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18 來…撒個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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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曠日持久的黑暗之後,迎來的是更深邃的黑暗。
    故事裏可不是這樣講的。
    蘿絲沿著小路,手指劃過牆壁上的厚灰燼——這裏曾是象幫的據點,也是最初的姐妹們的家。
    後來,越來越熱鬧。
    也越來越有‘家’的感覺。
    如今天降塵埃,蘿絲一個人漫步於此,滿目隻見瘡痍。
    這裏空無一人,多數炸死在數日前的遊行中,少數頭也不回地逃了命。
    還有一些被審判庭捉住,反抗或不反抗,最終都被活著投入了烈焰。
    她站在這裏。
    能聽見遠處喜悅的頌歌。
    那是市民們歌頌聖誕將至,亦是對昨日保護了市民的警察們的讚揚。
    蘿絲高高仰起頭,望向陰霾天際。
    《伊甸經》裏的天使被地上的凡人用燃火的箭矢射死後,變成了一捧捧灰燼落下。
    大地上布滿陰影。
    每個人都是婊子養的。
    男人們脫胎而出,舔著鑲金絲的流蘇肩章,撓著自己臉上破了的膿皰,大聲唱著‘我愛這世界’;
    女人們挺著八個月的孕肚,渾身泛著腐臭,在幾個男人身旁邊笑邊問‘誰做我孩子的父親’。
    這個世界和她從小見識到的一模一樣,毫無改變。
    是一把鐵錘,每日都從天落下,重重砸她。
    隻要她彎了腰,向每個不該受尊敬的鞠躬。
    ‘我討厭這個世界,羅蘭。’
    少女掌心朝上,試圖接住那雪一般下落的灰色塵埃。
    然而落到掌心的,隻有另一隻手。
    一身教服的黑發青年披著風衣,圍著黑棕交雜的蓬鬆狐狸毛圍巾,發尾在冬風中飄蕩。
    “我們該走了,蘿絲。”
    羅蘭看她慢吞吞轉了過去。
    然後,俯下身,捂著臉,抽泣起來。
    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和羅蘭不一樣。
    後者的寂靜長夜終究迎來了拂曉,他不止擁有一顆太陽——雅姆·瓊斯,妮娜·柯林斯,普休·柯林斯,伊妮德·茱提亞,切莉·克洛伊…
    他不止擁有一顆太陽。
    而蘿絲卻從未見過日出。
    鑽石安妮並未照亮過她的世界,可如今,有個人卻告訴她:那無形的太陽,由始至終都不曾遠離你。
    她大腦混亂,像剛長出乳牙的孩子一樣總想發狠似的咬點什麽。
    她痛恨著自己,卻又不知該痛恨什麽地方。
    羅蘭靜靜聽著她發泄。
    他宛如一尊身織黑色長羽的雕塑:蒼白的皮膚,蜜色的雙眼,鬢發打著卷。在深沉暮色中寧靜地望著於雕塑旁抽泣的女孩。
    她或許是丟了糖,或許是丟了母親。
    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這兩者都令她足夠痛苦。
    “如果我愛的人在地獄。”
    羅蘭輕聲開口。
    “那麽,我就絕不會前往天國。”
    他拉著她的手,用力把她扯了起來,扯進自己的懷裏,埋進那禦寒的軟毛圍巾裏。
    “你打算去哪,我的莉莉安,我的朋友。”
    耳畔唯有含著羞怯的嘟囔。
    “…你這個瀆神者。”
    她推開羅蘭,反複念著‘朋友’,凝視那泓金色的潮汐。
    “我們是朋友。”
    “當然。”
    “伱說過,會幫我。”
    “當然。”“…我要海曼家付出代價,羅蘭。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蘿絲平靜說道:“我見那海曼家的兒子,能屈指彈碎匕首——我不會讓你冒險,我更不會自己去幹那送死的蠢事。”
    “羅蘭。”
    “想個辦法…”
    “幫幫我…求你。”
    “安妮…”
    “安妮不能就這樣死了…”
    “這世界上…我再沒有別人了…”
    她碎念著,魔怔一樣陷入了一個無法脫出的循環。
    一個竊賊,能用‘天真’來形容嗎?
    那要看和誰比。
    在羅蘭看來,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的確足夠‘天真’。
    她可以巧妙的用手中薄如蟬翼的刀片割開褲袋或皮兜,悄無聲息竊走她想要的東西;她靈活柔軟的像貓,能翻上她想去的任何高處,鑽進她想去的任何房間——哪怕那縫隙令所有見到的人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擁有多大的本領,掌握著足以讓自己不必再為生活發愁的能力。
    她天真的奢望自己的母親或姐姐或主人,奢望這多重身份合一之人能庇護自己,同時,庇護她心中那幼稚無聊的幻想——象幫,一個由落魄失意人組成的‘家庭’。
    一個不必再受風雪的永有陽光的福地。
    可實際上,象幫根本不是‘家庭’。
    無論什麽時候,那裏都隻能有一個名字:
    罪犯聚集地。
    她雖然認可自己的身份並時常掛在嘴邊調侃,可羅蘭卻從未見她敢用利刃切斷任何一條鮮活的生命。
    她外殼是無法無天的危險分子,可被殼子裹著的,隻是個天真無知的、還未長大的愚蠢孩子。
    所以。
    等她沐浴鮮血,才驚覺血液腥熱。
    這樣天真的人,早該淹死在泥裏。
    沒有人會願意幫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廢物。
    除了瞎子。
    「羅蘭。」
    嗯?
    「我不得不提醒你。」
    「以你現在的水平,對上高環儀式者,就等於赤手空拳挑釁一頭饑餓的棕熊或平原上暴怒的母獅。」
    我當然不會選最蠢的方式。
    羅蘭想。
    海曼家。
    這些上等人恐懼什麽呢?
    恐懼失去權勢和那金燦燦的東西。
    「小蛋糕確實挺可憐。」
    「說實話,我有一些蘇月的記憶,或許能幫上你們的忙——那種不需要到儀式者麵前作死就能‘懲戒’這些大老爺們的法子。」
    「但我有點猶豫。」
    「蘇月記憶裏的辦法…」
    很難?
    「不,恰恰相反。」
    「但我不知道該不該教你,羅蘭——因為這東西…至少在蘇月的記憶裏,這玩意兒可害死了不少人。」
    羅蘭不說話,靜等著烈焰搖曳。
    片刻。
    「算了。」
    「反正…你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對吧?」
    憑空浮現的火焰凝聚成顆顆字符,向觀賞者描繪出一幅幅地獄中的故事。
    「我認為,無論哪條曆史——隻要還有人類,這法子就永遠行得通。」
    羅蘭盯著眼中燭火,不由喃喃:
    故事很有趣,扳手。
    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他咧開嘴。
    “蘿絲。”
    羅蘭指向西麵,燦爛笑容仿佛流淌的粘稠蜜液,緩緩撫平了那如根須般深裂的縫隙:
    “我找到讓他們痛苦的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