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取悅臨淮侯、誠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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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十三施展神通,幫徐鵬舉治好了青麒麟尥蹶子的毛病。這讓新頂頭上司對他刮目相看。
    徐鵬舉道:“快快請起。來啊,看座。”
    管家給林十三搬來了一把椅子。林十三卻拱手謙讓:“在我大明第一開國世勳,南京城最高官員,錦衣衛正堂麵前,哪有屬下坐著的份兒?”
    徐鵬舉笑道:“讓你坐你就坐,無需客套。你對馴馬頗有了解啊。”
    林十三答:“稟公爺,我曾隨宮中禦馬監的第一馴馬高手‘活馬典’學過兩年。”
    徐鵬舉喝了口茶,又問:“犯了什麽事兒被罰到南京的?”
    林十三一愣:“屬下並未犯事。是升到南京來的。”
    徐鵬舉啞然失笑:“嗬,都是明白人。到南京來的哪個不說是‘升’?實際都是被貶。”
    林十三的腦瓜一轉,裝出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屬下久在北鎮撫司當差,得罪了京師的一些勳貴。”
    這個回答是在迎合徐鵬舉的好惡。
    永樂北遷時,開國勳貴居南京,靖難勳貴隨遷京師。
    開國勳貴最看不起的不是販夫走卒、種田扒糞者。他們最看不起的是靖難勳貴!
    在徐鵬舉這樣的開國勳貴後代眼裏:靖難勳貴就是一群背主求榮亂臣賊子。他們的後代也不是好玩意兒。
    林十三說自己得罪了“京師的一些勳貴”,立馬就讓自己站到了徐鵬舉一邊。
    徐鵬舉罵道:“哼,京師那幫狗瘠薄焯的!你放心,你到了南京,成了我的屬下。他們再不能找你的麻煩。”
    “南京是咱自家地頭。他們手再長也伸不過來。伸過來我也給他們剁了!”
    林十三離開椅子,眼淚婆娑,納頭便拜:“國公爺,屬下終於有人撐腰。不用再受那群京師勳貴的鳥氣啦!”
    徐鵬舉問:“你除了會馴馬,還有別的本事沒有?”
    林十三答道:“花鳥魚蟲、貓狗龜鹿,凡是寵物之事,屬下樣樣通,樣樣精。”
    徐鵬舉連忙問:“你說的魚,指的是養魚嘛?”
    林十三答:“養魚、釣魚,屬下都是行家裏手。”
    徐鵬舉眼前一亮:“你懂釣魚?”
    徐鵬舉有三大愛好。養馬、釣魚、吃豆腐。且必須是奇臭無比的陳年臭豆腐。
    中山王嫡後有點老八愛好無可厚非,也花不了幾個錢嘛。
    一說到釣魚,林十三來了精神:“長城不是堆的,馬車不是推的。屬下在京城號稱釣遍永定河無敵手。”
    徐鵬舉似乎是想考考林十三:“翹嘴釣底還是釣浮?”
    林十三答:“春夏清晨、傍晚釣浮。秋冬正午時分釣底。”
    徐鵬舉又問:“鰱魚怎麽釣?”
    林十三答:“春釣淺、夏釣深、秋釣中、冬釣底。水緩有水草處下鉤。”
    徐鵬舉笑道:“嘿,還真是個懂釣魚的。這下好,又多了一位釣友。”
    喜好釣魚的人,從不看釣友的身份。一入釣門皆兄弟,大夥都是釣魚人,不分貧賤與富貴。
    林十三拱手:“今後若有機會跟國公爺同釣,那真是三生有幸!”
    徐鵬舉問:“哦對了,你來我這兒有什麽事來著?”
    林十三從袖中拿出一張公文,遞給徐鵬舉。
    徐鵬舉沒有看公文,而是放在桌上:“說就成。”
    林十三道:“此番隨屬下一同調任,哦不,貶謫的,還有三十五位弟兄。帶了二百家眷。”
    “陸都督那邊說,讓南京錦衣衛劃撥房屋供我們居住。”
    徐鵬舉頷首:“這麽多人還有家眷來南京,是得給些房屋安置。”
    “來人,去我書房把《衛產圖》拿過來。”
    京師錦衣衛沒有衛產,南京錦衣衛卻有。其中包括軍田、房屋。
    不多時,一個仆人拿來了《衛產圖》打開。
    徐鵬舉看了看,用手指一指:“秦淮河南大長幹街空著不少四合院,皆是衛產。你帶人過去挑一挑。”
    “你可得約束好你手下弟兄。那兒離秦淮河的一堆花船碼頭太近。秦淮河上的娘們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女妖精。”
    “仔細讓他們被妖精吸幹,變成空心大蘿卜。”
    林十三笑道:“哪兒能呐。弟兄們都是帶著家眷來的,不敢出格。”
    徐鵬舉隨手拿起公文翻了翻:“這上麵還讓我給你們的孩子找私塾、官學。我寫個條子,明日你拿著去應天學政衙門找老學究王夫子。”
    “那老貨若拖拖拉拉不給辦。你就說上回打馬吊牌他還欠我五百銀子呢,讓他還錢。”
    林十三拱手:“是,是。”
    徐鵬舉寫了條子,交給林十三:“等安頓好了,再來府裏一趟。咱一處釣魚。”
    林十三道:“屬下是否先去一趟衛衙辦下交接?”
