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若林傳奉不棄,我願拜為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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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十三將從梁參政、呂郎中處探知的軍糧貪弊講給了胡宗明。
    胡宗明聽後倒是不以為意:“這些我都曉得。但我不能參他們,也參不動他們。”
    “不能參,是因為嚴黨從上到下結成了一張大網。從六部到都察院、諸寺,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我參粱伍德、呂行,就算參倒了又如何?他倆隻不過是嚴黨的小嘍囉。”
    “嚴黨到時給我遼東地方丟過來一雙小鞋,受苦的是遼東軍民。”
    林十三問:“參不動又是什麽緣由?”
    胡宗明道:“這幫老油子早就準備好了拖延軍糧發放的理由。且每個理由都能說得過去。”
    “拖延軍糧賺差價,拖延軍餉放貸吃利錢。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
    “我參了他們,上頭派人來查,他們有一百種說辭能夠自圓其說。”
    林十三心中暗忖:陸都督給我的差事,並不是將遼東這群嚴黨貪官繩之於法。
    他隻是讓我查清嚴黨貪官在遼東貪墨的詳情,稟奏皇爺。
    為今之計,是得想法子探知他們拖發軍糧、軍餉的具體數字,以及他們到底從中得了多少利錢。
    好在梁參政、呂郎中將我視為鐵杆的嚴黨.
    想到此,林十三道:“胡僉院,明日我繼續去參政衙門打秋風。還得跟您裝出勢不兩立的樣子。您不要在意。”
    胡宗明道:“你也太輕看我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朝廷、社稷。”
    “你在東南為了助我族兄平倭,數次冒著殺頭的風險。這些我都清楚。”
    “這番你來遼東凶險之地幫邊軍袍澤討回公道,我會盡全力配合。”
    林十三看到胡宗明的書房中掛著一張遼東地圖,走上前借著燭光觀看。
    隻見地圖遼東的西側標注著韃靼察哈爾部、科爾沁部、鄂爾多斯部、土默特部。
    遼東又標注著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建州女真。
    林十三問:“胡僉院,遼東如今的情勢如何?”
    胡宗明侃侃而談:“自楊部堂掌兵部後,年年加強薊鎮防禦。韃靼諸部望薊興歎,很難入寇搶掠。他們便轉而將遼東視為了圍獵的獵場。”
    “遼東是九邊最薄弱的一環。韃靼諸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邊軍隻能疲於奔命。”
    “為了改變這一局麵,楊部堂命遼東加緊組建一支精銳騎兵。如今大體的架子已經搭了起來。”
    “險山五堡遠離遼陽,在鴨綠江邊,外敵探子無法察覺。如今參將李成梁已在險山組建了一支三百餘人的騎兵。正在加緊練兵。”
    林十三驚訝:“隻有三百騎兵?這麽點人似乎杯水車薪啊。”
    胡宗明歎道:“如今朝廷軍費向東南傾斜。隻能先練三百精銳騎兵。”
    “可別小看這三百人。那是火種!待朝廷軍費充裕時,這三百會變成數千人!”
    “若得騎兵精銳數千,足夠縱橫遼東!”
    說句題外話,胡宗明所說的險山騎兵,今後發展成一個史書中如雷貫耳的名字——關寧鐵騎。
    林十三道:“我這趟來,還要替趙文華尋百花仙酒。典籍記載,百花仙酒乃是險山中的黑熊釀造。”
    “等去險山之時,恰好可以見識見識李參將的三百騎兵。”
    “對了,這女真三部呢?”
    胡宗明答:“自成化犁庭後,女真三部便不成氣候。”
    “野人女真居於極東,生存都成問題。建州女真是明軍最忠誠的奴仆。海西女真有反心,卻無反力。”
    “遼東之患,在西邊的韃靼諸部,而非女真。”
    翌日,林十三又去了參政府。
    一見到粱伍德、呂行,林十三便開始滿嘴零碎:“胡宗明,我焯他娘!他娘了個臭伯夷的!不就一個稱不上封疆的小巡撫嘛?”
    “胡宗憲那樣真正的封疆大吏見到我都客客氣氣的。”
    “別說地方官,在嚴閣老府上,就算那些部院大臣亦對老子彬彬有禮!”
    “胡宗明算個什麽玩意!”
    粱伍德問:“姓胡的怎麽惹著我們林傳奉了?”
