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未寒的忠骨未冷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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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安夏也得了夫君的來信,撫著肚子倚在軟榻上反複看。
    夫君說,此戰是他平生打過傷亡最少的戰役。除去突襲援軍時死了幾十個士兵,殺入桂城後,就隻死了池越一人。
    這在戰爭史上簡直堪稱奇跡。
    八人小將對抗兩萬人在先。如何對抗,先鋒隊靠的是站位正好在城樓上,沒受到箭雨掃射。
    其次,城樓位置有限,擠不下那麽多人。所以是殺了一批人,又補上一批人,車輪戰,並非兩萬人齊上。
    這給了八人便利,也發揮了他們的長項。
    他們平日練的陣法起了作用,能以一敵十,甚至能敵百。手上功夫淩厲,箭法刀法都精準。
    尤其唐星河跟馬楚陽本就天賦異稟,在箭法和刀法上也都萬裏挑一。
    這樣的人,隻要給他們機會展示,必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且,八人小隊全憑一股信念在廝殺。是宛國人殺害王將軍妻兒的卑鄙手段,人牙項鏈和人皮輿圖激起了小將們的執念和怒火,成就了生命不止戰鬥不息的信念。
    八人小隊的戰力把宛國人打怕了,還把桂城太守午勒的屍首掛在城牆上,從心理上摧毀了宛國人的戰意。
    北翼王師撞開城門,又有戰犬突襲在前,王師鐵騎凶狠掃蕩在後。
    沒有援軍的宛國人潰不成軍。有的跑路,有的當場投降,連對方在場的唯一一個指揮官都裝成屍首倒地不起。
    這才是這場極少傷亡戰役的真相。先鋒隊臨時起意殺死桂城主將,擾亂了整個桂城的布防,使得宛軍群龍無首亂成一團。
    而北翼王師在五裏坡突襲了宛國援軍後,立刻攻打桂城。
    這才鑄就了一場可以名垂青史的戰役。這場戰役使得宛國京城大亂,朝中震蕩,宛國各門閥王族紛紛混戰奪權。
    這場戰役更使得列國對北翼的戰力刮目相看,聞風喪膽。
    唐星河等人立了大功,令岑鳶這個主帥引以為傲。
    可他不止不能透露一絲喜悅,還得罰,狠狠罰。
    不罰得亂套。個個都爭當英雄,個個都不顧軍紀,擅自行動如何得了?
    那會釀成怎樣的大禍?
    不罰,北翼王師從這場戰役之後就得亂。於是,先鋒隊的少年們得了賞,也受了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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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賞,其實沒賞到位。避重就輕,委屈了少年們。
    功勞被掩在軍報最末,除了親人們關注,鮮少人提及。
    世人都道,桂城一戰,王師所向披靡,天子威德庇佑。又怎知這一戰實是如此慘烈?
    捷報傳回京城時,街巷歡呼。
    酒肆裏的說書人已編出“天子紅光護將士”的傳奇。說傷亡少,概因天子的紅光化成護盾罩著將士們衝鋒殺敵。
    那些敵人的箭矢射過來時,碰到那層紅光,紛紛掉落,連箭頭都直接斷裂。
    說書人說得興奮,百姓們聽得喜悅。可誰又知道,那夜桂城的城樓上,少年們以骨為盾,以命填壑,以萬千風華喊出自己的名字,把宛國人嚇破了膽。
    是兒郎們用血肉之軀震懾了素來以殺為名的宛國人!
    宛國人不是畏懼王師威名,而是被這幾個少年瘋子嚇怕了!
    這一戰,沒有神機妙算,沒有天佑奇謀。有的隻是臨時起意,血肉橫飛。
    而對先鋒隊少年們的罰,卻明晃晃落在眾人眼前。
    傷未愈,刑已至。軍棍砸下,舊痂迸裂,新血浸透戰袍。
    幾個少年趴在榻上,三日未能起身。
    打在少年的身,痛在主帥的心……時安夏合上信箋,思緒萬千,眼眶濕潤,指尖微微發顫。
    她懂岑鳶的不得已。
    高位如刃,行差踏錯半步,便是萬劫不複。
    軍令如山,豈能兒戲?不是每個人都是如唐星河馬楚陽之流的天才少年!
    天才少年可書寫傳奇,普通人有意模仿,急功近利,那就隻是單純送人頭。
    坐在那個位置上,考慮的東西很多,自然不能隨心所欲。主帥不能偏私,不能縱情,甚至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他必須克製。喜怒皆不形於色。
    時安夏又一次展開信箋,指尖撫過墨痕。
    夫君寫到池越的時候,心情十分悲痛。那幾行字寫得極重,比旁的字要多用力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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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也極濃,如人思緒。
    他說,可惜了,我如果能早到一刻或許救得回來。
    時安夏幾乎能想象岑鳶寫下這句話時的神情。那雙執筆如執劍的手,必因懊惱而青筋暴起。
    可她知道,這已是夫君的極限。
    戰場從不等誰。
    他說,桂城大捷,滿城張燈結彩,可北翼軍中卻無人飲酒慶賀。池越的死像一把鈍刀,生生剜去了勝利的滋味。
    ——太慘烈,太悲壯。
    岑鳶趕到時,隻尋回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一張至死仍帶笑的臉。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人人都這麽說。
    可當那些名字變成故紙堆裏的一筆,當那些血肉化作史書上輕飄飄的“折損若幹”,唯有親曆者才懂得,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北翼人未寒的忠骨,未冷的魂。
    信紙在掌心漸漸洇濕。
    這樣的事,時安夏在前世經曆過太多太多。每次戰報冰冷數字的背後,必是這般可歌可泣。
    她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可這一世,她依舊為那些永不熄滅的魂靈淚落如雨。
    北茴見狀,趕緊過來把信從主子手裏抽走,又拿來軟帕替她擦淚,“夫人悠著點,您懷著孩子呢。太傷神的事,別去想了。”
    “嗯,我注意著的。”時安夏調整了坐姿。身子愈發沉重了,挨過了饑餓,卻並未阻止肚子的發展。
    申思遠仍舊懷疑是雙胎,但還是被孟娘子給否了。
    孟娘子用特製的木聽筒聽過胎心,說隻聽到一個,不可能是雙胎。
    好在時安夏仍舊沒有孕吐之症,除了累點,倒也沒有旁的不適。
    她喝了碗湯藥,就見舅母鄭巧兒來了。剛想起身行個禮,就被她舅母喝止了。
    “得得得,你別起來。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麽禮數?”鄭巧兒瞧著外甥女那費勁的樣兒,愁眉不展,“夏兒啊,舅母也不想來擾你,可我又不得不來。你是舅母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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