    徐鵬舉笑道:“交接?有什麽好交接的。再說衛衙平日就倆守門人。”
    林十三愕然:“衛衙平時沒人?弟兄們都外出辦差了?”
    徐鵬舉道:“對。他們都在南京城的各處妓館、花船、酒樓、賭坊、曲苑、茶館辦差。”
    “連我這個指揮使,一年都見不得去幾趟衛衙。除非趕上月末關餉、年節發賜銀,不然誰去。”
    正如徐鵬舉所言,南京錦衣衛衙門可謂是“門可羅雀”。從上到下都在空領餉銀。
    再加上也沒什麽正經差事。誰閑著沒事兒去衛衙?
    留守六部、五軍都督府也差不多,諸屬官都是隔三差五去一趟公衙。
    林十三出了魏國公府,回到了驛館。
    孫越問:“師父,見過咱的新頂頭上司了?”
    林十三接過碧雲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把臉:“見過了。下晌咱們去一趟秦淮河南岸的大長幹街。到那兒選一些四合院,分給弟兄們和家眷居住。”
    孫越問:“什麽街?”
    林十三答:“大長幹街。大小的大,長短的長,幹活的幹。”
    孫越“噗嗤”笑出了聲:“大長幹?還在秦淮河邊?這名字有點意思嘿”
    (讀者不要想歪,大長幹、小長幹、東長幹是明代南京城的地名。到現在南京還有長幹裏呢。21年逛秦淮河我還去過。)
    林十三怕孫越把話說出圈,連忙瞪了他一眼。要知道,碧雲在邊上呢。
    孫越心領神會,轉移話題:“那孩子們讀書的事兒?”
    林十三答:“先安頓好家眷。明日我去應天學政衙門解決此事。”
    下晌,林十三和孫越來到了大長幹街。街北不及兩裏便是秦淮河上鱗次櫛比的花船。
    孫越笑道:“嘿,這地方好!方便。”
    林十三轉頭罵了他一句:“你他娘把別老把心思往下三路上使。咱們這趟來南京不是來享福的,是來出力的!”
    孫越忙不迭的頷首:“是是是。”
    林十三和孫越共選了三十多處四合院。讓手下弟兄和家眷各自挑選。
    林十三道:“你在這兒盯著。我得走。上晌拜見了錦衣衛的正堂。下晌我得去拜見副堂、僉堂。”
    孫越頷首:“得嘞。師父您去忙。這邊兒我盯著。”
    林十三去了一趟臨淮侯府。他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臨淮侯李庭竹不在府上。
    好消息是,李庭竹和誠意伯劉世延此刻都在池河營校場。他用不著跑兩趟了。
    林十三馬不停蹄趕往了池河營校場。
    校場之上,李庭竹與劉世延正在試射一門佛郎機炮。
    這李庭竹說是李文忠、李景隆的後代。真後代還是假後代其實已不可考。
    永樂末年,李景隆被軟禁至死。他的爵位被廢,子孫淪落民間。
    直到弘治元年,孝宗仁慈,某日讀了太祖實錄後,下詔命禮部尋李文忠的後代繼承門第。
    禮部找了許久,為了應付差事,回奏說找到了一個叫李璿的人,“似是”李文忠曾孫、李景隆之孫。
    於是孝宗賜給李璿南京的府邸、田莊,隻說讓他重振李文忠的門楣,卻未讓其恢複曹國公爵位。
    此時的李家是無爵的。
    李璿死後,長子李濂繼承家業;李濂死後,長子李性繼承家業。
    李性絕對是個牛人。
    身為開國功臣之後,雖無爵位,卻有諸多田產。原本他可以當個浪蕩公子,喝花酒、賞妓女,安逸一生。
    他卻胸懷大誌,於嘉靖二年高中二甲進士。外放做知縣,連續三年吏部考功“卓異”。
    某日嘉靖帝翻看吏部報上來的曆年“卓異”知縣名單。看到李性連續三年得卓,心想此人是個人才啊。
    再一看後麵的籍貫、出身。竟是開國元勳李文忠之後。
    嘉靖帝龍顏大悅,破格提升李性為辰州知府。
    又過了兩年,錦衣衛到辰州暗訪,上奏評價知府李性“政尚平易,而公庭肅清,吏胥望而畏之。時勢豪奪民利,性追而歸之疍民。徭役悉均,裏甲不擾,稱良吏雲”。
    嘉靖帝更加欣賞他。打算賜他恢複曹國公爵位。但遭到了首輔夏言反對。
