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35 被遺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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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有知者都清楚凡人與儀式者的區別。
    就像他們明白,手裏不會有鑰匙,眠時世界也沒有門。
    成為學徒時,導師會告訴你:力量由此而始,凡軀也由此而終。
    他說,冠神的儀式者,和非冠神的儀式者不同:大儀式的存在能讓這些行走在最‘正確’道路上的儀式者比其他人更加‘正確’。他們也許擁有如獅子一樣的力量,熊般的毛皮,獵豹一樣的速度。
    除了道路本身賦予懸掛的力量外,不同的大儀式也改變著不同道路儀式者的行事方式。
    但神秘世界的精彩地方就在於此。
    等你徹底擺脫導師,鑽研足夠深時,就會發現一條與眾不同、相較那些‘平淡’更加神奇的道路:
    一環時,他們能夠被子彈和利刃殺死。
    八環時,他們仍能被子彈和利刃殺死。
    他們脆弱如幼生搖曳的根莖,隻消輕輕用力——這很‘與眾不同’,對吧?
    儀式者怎麽會如此脆弱?
    脆弱的反麵,又將換來什麽樣的力量?
    你更感興趣,不斷尋覓、試圖更深入地研究這條道路,以及盡頭沉睡的神靈…
    “我就是這樣踏上的道路。”
    鏡前的女人舉著一隻金絲長柄眼鏡,古怪的和鏡子裏的人對視。
    遠處的女仆毫無禮數地盯著主人的背影,散發著貪婪氣味的無形液體沿著身體的每一個孔殼流淌。
    “…是,我的主人。”
    “不要總說‘是,我的主人’,我親愛的同胞。”
    羅莎琳德放下眼睛,讓視線裏的血肉從扭曲中恢複正常。
    她轉過身,卷了卷長裙。
    栗色的眼裏充盈著從不給外人瞧見的生機。
    燭光中的女人仰著頭,拎著裙子在臥室裏走來走去。
    她跳著一隻古典極了的舞,老早過了時的舞,嗓間哼鳴著長長的調子,要人有一定耐性才能聽出好賴的調子——她很滿足舉手投足間的力量,那幾乎和凡人無異的、正常的力量。
    心髒正常的跳動,嗅覺、味覺、聽覺、視覺——
    “活著,太美妙了。”
    在女仆的眼裏,自己的主人是羅莎琳德。
    是常年耷拉著便帽,用黑紗網牢困住自己的喪偶婦女,舞蹈的情婦,雙膝裸露的不潔者,花紋上的雛鳥喙啄出淺玫瑰紅的花瓣,是風流的,垂老的,失去生機或剛開始年輕的——
    起舞的身影朦朧而夢幻,在女仆的眼裏虛著模糊的輪廓。
    她變得矮小,長發垂至腳踝,是個天真的、還沒讓人開了骨頭的女孩;
    是健美的耕農之妻,拉長雙臂收拾發髻時,總有太陽曬過頭的奶酪味竄出來;
    她是典雅的、有著鸚鵡嘴鼻子的淑女,是戴著假發、用染了香水的折扇驅逐虱子和烘騷的貴婦。
    幻影一陣高,一陣矮,一會胖,一會瘦。
    她是不定而模糊的,當一個教你滿足,她就是一個。如果兩個教你滿足,她就是兩個。
    女仆心馳神往,幾乎要抓起影子囫圇吞咽下去的心馳神往。
    她貪婪地望著,在她秀發漫卷時窺見了那幹淨的永遠晴天的幼童——這是她的主人,血脈相連的同胞,一個偉大的開始。
    “我不是一尊神像。”
    羅莎琳德停下舞步,還沒有壁爐高的女孩墊腳又屈膝,拎起裙擺行了個禮。
    她向她走來,然後。
    漸漸變高。
    變瘦。
    再次成了羅莎琳德·赫伯特·伯恩斯·菲爾德。
    “凡人不可質疑神靈,就像教徒不能質疑自己的主人——我是嗎?”
    羅莎琳德快樂地拉起跪伏的女仆,把她從地毯上拽起來,拉著她在屋裏轉了一圈,汗津津的自己,看著也汗津津的她:“我會解開你的所有疑惑,然後,我們建立我們的國。”
    她巧笑打量那雙頰因興奮而漲紅的女仆,強硬專製地把她按進了座位中。
    “坐下說話,我的女仆。”
    她說。
    “那麽你想知道什麽呢?”
    女仆還沒能平複激動的心情,聲音直發抖:“我…我真的是…”
    “當然,你和我都是。”羅莎琳德跳的累了,顧不上禮儀,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得感謝你的付出,感謝你的幫助,沒有你,我很難從那無盡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即便早有準備,女仆仍興奮的想要跪下來,翹起來,給自己的主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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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現在不被允許這麽幹。
    她的血不允許了。
    “可,可您為什麽…”也許是羅莎琳德的一聲聲‘同胞’,也許是她所表現的親密,女仆不再矜持:“為什麽不——”
    “不殺了那個冒犯我的?”羅莎琳德沉靜下來,坐到女仆身邊,像一個母親看孩子一樣寵溺地看她:“這不是我們的處事方式。這樣的手段,又會走向一條什麽樣的道路?”
    “我們不是邪教徒。”
    她耐心地教導,或者啟發這年輕的孩子,給她希望和力量——這本來就是同一種東西。
    “…我曾和許多雙手緊緊相握。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我們分享快樂和痛苦,彼此鼓勵著前進——”
    “我的同胞。”
    “我們要向著目標,向著未來前進。”
    她言語平靜,可每一個字符都在女仆心裏慷慨激昂地敲著鼓點。
    “一個有盜竊癖的貴女,可不是我們的敵人。她姓雪萊,是雪萊家的繼承人——結交一個未來的女富豪,總比引來憤怒要好,對不對?”
    羅莎琳德撫摸著女仆的臉,在她愈發癡迷地眼神中,輕輕歎了口氣。
    “我們曾經失敗,絕不能再重蹈覆轍——我那死去的同胞們教會了我一件事。”
    她頓了頓。
    “有些事情的順序,也許調過來更好。”
    女仆無比誠懇的重重點頭:“您說得對,這才是正確的道路…所以,您投資的那些人——”
    “是啊,他們都有‘原始之民’的血脈,”羅莎琳德收回手,分開五指,欣賞著自己染了色的指甲:“我會一點點接觸這些還蒙昧的年輕新血,重建我們的組織…”
    “等到了那時。”
    羅莎琳德溫柔一笑:“我們會有自己的土地和國家,我們的血脈比世界上的任何血脈都要高貴。”
    一種狂熱的情緒在女仆臉上蔓延:“我永遠幫助您!”
    她話音剛落,似乎想到了什麽,整個人驚得要從椅子上跌落:“不!不對!主人!”
    “您怎麽能和我說這些秘密!”她急著嚷道:“您說過,有些秘密,即便在頭腦裏都不保險——”
    羅莎琳德沒回複,從袖口抽出一張質地柔軟的卡牌。
    夾在指縫彈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