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此生難以有孕(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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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國公再次偏過頭,手肘支撐在茶櫃上,手掌抵住額頭。
    柳氏母女一時都忘了叫屈,呆呆看著。
    反觀沈益,好似還沒反應過來,閉著眼睛任茶水流下,原本揚著要打人的手改變了方向,去抹了把自己的臉,將眼睛上的茶水抹幹淨。
    睜開眼時,看見手心裏泡開了的茶葉,神色略木楞地緩緩抬頭,看看早就被放下的茶盞,再看看潑水的女兒。
    他到現在都不敢置信,“是你潑的?”
    明知故問,是因為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去年還蠻乖順的女兒,怎麽就變成了今日這樣子?
    有了國公府撐腰,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女兒朝父親潑水,就一點不在意聲名了嗎?
    偏她還不知錯,挺直了腰杆,“父親,你該醒醒了。”
    “混賬!”這無疑更讓沈益惱羞成怒,頭上還滴著水,掛著茶葉,簡直顏麵無存,再次揚起沾著茶葉的手,“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
    “嶽父!”
    隻聽裴如衍沉沉出聲,喊得哪裏像是嶽父,倒像是仇人,威脅之意太過明顯。
    裴如衍伸手將沈桑寧扯到身後,自己一步擋在她身前,因比沈益高一頭,俯視時臉色還未顯怒意,卻已經顯得高高在上,充滿威壓,“嶽父,這裏可不是承安伯府。”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承安伯府,央央也不是任何人能打的。
    經這一提醒,沈益才稍稍冷靜了些,主要是仰頭被裴如衍壓製,不得不意識到目前形勢並不樂觀,也沒法再衝動了。
    “嗬嗬,這世上哪有女兒打老子的,賢婿也該好好管管了。”
    他尷尬得扁了扁嘴,出聲盡量溫和,揚著的手比人還尷尬,慢慢放下來做了個摸鼻子的假動作,不小心把茶葉擦到了鼻子上,自己還沒注意到,顯得十分滑稽。
    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掩飾尷尬中,後退一步,視線掃過滿屋子的人。
    見眾人神色各異,有鄙夷的有不屑的,連下人都冷笑地低著頭,顯然將承安伯本人當了個笑話……沈益漲紅了臉,這大概是平生最丟人的一回,他忍不住回頭再瞅沈桑寧一眼。
    沈桑寧完全被裴如衍擋住,他隻能看見裴如衍淡漠的臉,毫無要回應他上一句話的意思。
    沈益更尷尬了,又不敢衝上去打裴如衍,隻能勸自己退一步,緩緩踱步到沈妙儀身邊。
    看到沈妙儀委屈的模樣,沈益忍不下去了,這麽多女兒就沒有一個爭氣的!
    老大胳膊肘外拐,老二紅杏出牆被抓,老三被廢趕出京城!
    沈益越想,火氣越是上湧,打不了老大,還收拾不了老二嗎?克製不住怒氣,朝著沈妙儀的頭啪地拍了一下。
    動作不重,語氣極重:
    “你有什麽可委屈的!伯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當初是你非要嫁二公子,現在你在搞什麽?”
    沈益這一拍,沈妙儀的脖子前傾,一下子回不來了,可把柳氏嚇慘了——
    “老爺,你這是幹什麽呀,這事指不定還有隱情啊!”
    “你還想隱情呢,人證物證都有了,你還要他們繼續證明嗎?是還嫌不夠丟人嗎?”沈益現在覺得柳氏都不順眼了,“妙妙這樣,都是被你慣壞的,若是此事影響了冠玉的前程,我——”
    更重的話,沒再說了,因為沈益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小兒子沈冠玉。
    有個親姐姐紅杏出牆,將來入了官場還指不定怎麽被人恥笑呢!
    沈益想得心驚,朝偏著頭沒眼看的寧國公望去,“國公爺,此事若真沒有轉圜餘地,不如就按照您說的,沉塘吧!”
    什麽?
    眾人再次驚了。
    這什麽爹,怎麽還有要求讓女兒沉塘的?
    最不可置信的,當屬沈妙儀,“爹!您不能這麽對我!”
    沈益怒瞪她一眼,雖有不舍,但到底是兒子重要,“閉嘴,這等醃臢事,是你自己幹出來的,萬不可連累你的弟弟妹妹了!你大姐不顧念娘家,你得念啊!”
