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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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同為千年之後的人,她們頓時對對方生出親切感。
雲泠不再一副木頭表情,和楚默在昏暗的牢房裏聊了起來,“你怎麽還成了這裏的鬼差?”
“說來話長。”
其實楚默也不太清楚,她在現代過得還算優渥,穿越到這裏後意外死亡,自認沒有什麽怨氣可言,可偏偏就能沉了黃泉的渡船。
楚默說不上來的惆悵,道:“你為何要為雲泠報仇?”
“她太冤了。”
雲泠的眼中含著淚,道:“我來到她身體後看到了一幕景象,她死前的景象。”
“這裏的人迷信,都以為死了會在陰間受苦,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留下一封遺書撞死在朱紅色的門上。”
“她對這個世界已經失望了。我不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子還有多少,所以我想幫她複仇,所以我想辦成一件事,想給像她這樣的女子一絲希望。”
燭火在風中搖曳,它拚命耗費自身散發光芒的樣子像極了雲泠。
楚默心一抽,腦子閃過一個畫麵——
她看到了一位將軍高舉長纓,身後萬人齊呼,勢比天高。
可緊接著的,就是滿眼的血,遮住了那些人的臉……
她有些混沌,不禁望向那根蠟燭——
還好,珍珠大的火焰還沒在狂亂動蕩的風中熄滅。
“誒,聽說鬼差有生死簿,裏麵記載著一個人的一生,我能看看嗎?”雲泠問。
楚默回魂,抽出生死簿,緩緩道:“當然,看看她,也看看自己。”
閨閣女兒足不出戶,生死簿關於雲泠的記載就寥寥幾筆。
雲泠,太和十八年六月六日生,五歲熟讀詩書,十二歲於春日宴憑《題蘭》一詩被譽為“京城第一才女”,太和三十三年二月二十六清明敲登聞鼓訴冤,同年八月十五,卒。
原來半年前雲泠就已經喊過冤,楚默猜雲泠自殺的原因一定和那次喊冤有關。
“她的委屈原來就是這幾個字啊。”雲泠冷冷道。
楚默問:“擊鼓訴冤,訴的是什麽冤?”
“她聰慧過人,十四歲時寫下了一篇名為《知北賦》的文章,後來這篇文章就被她大哥搬上了科舉,她大哥用她的文章她的思想成為了狀元。”
“知道此事後雲泠先是找她家人理論,可她大哥拒不承認還譏諷雲泠一番,雲泠無法,隻好去敲鼓鳴冤,可是她的話,沒一個人信,她還因此被世人看作失心瘋。”
那段時間她怎麽熬過來的楚默都不敢想象,而楚默眼前的雲泠則陷入了冗長的回憶之中。
顯而易見,擊鼓訴冤,雲泠敗了。
“你一介女子怎麽會寫出《知北賦》這般蕩氣回腸的文章?定是你汙蔑你兄長!”
“誒,聽說沒有,雲家那個姑娘得失心瘋了,竟在公堂上說出想要入仕的話!還說再寫一篇文章和她哥哥一較高下。”
“怎麽不知道?當初她那篇《題蘭》好像也是他兄長為她寫的。”
“誒,也不懂她怎麽想的!活得那麽好,吃穿不愁還什麽都不用做,日後嫁給好夫家得了,怎麽還非要當官呢?”
……
上堂伸冤後雲泠不僅沒求到公道,反而被誣陷為“文賊”,竊取她兄長的文章,更是不知天高地厚逾越綱常法紀,居然為了入仕鬧出這樣一場可笑的風波!
雲泠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語調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涼,“全京城的人都以為她瘋了,她就這樣被關在後院佛堂內半年,直到中秋才以家人團聚的緣由可以出去。”
雲泠冷哼,“不過她倒是沒去闔家歡樂,趁著終於有機會出去哄著小廝行至門口才有能去死。”
“你說她,連死都要演戲籌謀一番,而散播她謠言的人卻手握權力活得風生水起。旁人怎麽看我不管,我是一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這裏的人不理解雲泠,羨慕雲泠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她作為千年後的人能不懂她嗎?
受地府法則限製,鬼差的七情六欲會被削弱,楚默聽完後隻是有節奏的心跳抽動,微微蹙了下眉便轉瞬恢複平常。
她問:“所以你一把火燒了雲府?可惜,燒錯人了。”
害雲泠的是她大哥,可死的卻是她二哥。
雲泠聽楚默這樣說並不回話。
她沒有燒錯人,也不單是為了燒死人才放火燒府。
燒雲府一是為了自保,二是隻有雲府的事情鬧大了官府才會介入,她才有幫雲泠翻身的可能。
若隻是要殺人有何難?
一刀子的事兒。
可天下對雲泠的誤解就消除了嗎?
楚默拍拍身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明日公堂對峙又是一場硬戰。”
蠟燭剛好燃盡,雲泠靠著牆壁合上眼睛,輪廓被黑夜湮沒。
楚默在空中灑了些安魂香,好讓雲泠做個好夢,而後她自己去了雲府。
一場大火讓雲府一夜通明。
小廝急促地在府裏奔走,有一間屋子倒是格外熱鬧。
楚默隱匿起自己,先去往了還沒拆的靈堂。
供桌上倒塌的燭台沒人扶起,白布燃為灰燼餘下片甲被房梁勾住,楚默的四處張望,指腹一路摩挲著供桌邊緣走去。
“嗯?”
似乎有尖銳的物體紮了進去,而食指也陡然一落。
楚默垂下目光,隻見供桌缺了一小塊,紮進她手裏的是一小根木片。
死人不會流血,楚默帶著痛感蹲身,另一隻手的手指在地上刮了一下,沾起部分東西——
灰塵,布料,還有……木屑。
她扒著桌子站起,卻正好發現對應供桌凹陷的地方放著燭台。
這盞燭台好好立著,而它遠處的燭台卻落了。
楚默心有疑慮,繞至全府最熱鬧的地方默默佇立。
門還沒進便聽見鬼哭狼嚎的叫喚。
有個男人一直“娘”啊“娘”地叫著。
“夫人,公子的眼睛我無能為力。”一個五十左右的男子歎息。
“娘!殺了她!殺了她!是她把兒的眼睛弄瞎的!”
躺在床上怒吼,脖子上青筋虯結的正是雲泠的大哥。素衣映襯下他的皮膚被紅色撐開,薄得透明。
他拉著雲夫人的手,表情扭曲得像蒼蠅,眼睛上纏著紗布,卻還滲出血水。
木屑、燭台……
楚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原來雲泠是用粉塵爆炸把這人弄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