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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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染神色發沉,目光落在了施元夕和她身後的小太監身上。
    隨後抬步,從施元夕的身邊走過。
    她似笑非笑地道:“你既是這麽喜歡國子監,那便留下罷。”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狐假虎威到幾時。”
    一個太妃而已,對眼下掌著大半朝堂的魏家而言,算不得什麽。
    但魏青染也清楚,這等話不能放在了明麵上說,尤其是在這麽多的學子麵前。
    她不把施元夕放在眼裏,是因施元夕無權無勢,哪怕出身施家,也不會有任何人有這個能耐護著她。
    可江太妃不同,至少在明麵上,對方還是皇家的人。
    魏青染一走,這門口就更加熱鬧了。
    “嘖,這可真是有趣了,居然有人在公開控告謝大人後,沒受到任何的處罰,還得了獎賞。”路星奕笑眯眯地道:“看來咱這國子監啊,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周淮揚沒回話,直接進了院中。
    “走那麽急幹什麽,等等我啊。”
    施元夕讓樂書收下了禮物,送走了江太妃身邊的人,和站在門口不動的施雨煙一起往國子監內走。
    身旁跑過了一人,她抬頭,隻瞧見了對方用來束發的發冠上,那顆嬰孩拳頭般大小的紅寶石。
    身側的施雨煙皺眉道:“魏青染眼高於頂,往常在國子監內,也極少與人來往,你……”
    她想說,讓施元夕自己小心些,真惹怒了魏青染,後果隻能她自己承受著。
    就聽施元夕道:“魏家勢大,她覺得她捏死我,如同捏死隻螞蟻那麽簡單。”
    從前也是如此,魏青染肆意妄為的背後,是已經站到了權力巔峰的魏家。
    不過毀掉一個女子罷了,哪裏需要那麽複雜的流程。
    可曾見過皇帝砍人,還要給他人留顏麵的?
    現在的魏家,雖說還沒有到了皇帝的地步,可在許多人的眼中,已是隻隔了一道屏障的問題了。
    施雨煙眼眸微動,到底是沒再說些什麽。
    她要去女院,走了一段路,便和施元夕分開了。
    施元夕被國子監的人領著,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神色自如地進入了國子監的核心,整個大梁讀書人心中的聖地——甲等院。
    大梁的國子監建得極大,光是一個甲等院,就占據了半條街。
    一路走來,所見之處皆以寬大、明亮為主。
    甲等院內還有一處碧水連天的池塘,隻是如今已是秋季,池塘內荷葉均已凋敝,唯有幾尾喂得肥肥的錦鯉恣意地穿梭其間。
    走過池塘,便是一片茂密的青翠竹林。
    竹林幽幽,漂浮著幾抹竹葉淡香。
    竹林後方,就是甲等院尋常授課的篤行堂。
    施元夕被帶到了其中一間講堂,進門時,她看到了門外掛著一枚精巧的木牌,木牌上寫著四個字——甲等五級。
    一個講堂內人並不多,眼下多半學子已經到了,聽到動靜,所有人俱是回頭來看。
    當看到是個女子時,在場的人俱是愣了片刻。
    都知道今年甲等院中進了一個女子,可甲五共有十來個講堂,所以裏麵的學子沒想到,他們竟是上來就跟施元夕分在了一塊。
    “施小姐?”王恒之正熱烈地和旁邊人說話,回頭瞧見施元夕,一雙眼睛倏地亮了。
    施元夕環顧四周,最後在尾端的座位落座。
    她神態自然,動作輕柔,半點沒有初入國子監的拘束。
    “王公子也在此處?”施元夕一邊放東西,一邊對王恒之輕笑。
    她生得太美,王恒之這個人,對生得好看的男女都沒有半點抵觸。
    被她這麽一笑,眼神都迷糊了半截,好半晌才訥訥道:“是、是啊。”
    但其實他入院時,就已經知道會跟施元夕共處一室了。
    甲五雖有十來個講堂,但劃分講堂都是有講究的。
    新學子入院,都是按照名次分入各個講堂。
    王恒之是蔭監生,不用參加入學考試,但如他這般進入國子監的,就會被分到最末位的講堂中,他的同窗,便都是本次入學考試中名次靠後的人。
    施元夕是甲等二十六位,雖說名次前進了幾位,但仍屬於末尾。
    正說著話,又有一人進了講堂。
    和剛才的施元夕不同,這人一出現,講堂內的人神色都有幾分怪異。
    “壞了,路星奕怎麽在這裏?”