    林十三怒道:“哼!我去江南辦差也好,宣府辦差也罷,哪個地方督撫不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晚上還要送暖床的美女。”
    “他晚上不給我送美女也就罷了。今早我在欽差行轅起身,他竟讓手下人給我這堂堂欽差準備了三個菜,還都難以下咽。”
    “這不是誠心給我難堪嘛?見了我還冷言冷語,擺他的巡撫架子。”
    “等老子回了西苑,嘴歪一歪,準保讓他這個巡撫幹不成。”
    呂行連忙笑道:“胡宗明那廝是茅坑裏的石頭。林傳奉您好鞋不踩臭狗屎。何苦跟姓胡的一般見識?”
    “您消消氣。我們為您準備了一些禮物,等您辦完差事帶回京。”
    說完呂行讓人抬出了幾個大箱子。
    粱伍德打開箱子:“林傳奉請看。這一箱是上等的黑熊皮。每一張都值銀數百兩。”
    “這一箱是上等的狼皮。墊在床上,有祛濕避寒之效。”
    “這一箱是名貴的遼東藥材。有熊皮、人參、野山參。”
    “聽說您跟尊夫人伉儷情深。尊夫人還是嚴夫人的義女。這一串北海珍珠項鏈是送尊夫人的。你瞧,色澤光亮、圓潤生輝。”
    林十三笑道:“啊呀!我怎麽好意思接受二位這麽貴重的禮物?”
    粱伍德道:“您久居京城。我們下麵的人想孝敬沒有機會。這番來了遼東,我們自然要讓您賓至如歸。區區土產,何足掛齒?”
    林十三笑道:“嘿嘿,那我就不客氣啦!俗話說恭敬不如從命。”
    呂行道:“這裏還有幾樣東西,請林傳奉回京時替我們帶著,贈予嚴閣老、小閣老。”
    說完呂行打開了一個錦盒,錦盒中有一支綁著紅繩的人參。
    林十三仔細端瞧後問:“這是多重的人參?”
    呂行答:“九兩四錢。”
    林十三驚訝:“俗話說七兩為參八兩為寶,九兩四錢豈不成了寶中寶?”
    “哈,嚴閣老初夏時過八十大壽。吃了二位獻的參,準保又能延壽二十年!吃他個長命百歲!吃他個萬壽無疆!”
    粱伍德又打開另外一個錦盒,錦盒中是一枚雞蛋大小的東珠:“這顆東珠是給小閣老的。”
    林十三拿起那東珠,放在陽光底下一照晶瑩剔透。他道:“真是異寶啊!也隻有這樣的異寶,才配得上義兄那樣尊貴的人。”
    都說遼東是貧瘠之地。嚴黨的邊角料小嘍囉沒有地方安置,才會來這鬼地方。
    但看二人送禮的大方程度,看來在遼東沒少撈油水。
    對於貪官來說,隻要肯用心,山高自有可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辦法總比困難多。再貧瘠的土地他們都能榨二兩油。
    林十三為了進一步拉近與二人的距離,畫起了大餅:“二位在遼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多久了?”
    粱伍德跟呂行對視了一眼,開始大吐苦水。
    粱伍德道:“我在濟南府當著好好的山東參議,吏部一道公文就把我調到了遼東,一待就是四年。”
    “遼東這瘠薄地方,咳!就這麽說吧,冬天到野地裏拉泡屎,轉眼就凍屁股上了。還得帶一根打屎棒。”
    “出去巡查各地民政,路上經常能遇上遼東虎和黑熊。”
    呂行道:“唉!我本來戶部做記名郎中,未予實職。我不敢奢望做十三清吏司的實職郎中和漕運、鹽務、銅礦的外放郎中。”
    “隻求著外放個好地方做管糧郎中。沒想到竟被戶部扔到了遼東。一幹就是兩任六年。”
    林十三笑道:“戶部地官高耀高部堂愛玩蟲。我與他私交尚可。等回京後,我在他麵前替呂郎中求情。”
    “讓高部堂開開恩,把你調去江南如何?”
    呂行聽了這話兩眼放光:“啊?若林傳奉真能辦成此事,我願傾家蕩產報答您!”
    林十三擺擺手:“傾家蕩產就不必了。你給我備的禮物,原樣再備一份。我帶回去幫你送給高部堂。”
    林十三允諾幫呂行挪地方,粱伍德也動了心思:“林傳奉,我”
    林十三笑道:“梁參政管遼東民政四年,既有功勞又有苦勞。我回去就求小閣老開恩,給你升上一級。”
    “到大省當個正兒八經的布政使。就算不升,至少調離遼東,到好地方做個參政。”
    粱伍德聽罷兩眼放光:“啊!這,這。林傳奉猶如我的再生父母,親爹老子!”
