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他們的情誼叫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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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昭武帝每每遇到大事,總愛帶著奏章去行宮虛心問惠正皇太後意見。
    有時是渭河水患的難題,有時是邊關戰報的抉擇。
    議完朝政,他總要賴在行宮用膳。案幾上的奏章還未收盡,便已迫不及待地問:“今日可有什麽新釀?”
    她那兒的酒總是特別。
    春日的梨花釀清冽如初雪,夏末的桂花釀馥鬱若晚風,最妙是冬至的梅花釀,琥珀色的酒液裏沉著兩三花瓣,飲時能嚼到冰晶般的蜜糖滋味。
    他尤愛那微醺的界限。
    三分醉意暖了肝膽,七分清醒足夠將她交代的話語牢記心間。離去時總帶著滿袖酒香,踏著月色穿過長長的宮道,才覺得她為他鋪陳的帝王之路,孤寂中也有了可堪回味的溫度。
    昭武帝從不猜忌惠正皇太後。
    他偶爾在做了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後,懷揣著喜悅,小心翼翼到她跟前等個誇讚,還必須裝作雲淡風輕不在意的樣子。
    分明一把年紀的人,卻會用眼尾餘光偷偷瞄她,像等著賞糖吃的孩童。
    她一句隨口的讚美,他能樂上一月,更加勤勉自律披星戴月梳理朝政,隻為博她一笑,隻為安她的心。
    惠正皇太後一直都知道,昭武帝珍藏著她誇他“明君氣象”的那張字箋,壓在禦案琉璃鎮紙下,墨跡都被摩挲得淡了。
    那無關情愛。
    隻因她信他可一手將支離破碎的北翼王朝,重新拚成錦繡河山。那指節間的薄繭,合該是用來撫平疆域圖上的裂痕。
    史官們永遠不會明白,這世間最難得的從不是風月情濃。
    而是她信他,他敬她。
    是一個女子在龍椅上為帝王留的半闕朱批,一個男子在行宮外為太後停的三更鑾駕。
    他們之間流淌的,是比鴛鴦交頸更深的羈絆。如果一定要為這情誼命名,便喚作"北翼"二字罷。
    時安夏看著年輕朝氣的蕭治,一時有些恍惚。卻很快調整了情緒。
    她此前一直都很克製,未流露出分毫與他親近的舉止。怕引來不必要的誤會和遐想,畢竟此時的他還年輕。
    待北茴沏茶退下後,時安夏端方而坐,有事說事,不聊其他,“今日想見皇兄,是因為這本手稿。皇兄請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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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治接過手稿垂目翻閱,一頁一頁,看得認真,品得仔細,“好詞,字字泣血,就是太可憐了。”
    “皇兄可知,這世間女子多半要過兩道鬼門關?”時安夏的茶盞在案上叩出清響,“一是生產之痛,二是婆母之虐。”
    蕭治不太明白時安夏為何跟他討論後宅之事,隻認真聆聽。
    又聽她說,“這本手稿,就是池霜姑娘的母親霍青青留下的。她的詞裏,記載了無數婆母磋磨兒媳婦的場景和手段。”
    蕭治還是沒明白,時安夏找他商議的意圖。
    時安夏眸光微沉,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才拐上正題,“池霜姑娘所求有二。一是開宗祠,將其父一脈遷出池家,另立門戶;二是刊印此稿,令天下人共見池家髒汙。”
    蕭治手中的茶盞驀地一頓,“池姑娘這是不給自己留一丁點後路啊。”
    宗族除名如同剜去半身血肉,而將內宅陰私昭告天下,更是自絕於整個貴女階層。
    以她弟弟血灑疆場在京城的盛名,已有許多門閥權貴動了心思,想要娶她進門。
    曆來唯有朝廷在忠烈祠舉行的國祭,方有這般萬人空巷的場麵。而今次,京城卻自發為一名普通士兵破了例。
    朝中那些浸淫官場多年的老臣們,早已從這反常的哀榮中嗅出了風向。
    池越在桂城大捷中立了奇功,又因長官違反軍紀而封賞受限。所以朝廷會用另一種方式,把這份被克扣的戰功,折算成給他活著姐姐的誥命封賞。
    既立了“軍令如山”的威,又避免寒了將士的心。
    蕭治道,“兵部以‘撫恤忠烈遺屬’為由,請封池霜為‘忠懿夫人’。我已經批了奏折。”
    時安夏點點頭,“皇兄英明。”
    蕭治立刻坐直身體,心頭升起一抹不可名狀的異樣。
    就似皇妹一句誇獎,勝過滿朝文武官員的讚美。
    他問,“皇妹也覺得可行?”
    明德帝臨行前交代過,實在拿不定主意的,可找夏兒商量。他竟絲毫沒察覺,這已算幹政。
    時安夏“嗯”了一聲,避重就輕,“池姑娘應得的。”她拉回了原來的話題,“皇兄這是允了池姑娘的兩個請求?”
    “自然是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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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可知,手稿一經問世,怕是要在文壇掀起驚濤駭浪。”她抬眸直視蕭治,眼中似有星火跳動,“字字血淚,句句誅心,恐連《女誡》的根基都要被撼動三分。”
    蕭治聞言,手中茶盞再次微微一滯,忽然明白時安夏為何要跟他談論後宅之事了。
    案上這些墨跡斑駁的詞稿,哪裏是什麽閨閣怨語?分明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正正抵在“三從四德”的咽喉之上,更是投向千年禮教的一把烈火。
    他想起前朝一位以詩諷世的曠世才女,刺得多少道學先生跳腳,卻被那些被戳了痛處的衛道士們反撲得連渣都不剩。
    最後換來一部《閨閣禁詩錄》,連人帶詩都被釘在恥辱柱上。
    可皇權要的就是這“忠孝兩全”的幌子。邊關將士為何死戰?不就是為著“光宗耀祖”四個字?
    時安夏讓人為蕭治換了一盞新茶,熱的喝了心裏暖和。
    她娓娓道,“其實池霜要的,並非掀翻這張桌子。”茶湯映著她幽深的眼眸,“她隻要一個角落,讓天下人看見,那些‘孝婦賢妻’的牌坊底下,埋著多少活人生祭。”
    “依皇妹之見……”
    “臣妹不敢妄言。”時安夏低眉順目,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金線,“手稿刊印與否,全憑皇兄聖裁。”
    這才是她見蕭治的目的。
    眼前這位是未來新皇,未經前世慘烈戰事就登基,心性會不會依然赤誠?
    會不會懷疑她和駙馬借著手稿的風向埋下異心?
    池霜單純些,考慮不了那麽長遠。而時安夏卻不能不為北翼朝堂的安穩著想。
    尤其太子心知肚明,如今新一輩正耀光灼灼的文官武將,幾乎都與她和駙馬交好。
    駙馬還是衛北大將軍,七部尚書中,有一半跟她關係密切。
    就這,哪個當權者能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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