    “……此前我還不確定,他一來,我算是明白了,咱們這個講堂的人,就是整個甲等院的最末位了。”
    他們口中的路星奕,就是施元夕在入院時,看到的那個梳著高馬尾,發冠上還鑲嵌了一顆巨大的紅寶石,身段極高,麵容俊朗的少年郎。
    路星奕此刻心情不佳,臭著臉,隨意拉開了一張離他最近的椅子,啪地坐下了。
    他一坐下,周圍的人也不敢再竊竊私語些什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子。
    王恒之順勢在施元夕前方坐下,一邊還道:“以後便是真正的同窗了,施小姐若有任何的不明,都可以問我。”
    施元夕微頓,便問:“門口那塊木牌上寫著的甲等五級是何意?”
    “是甲等院內的排序。”王恒之道:“甲等院內,共分為五級,新學子入院,都是最低的甲五級,等到日後學成,便可往上晉升。”
    “等級從大到小,最高為甲等一級。按照如今的律令,若咱們想要從國子監內結業的話,至少需得要升至甲三級。”
    理論上來說是簡單,可國子監晉升考試極難,需得要將所講授的內容掌握得非常好,才能往上升。
    而普通的甲三級結業的學子,想要進入朝堂,還比較困難。
    考入甲二、甲一,則會相對容易許多。
    但甲二、甲一的學識水平實在太高,大梁國子監至如今,也有一百多年時間了,由甲一晉升的學子,也並不算多。
    國子監的甲一,是差不多能比肩科舉狀元的存在。
    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比科舉更難。
    因科舉還會受到當年參加的學子總體水平,和出題的影響。
    甲一則不然,甲一有固定的晉升要求,達不到就是達不到。
    “晉升的方式呢?”施元夕問。
    她這話問出口,惹得不少人往她身上看。
    包括懶洋洋靠在了椅背上的路星奕。
    路星奕勾了勾唇,入院就被劃分在了最差,她倒是想得挺多。
    “你應當知道,咱們甲等院的規矩,是每三個月一次大考吧。”
    施元夕點點頭。
    “晉升考試就在大考之後,與大考間隔七日,所有等級的大考前十名,可以直接參與晉升考試。”
    從前的規則還複雜些,需要入學至少一年,才能參與晉升考試,如今倒是取消了這一條例。
    “不過……”王恒之委婉道:“大考難度本就高,對於普通學子而言,能保住當前的評分,留在甲等院中,已是實屬不易了。”
    晉升考試什麽的,對新學子而言,幾乎是不需要考慮的東西。
    也不是,不止新學子。
    像路星奕這樣的,入國子監都兩年了,今年是第三年,不照樣被發放到甲五最差的一個講堂來。
    和他同期入國子監的周淮揚,今年都已經晉升至甲三了。
    就他還在跟新學子坐在一起聽講。
    國子監的學業難度是極高的,哪怕沒有被降到乙院,大考成績差,便隻能停滯不前。
    修不滿甲三,結業都成問題,就更別說其他的了。
    施元夕眼眸微動。
    她要走的路很難,這個難不隻是學業上的難度,更是其他多重的傾軋。
    若無人幫助,便是入了這國子監,隻怕也是晉升艱難。
    入學考試後,她已經有了把握,學業上的所有問題,都不會對她造成困難。
    問題在於她該如何往上晉升。
    該怎麽在世俗、偏見還有毫無人脈的情況下,打開局麵。
    她心底其實已經有了成算。
    但在接觸對方前,她必須得要先證明自己。
    她需要名聲,不是一個賢惠、懂事、端方有禮的女子聲名,而是一個有能耐,有才學的學子之名。
    眼下最好的一個機會,便是大考和晉升考試。
    施元夕輕叩桌麵,那麽,在向對方投誠前,她需得要做的,就是憑借她自己的才學,考入甲四級。
    入學三月,以女子身份考入甲四,再加上她手裏的籌碼,應當足夠讓對方動心了。
    施元夕回京這麽久,都在籌備國子監的考試,而國子監的考試其實更偏向於現代文科。
    拜她在大梁的經曆所賜,她在現代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學習。
    她像一塊海綿一樣,瘋狂地吸收著大量的知識。
    而這些知識,才是她目前手裏最大的籌碼。
    “咳、咳!”施元夕抬頭,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學正,走進了講堂。
    那老學正剛進來,就皺下了眉頭。
    他在國子監內授課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在講堂中看見個女子。
    視線一轉,又看到了路星奕。
    老學正:……
    國子監也是不想給他一個活路了。
    新學子還在好奇,老學子看到這位邱學正時,太陽穴已經在隱隱作痛了。
    正在底下傳遞著眼神,就聽邱學正道:“老朽姓邱,日後你們便稱呼老朽為邱學正。”
    不等底下的學子開口,他便冷聲道:“我所教授的課業,所有學子在大考之前,都必須呈交一份策論,方可參與大考。”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施元夕還沒弄明白他們為何這個反應,邱學正便補充道:“呈交的策論,需得成冊,且為多人協力寫下。”
    “各自遞交,互為論述,各成觀點,聽明白了嗎?”