    林十三笑道:“這有什麽的?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我隻是個從五品的副千戶而已。為何二三品的高官都對我以禮相待?”
    “無非是我能在關鍵的人麵前說得上關鍵的話。”
    “待我好的人,我便說好話。待我差的人,我便說壞話。”
    “嗬,要不朝廷裏的清流都說我是個弄臣、佞臣、讒臣嘛!”
    粱伍德以堂堂從三品參議之尊,“噗通”就給林十三跪下了:“林傳奉若真能助我離開遼東,我願.我願認您為義父!”
    呂行更會做人,他也跪倒磕頭:“即便我不得調任,也願認林傳奉為義父。”
    林十三笑道:“二位萬勿如此。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等二位發達了。說不準我反過來要二位幫襯呢!”
    粱伍德高呼:“若林傳奉日後有用得上兒子的地方,兒子必肝腦塗地!”
    呂行道:“對對對,林傳奉是讓兒子我下油鍋也好,滾釘板也罷。我絕無二話。”
    這二人如今已將林十三當成了官場生涯的一道青雲梯。
    林十三笑道:“二位不必如此。”
    粱伍德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林傳奉說昨夜巡撫衙門沒給安排暖床的美女?”
    “您正值龍馬精神的年紀。這一路來遼東,夜裏孤單寂寞,憋壞了可是要害病的!”
    “我有十二房小妾。其中漢女九人,異族女三人。個個絕色。我這就讓她們過來,請義父挑選!”
    粱伍德夠無恥的。義父睡兒媳婦,這不成了爬灰了?
    呂行一拍腦瓜:“我怎麽把那東西給忘了。”
    林十三問:“什麽東西?”
    呂行答:“遼東特產的鹿血酒泡鹿鞭啊!雅稱‘銀槍不倒’。有諺曰:喝了銀槍不倒酒,可做一夜五次郎!”
    “梁兄為義父兩肋插刀獻小妾。我家裏的母老虎管束甚嚴,不讓我納妾。”
    “我沒有小妾可獻。母老虎又人老珠黃,義父看不上。”
    “不如獻上銀槍不倒酒,為義父睡梁兄的小妾助興!”
    林十三心中暗道:這二人無恥到令人發指啊。但為了繼續拉近和他們的關係,探查遼東糧餉弊案。我就吃點虧,接受了他們的美女和補酒吧。
    想到此,林十三笑道:“自古妾不似妻。我們文人雅士,一向有互贈妾室的雅習。”
    “二位一番盛情,我不好拂了二位的美意。”
    粱伍德說幹就幹,立即出了客廳,喊來了自己的十二個小妾。
    那十二個小妾,要麽是三十歲美婦,美熟媚韻。要麽是二八年華的少女,純美動人。
    還有那兩個朝魚羊小妾、一個女真小妾,頗有異域風情。
    粱伍德笑道:“義父萬勿客氣。請您挑選。”
    林十三道:“我這人優柔寡斷,最怕選東西、選人。”
    粱伍德一拍手:“嘿!這個簡單啊!您可以全都要!讓她們每夜輪流伺候您。”
    “等夜裏您回欽差行轅時,將她們帶回.”
    林十三一擺手:“不。胡宗明那廝看我不順眼。我帶官員家的小妾回巡撫衙門過夜,豈不授人以柄?”
    “幹脆我便住在你的參政衙門。咱們父子之間吃喝玩樂也方便。”
    粱伍德跪地大呼:“啊呀!義父駐蹕鄙衙,簡直讓鄙衙蓬蓽生輝!”
    林十三笑道:“我此番來遼,明麵上的差事是替西苑捕捉黑熊。背地裏的差事是替趙文華部堂尋百花仙酒獻給閣老。”
    “這兩件差事都不是急務。我先在貴衙住上十二天,享了這遼東春色再說。”
    粱伍德起身:“我這就去替義父收拾臥房!”
    林十三道:“得收拾兩間。我有個徒弟,名叫孫越。讓他也住這邊。哦對了,他也喜歡美女。”
    粱伍德笑道:“下至十三歲的少年郎,上至八旬老翁,又有哪個男人是不喜歡美女的呢?”
    “我家裏有許多婢女。可讓孫世兄隨意取用。”
    林十三笑道:“好,好。二位以誠心待我。我必不辜負二位。給你們挪地方的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