    而後,不等沈妙儀再次哭喊,沈益又朝著寧國公道:“雖說陛下登基後不提倡沉塘,但隻要您願意此醜事不對外宣揚,隻說我家妙妙是病故了,我們私下將她們沉塘,沒人會知道,我們兩家也還是好親家。”
    原是想用沈妙儀的死,粉飾太平。
    寧國公夫婦淡漠的眼神中透著驚奇,沒有發話,一側的段姨娘這下安靜得很,眼簾半掩,心中複雜。
    唯有沈桑寧毫不意外,沈益從來是這樣勢力的人,即便這麽寵愛沈妙儀,還是比不上他自己的顏麵,比不上他嫡子的未來。
    “不能沉塘,不能沉塘!”柳氏聲音嘶啞,不可置信地看著枕邊人絕情模樣,想起身走到沈益身邊,奈何腿腳一軟,爬也似地在地上摩擦膝蓋,扯住沈益的下擺,“老爺,妙妙一定是被勾引的,定是這賊子貪圖伯府與公府的榮華富貴——”
    話未說完,跪在寧國公麵前的周韜扭頭低罵一聲,“剛才素雲說的還不明白嗎,就是你女兒意圖不軌,勾引的我!”
    這個節骨眼上,周韜知道自己脫不了幹係,但怎麽也要擺脫“勾引”的黑鍋,讓自己也站在受害者的境地。
    柳氏被這一打斷,也沒去和周韜爭論,扯著沈益的衣袍,痛哭流涕地懇求,“老爺,不論是誰的錯,妙妙不能沉塘啊,她可是你的親——”
    “閉嘴!”這次是被沈益打斷,沈益生怕她說出親生骨肉的字眼。
    沈妙儀的奸生身份,有人知道是一回事,但斷不可宣揚啊!私通加上奸生,簡直是雪上加霜,讓冠玉今後如何自處?!
    沈益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人都是一副了然神色,顯然都對沈妙儀的身份心照不宣,他的心慢慢沉下,閉了閉眼,縱有萬般不舍,卻堅定了要將她沉塘的決心。
    隻要死無對證,奸生就不存在,伯府的臉麵就能保住。
    沉塘乃陛下所不容,隻要國公府做了,也斷不可能宣揚出去,私通也不會有人知道。
    “柳氏,”沈益想通,看了眼楚楚可憐的女兒,再看向哭得如花似玉的柳氏,“你要想想冠玉,他不能有這樣的汙點。”
    柳氏怔愣一瞬,卻並非是權衡兒女,而是不敢信沈益的涼薄,隨後拚命搖頭,“妙妙是他的親姐姐,怎麽會是汙點?老爺!妙妙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不能失去她啊!和離不行,那就休妻,若休妻還是不行……”
    她頓了頓,心一狠牙一咬,“那就遊街,不就是丟臉嗎,我陪著她,等遊街結束,讓妙妙去山裏隱居幾年,過幾年就沒人記著這事了,無論如何,她不能為此丟了性命啊!”
    沈益有一分動容,仍舊撼動不了堅定的心,幹脆伸手將柳氏扯開,“婦人之見!”
    柳氏被推開,傾倒在地,眼看著沈益又朝寧國公走去,她悲戚地喊了聲老爺,無助又絕望之際,隻聽女兒苦笑道——
    “娘,算了,沉塘便沉塘吧。”
    柳氏轉頭,隻見女兒毫無掙紮和懼意,仿佛冷了心不再抱有對生的希望。
    沈妙儀唇瓣勾起淒苦的笑,眸光透著迷茫,這一世,她恐怕又是輸了。
    隻是沒有想到,向來寵愛自己的父親,竟也會舍棄了自己,就如同,前世舍棄沈桑寧那般簡單。
    她原以為,她和沈桑寧是不一樣的。
    到頭來,隻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妙儀抬眸,對上沈桑寧冷淡的眼,那眼神就如同前世一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當家主母,因為輕而易舉可以得到一切,所以才能保持雲淡風輕的姿態。
    嗬。
    罷了,事已至此,沉塘就沉塘吧,死了就死了吧。
    說不準早些死,還能再來一世呢?
    正這樣想著,身子突然被人抱住,是母親。
    柳氏緊緊抱著她,“不,不能沉塘,娘不能沒有你啊,若是要沉塘,娘陪你一起!”
    沈妙儀雙眸一滯,黑色的瞳孔帶起些光亮,視線落到柳氏哀戚的臉上,沙啞的聲音透著顫抖,“娘……”
    母女倆抱在一起,一旁沉默的沈桑寧垂下眼眸。
    即使沈妙儀犯了錯,柳氏毫不責怪,願意與之一同擔責,倘若不是這次會連累到沈冠玉,隻怕沈益也會縱容。
    正是因為父母的溺愛和縱然,給了沈妙儀以自我為中心、不顧他人、屢屢犯錯的底氣。
    想要的要爭到手,嫉妒的也要搶過來。
    倘若沈妙儀不爭呢?再不濟也會得到一樁與伯府登對的婚事,有父母的寵愛與支持作靠山,一定能過得不錯。
    而現在這樣,究竟是得,還是失?