    施元夕微頓,難度升級版小組作業。
    一般小組作業的難點,其實不是作業本身,而是合作的人。
    她正這般想著,邱學正便點到了她的名字:“施元夕、王恒之還有……路星奕,三人同組。”
    邱學正自己也知道,那路星奕是個禍害,學子們對他都避之不及。
    可這份課業就得要多人完成,餘下的也就三人,一個突兀的女學子,一個文章寫得狗屁不通的蔭監生……和全國子監最渾的混賬。
    邱學正閉了閉眼,算了,要是能讓這三個人一起降至乙等院,他也算是功德一件。
    施元夕一抬眼,就看見講堂內的其他學子,看她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憐憫。
    憐憫?
    她沒懂。
    等那邱學正背過身後,施元夕便聽到有人道:“施三小姐這都什麽運氣?好不容易入了甲等院,就要被這兩人抬走了。”
    施元夕磨墨的手一頓,這麽誇張嗎?
    等到了邱學正授課結束,宣布散學後,她就明白了。
    前邊的王恒之扭捏了很久,才回過頭來跟她道:“……施小姐,你會寫策論嗎?”
    施元夕:?
    這什麽話?
    不會寫她能坐在這兒?
    然後她就看見這位一直以來表現得風度翩翩的王公子,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施元夕:……
    不至於吧,他都入了國子監了,還是甲等院,哪怕是通過父親官職進來的蔭監生,不至於連策論都不會寫吧?
    王恒之坦誠:“會倒是會,就是我此前的老師說……寫得狗屁不通。”
    施元夕沉默了。
    她靜默片刻,想著沒事,至少還有一個能用的。
    一抬眼,就見那路星奕的位子上直接空了。
    施元夕:……
    她指了那邊一下,問王恒之:“你有看見他去哪了嗎?”
    旁邊的學子正搖頭感慨她運氣差呢,一聽這個話,直接道:“路星奕嗎?這個時間點,他應當已經出去了。”
    “出去?出哪兒去?”施元夕看了眼天色,時辰還早,就國子監的學業課程,至少還有兩堂課要上。
    王恒之掃了眼她的臉色,道:“自然是……出去玩樂了。”
    邊上的學子忍不住搖頭歎息,下堂課還是邱學正的。
    也就是說,施元夕的好同伴連課都不聽,準備直接出去遊玩取樂了。
    那邊。
    入學第一日,國子監內事忙,甲等院中根本沒幾個人巡查。
    路星奕睡了一覺以後,醒來渾身輕鬆,他身手極好,一路避開了幾個官員,繞到了甲五級講堂的後側方。
    他手一抬,兩三下直接翻到了那快有兩人高的高牆上。
    騎坐在了牆頭,微風一吹,他的心情都變好了。
    路星奕吹了個口哨,自由,他這就來了。
    正準備往旁邊的巷子裏縱身一躍,一抬頭,就看見旁邊池塘邊上,鑽出來了一個身影。
    對方水藍色的裙擺,叫池塘裏的水打濕了些。
    她卻也渾然不在意,隻輕甩動了下手上晶瑩的水珠。
    施元夕抬頭,平靜地看著他,道:“路同窗,真巧啊。”
    路星奕:?
    她在說什麽鬼話,這邊人跡罕至,平常不說是人,連隻貓都沒有。
    他抬了抬手,想將她直接趕走,就聽她道:“徐司業?您怎麽來了?”
    “啪!”牆上的路星奕,頓時腳下不穩,轟地一下從牆上跌落了下來。
    他被摔得齜牙咧嘴的,卻顧不得渾身劇痛,雙目震動地問她:“哪兒?徐司業在哪兒?”
    話音剛落,就看見麵前的人蹲了下來。
    她的麵容倒在了他的麵前,路星奕微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施元夕道:“騙你的。”
    路星奕深吸了一口氣,正想罵她是不是有病。
    施元夕直接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呢,回去聽邱學正講課,二,我喊人,說你……”
    她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著重放在那顆閃閃發光的寶石上。
    “把我騙到此處,欲行不軌。”
    路星奕眯起的一雙眼睛,倏地一下睜得巨大。
    她、在、說、什、麽?
    施元夕其實不是來尋他的,是施雨煙從女院托人給她傳了個消息來。
    她便在這邊將紙條銷毀了。
    一抬眼,就看見了這個路星奕。
    她還以為他早都跑出去了,誰知恰好撞了個正著。
    這不得給小組同伴一些人文關懷?
    “現在,你可以開始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