    嘉靖帝無奈,隻得讓李性“降等襲爵”,隻襲侯爵,爵地臨淮。
    自此,大明有了臨淮侯。
    李性外放做地方官時積勞成疾,封侯後沒幾年就病死了,因無子,便由其叔李沂紹襲爵。
    李沂紹死後,由其長子李庭竹繼承爵位。
    這李庭竹又是一位猛人!那真是孔夫子掛腰刀,能文能武。
    十年前,他曾奉旨率南京營兵前往浙江,配合老將盧鏜抗倭。他不顧侯爵之尊,數次冒倭寇炮矢帶頭衝鋒。屢立戰功。
    軍報傳到京城。嘉靖帝對李庭竹大加讚賞。
    但為了防止開國勳貴之後死於東瀛小邦強盜之手的難堪事發生,嘉靖帝下旨南京世勳不得再親自帶兵抗倭。
    李庭竹這柄寶劍隻得收回鞘中,之後一直蹲在南京城。
    言歸正傳。
    校場上,四十歲的李庭竹正在跟二十多歲的劉世延試射佛郎機炮,測量彈著點,編纂《炮銃會編》。
    二人不能去抗倭的戰場一展身手。也隻能通過編纂火器書籍的方式為抗倭出力。
    年輕的劉世延不似老祖劉伯溫。對於詩詞書畫一竅不通,卻武藝高強。
    一名營兵稟報:“稟侯爺、伯爺。新任南京錦衣衛千戶林十三求見。”
    李庭竹道:“帶他上來。”
    林十三來到兩位上司麵前,恭恭敬敬的行禮。並奉上了自己的履曆。
    劉世延翻了翻履曆,一臉不屑:“才四年多光景就從堂貼校尉升到了千戶?蠻有門路啊!”
    “那些打過仗、流過血、立過功的明軍袍澤都不見的有這麽快的升遷。”
    林十三拱手:“回伯爺,屬下也打過仗。”
    一旁喝茶的李庭竹眼前一亮:“打過仗?什麽仗?”
    林十三朗聲答道:“嘉靖三十五年夏,屬下曾率一百袍澤,在盱眙縣與抗倭名將瓦氏夫人、月空大師並肩作戰。”
    “後又在鬆江海域遭遇倭寇八幡船,陷入重圍。本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幸得盧鏜老將軍率戰船增援,合力趕走倭船。”
    李庭竹脫口而出:“盧鏜、瓦氏夫人、月空大師都是咱大明的英雄啊!你竟有幸跟他們並肩作戰過?”
    “看來你還真不是個京師裏的繡花枕頭!”
    劉世延追問:“你親手殺過倭寇嘛?”
    林十三見二人如此崇敬打過倭寇的人,幹脆胡吹六哨:“盱眙之戰時,親手劈過十來個倭寇。”
    劉世延聽到這話,竟直接起身走到林十三麵前:“好樣的!真精神!沒給錦衣衛丟份兒!”
    李庭竹笑道:“來啊,快給林千戶搬一把椅子,上茶。”
    林十三恭坐在二位上官麵前。
    李庭竹問:“你是立過大功的。怎麽被貶南京了?”
    林十三很會見人下菜碟。之前見徐鵬舉,徐鵬舉問了相同的問題,他答是因得罪京師世勳。
    李庭竹再問,林十三卻答:“因京師中有人不想抗倭,排擠抗過倭的武官。故被貶南京。”
    李庭竹道:“原來如此。”
    劉世延怒道:“我大致能猜到你得罪了誰被貶!那狗焯的,領著一群驢機子馬爛兒大做走私貿易。”
    “倭寇要是被殺光。狗焯的和驢機子馬爛兒們還怎麽賺喪良心的錢?”
    “放心。你來了南京,有我和臨淮侯護著你!那群該死的玩意兒沒法再找你的後賬!”
    林十三拱手:“那屬下今後就要多仰仗侯爺、伯爺了!”
    李庭竹是個謹慎的人。林十三自稱跟倭寇打過仗,他並不能完全相信。
    瓦氏夫人已經病死,月空大師早就戰死,無法找他們求證。
    李庭竹給遠在杭州的盧鏜寫了一封信,求證是否認識林十三,林十三是否抗過倭。
    盧鏜回信,不但證明林十三跟倭寇血戰過,還說自己當年能夠洗冤複職,全靠林十三。
    李庭竹接到回信,對林十三敬佩萬分。
    且說半個月後,林十三和一眾袍澤在南京城徹底安頓了下來。
    這日,他隨魏國公徐鵬舉來到了秦淮河邊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