    沈桑寧無法評判,因為自己,不曾感受過被溺愛的感覺,即便母親在世時,也是被教育講理。
    母親離世後,她更不曾放縱過自己,因為她的父親,不容許她有絲毫“錯處”,她大概是永遠都無法與沈妙儀共情。
    她的目光轉而朝沈益望去,後者已經在和寧國公“商量”了。
    饒是沈益說再多,最後麵對的還是虞氏一句——
    “不行,隻能遊街。”
    明知陛下不喜沉塘,還要沉塘,那不是給其他政敵送把柄嗎?
    眼看沈益還想爭取沉塘,寧國公麵色一冷,“行了,夫人說遊街,那就是遊街,親家,今日叫你們來就是想秉公處理,不是與你商量,喊你一聲親家,都完全是看在衍兒媳婦的麵子上了,你們作為過錯一方,別要求太多了。”
    沈益聞言,一張老臉沒地方擱,也不敢駁斥寧國公的話。
    就算不肯遊街又怎樣,現在人和把柄都在寧國公府,他根本沒有話語權,萬不可再惹寧國公生氣了。
    “還是頭一回見著有這種要求的。”段姨娘忍不住在虞氏耳邊低語,被沈益聽見,他更沒臉。
    柳氏這次再聽遊街,沒了第一回的憤怒,反而急忙道:“遊街就遊街,隻要不沉塘,怎麽都好!”
    一邊,輕拍著女兒的背,安撫她。
    沈妙儀一語不發地跪坐著,靠在柳氏懷裏。
    如此,就算沈益心有不滿,再多懇請沉塘也無用,寧國公府單方麵就能決定遊街,若誰再有意見,就送去官府決斷。
    去官府,無非是再多丟點臉。
    沈益沒了話,隻聽寧國公說明天遊街。
    “這麽急?”沈益皺眉。
    寧國公不理會他,想散場,隻聽兒子提醒——
    “父親,母親,還有一事。”
    眾人目光投來,裴如衍冷著臉像個活閻王,“這孩子,不能留。”
    “不行!”沈妙儀摸著肚子,從平靜的死感中回過神,一口咬死,“即便我與外男有染,這孩子確實是裴徹的!你如何證明不是?”
    裴如衍朝外招了招手,一名大夫被陳書帶了進來,沈妙儀心慌地想躲,卻又被兩個婆子拽住手腕,強行把脈。
    不出一刻,大夫就得出了結果,“這孩子月份尚淺,不足兩個月。”
    不足兩個月!
    “六月的時候,就說兩個月,眼下都八月半了,怎麽還變小了?!”段姨娘尖著嗓子,實在克製不住怒了,“把我兒子當猴耍不成?嗷,我懂了,先辦的戶籍,再找奸夫要的孩子是吧!”
    沈妙儀緊咬著唇,柳氏擋在她身前,不讓段姨娘靠近。
    無人在意的周韜,暗自擰眉,他與沈妙儀的第一次是在六月,自打第一次後,沈妙儀頻頻找他,可見就是為了要個孩子。
    如此算來,孩子確實是他的無疑,而非是什麽貪官汙吏。
    他真是被害慘了呀!
    但若周家滅門,他就是唯一的後人,那沈妙儀肚子裏的孩子……豈不是他周家目前稀有的骨血?
    即便痛恨沈妙儀,周韜也不禁陷入權衡和思考。
    那廂,大夫正按照裴如衍的吩咐開打胎藥,打胎這事,沈益和柳氏是沒意見的。
    但柳氏考慮得多,不免多問一句,“大夫,麻煩您開個溫和些的,對身體好的藥,不能影響我女兒的將來。”
    聞言,大夫古怪地皺了眉,“落胎藥哪有溫和的,這位夫人體質不太好,是不是原先吃過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麽亂七八糟?”柳氏問。
    大夫想了想,“比如一些亂脈象的藥,還有什麽求子藥之類的。”
    沈妙儀心中一驚,低聲道:“假孕藥,算嗎?”
    大夫凝視她,眼神如同在罵人,“吃那種藥當然不行,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吃藥前不打聽壞作用的嗎?你傷了根本,再落了胎,此生都難以再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