還沒攢齊，你可給我悠著點。”鄭反的嘀咕道。
    “幻覺先生，明明提早下班了為什麽還要跟過來？”林一琳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中麻雀的臉頰，讓鄭反不快地把她的指頭啄開。
    “下班了不就是自由時間嗎？想幹什麽幹什麽。”
    “你把業姐一個人留在事務所了？”
    “我用冷藏裏的棒冰安撫了她。”
    “她無聊起來之後找樂子的手段可不遜色於幻覺先生多少，讓我想想……現在事務所裏好像隻剩下程非了。”林一琳思索了一下後說道。
    鄭反與林一琳為偉大的程非大神默哀了一秒不到的時間，隻是一個不約而同的默契停頓之後，林一琳道：“幻覺先生，難道是來安慰我的嗎？”
    “嗯。”
    鄭反點頭。
    “……好幹脆，我以為你會傲嬌一下子。”
    “傲嬌沒有退環境，但是上手難度很高，所以我選擇幹脆一點。”鄭反抖了抖麻雀尾巴，似是玩笑又似是認真。
    “謝謝。”林一琳露出溫和的笑容，並且不再像以往多笑一會兒都耗電的樣子，保持了相當久。
    “我就知道你的心態沒那麽差，那紅毛還說非要我來看看。”鄭反不爽地說。
    “堅強不是讓女孩子一個人難受的理由喲。”
    “這話你自己說是不是差點意思？”
    “至少幻覺先生你現在就在我手心，這樣就夠了。”
    黑麻雀小腦袋一歪，灰白的眼睛撲閃：“你這是準備去哪裏？”
    “掃墓。”
    “今年清明沒去嗎？”
    “當時正在解決鬼屋鬧鬼的事情，所以確實耽擱了。”林一琳解釋。
    “酷，很像是清明節該幹的事情。”黑麻雀兩眼一亮。
    “那你一定是對清明節有什麽誤解。”
    “所以當時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鄭反轉移話題敷衍過去，這種家族相關的節日對於他來說理解偏差也很正常的。
    “一塌糊塗，險象環生，差點就沒法在幾周後見到幻覺先生你了。雖然事情算是解決了但是鬼屋也沒了，委托金用作賠款還不夠自己又倒貼了一筆錢。”
    “哇……”因為鄭反來了之後，和林一琳一起解決事情大多都是那麽輕鬆，所以他很難想象林一琳狼狽的樣子。
    “哪怕做足準備，但幻覺這種東西總是能在一些地方出乎意料。像過去的我一樣以小博大，那無異於走鋼絲，隻要有一個地方沒算好，為了填補漏洞就要耗費更多的精力，造成更多的損失。”
    林一琳帶著鄭反來到積雲山墓園。
    這種時間段也沒多少腦子少根筋的人過來掃墓，放眼望去也看不到除林一琳以外的誰。至於什麽在進了墓園後感覺一下子涼快了一點這種事，也完全沒有。
    太陽暴曬的地方能怎麽涼快？感覺不如山另一頭的積雲水上樂園。
    鄭反注意到了這邊似乎有專門統一樣式的大型墓碑，全都是地震逝者紀念碑。
    林一琳雖然不常來，但她的記憶依舊帶著她來到其中一塊前，輕輕放下手中的兩束。
    她看著墓碑上兩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駐足許久。
    “你在告訴他們你找到真相了嗎？”
    “這種事情告訴他們也沒有意義，我覺得跟他們說‘我現在過得很好’，比什麽真相要有用得多。”林一琳冷靜得有些令人心疼。
    “也是呢。”
    又站了一會兒後，林一琳轉身走向墓園的另一片區域，離開了受難者紀念區域後，來到一般死者的區域。
    依舊是一個樸實的墓碑，上麵“愛德曼”的英文名並不難認。
    相比起受難者紀念碑，這塊墓碑很顯然要新很多，時間尚未在它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這個男人甚至沒有留下墓誌銘。
    雖然完全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在這方麵鄭反有著沒由來的共情。
    人生前最後的話對於親密的人具有相當的重量，尤其是對林一琳這樣的人。愛德曼養育林一琳這麽多年，到最後卻也不知道該對林一琳說什麽，那麽不如什麽都不說。
    不要影響，不要給予過多的重量。
    “這個要說的話就多了。”鄭反咂吧一下鳥喙還沒說話，林一琳就率先開口。
    “但是算了，在幻覺先生麵前自言自語怪不好意思的。”
    “我可以避讓一下。”
    “不需要，要說的已經說過了。”林一琳把最後一束放下，直起身道，“幻覺先生知道自己帶給我最多的是什麽嗎？”
    “太複雜了，不想猜。”
    “安全感。”
    “這個，倒是意料之中。”
    “強大的實力在這種地方能解決很多問題。最重要的是隻要我呼喚你，你一定會給予我答複。我不止一次懷疑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幻覺，感覺我進入了幻覺中的幻覺。但如果真的是的話，那我也心甘情願地認了。”
    “……”
    “幻覺先生，在你找到你所需要的存在感之前，你已經給了虛無的我無限的存在感。隻要你還在，我就有底氣去思考。地震是契機，但也隻是契機，遠不是我的所有。”
    說著，林一琳從大衣的內兜裏掏出了那陳舊的卡通蚯蚓書簽。
    “好奇心”三個字，字跡依舊清晰。
    黑麻雀眨眨眼，扭頭梳理起自己的羽毛，同時聲音傳出：“休息完就該幹活了。過去那點事的矯情到此為止，別忘了那個叫亞圭的實打實地惹過我們，這事還沒完。”
    “嗯，這事沒完。”林一琳應和道。
    得到短暫休憩之後，停頓的齒輪再次轉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