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哆……
    菜刀剁碎牛腿肉，撒上鹽巴調成餡料。
    雷婭夫人表情平淡，手指抹掉刀刃上的肉沫，甩到盆子裏不浪費一點。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啪啪啪~~
    身後傳來鼓掌聲。
    簡妮站在廚房門口，麵帶微笑：“以前隻聽說過雷婭夫人擅長騎馬狩獵，沒想到烹飪也是一把好手。”
    廚房不大，堆滿各種食材。
    廚娘們悶著頭，從女公爵身旁灰溜溜鑽出。
    “你有興趣學，我可以教你。”
    雷婭夫人禮貌喚了聲“夫人”，仍舊我行我素。
    簡妮沒有接話，好奇問：“是鷹巢城的早點不合您胃口？”
    “閑著沒事，人停下來就會找事情做。”
    雷婭夫人嚐了口餡料鹹淡，滿意點點頭。
    她習慣一個人狩獵，弄口吃的手到擒來。
    簡妮走的近一些，再次轉移話題：“阿諾德在您身邊，有沒有令您為難？”
    雷婭夫人手上動作一頓，暗暗翻了個白眼：“是個老實孩子，在我手底下調教兩年，能有點出息。”
    羅裏吧嗦的沒完。
    就說不愛出門，接觸這幫自以為是的家夥。
    簡妮眼神閃爍，察覺到對方情緒變化，仍佯裝不知的說：“就像您的兒子一樣，名揚七國的‘屠龍者’伊蒙？”
    那可太有出息了。
    砰！
    雷婭夫人撂下攪拌棍，轉過身，直皺眉頭：“簡妮夫人，堂叔隻教了你藏心思，沒教你做人要堂堂正正嗎？”
    問問題很好玩？
    心知肚明的小九九，非要藏著掖著。
    都是女人，藏什麽？
    簡妮頓時愣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與雷婭夫人有一點相同，都是不愛出門、不愛接觸人的孤僻性子。
    但她不了解雷婭夫人直來直去的個性。
    以至於被懟的啞口無言。
    “約伯特大人，他就像我的父親、祖父，從小給我溫暖，讓我受益良多。”
    簡妮深吸一口氣，誠心開口。
    沒有約伯特力排眾議，她也當不上鷹巢城女公爵。
    雷婭夫人輕哼：“如您所說，證明您離開他的庇佑太久。”
    羅伊斯家族的人，沒有彎彎繞繞的風氣。
    好大兒在耳濡目染下，行事風格也算光明磊落。
    遭受不平等態度，當場就打回去。
    “我們都會用不同的方式懷念他。”
    簡妮被說教一通，打消套話的心思，正色道：“您覺得，穀地還能太平多久？”
    她已經看出風雨欲來。
    雷婭夫人聞言，表情嚴肅，一字不吐。
    什麽都沒說，似乎什麽都說了。
    “我明白了。”
    簡妮瞳孔微縮，代表內心並不平靜。
    “看開點，男人都是如此，擁有難以掌控的權力欲望。”
    雷婭夫人有點同情她，給出建議：“活好自己，把血脈傳承下去。”
    一個鷹巢城女公爵，一個符石城夫人。
    兩個站在穀地權力頂端的女人。
    她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背後的家族，不能說太多、做太多。
    言盡於此！
    簡妮雙手抱胸，一時無法理解：“伊蒙親王是你的血脈，他讓你感到高興了嗎？”
    “不！”
    雷婭夫人笑出聲，語氣無奈又嫌棄：“他是我兒子，從他出生沒幹過一件令我高興的事，我到現在都偶爾懷疑自己竟然生出一個人。”
    她才33歲，16歲與戴蒙成婚，19歲懷孕生子。
    也就比準兒媳蘭娜爾·瓦列利安大了11歲。
    還年輕著呢。
    “那你還勸我繁衍子嗣？”
    簡妮一臉質疑。
    整個穀地都知道，戴蒙嘲諷原配妻子“青銅婊子”，婚姻是個笑話。
    兒子也不聽話，怎麽過下去。
    雷婭夫人當個事似的思考，嘖了一聲：“他是從我肚子裏鑽出來的，小時候還是蠻可愛的。”
    語氣與神態完美結合，彷佛在說一隻小貓小狗。
    簡妮神情古怪，從中聽出一絲樂在其中的意味。
    這人心口不一。
    “你要來幫忙？”
    雷婭夫人很快收攏情緒，下達逐客令。
    “我不會。”
    簡妮誠實道。
    雷雅夫人淡淡說道：“有些事可以不做，但不能不會。”
    “我養了廚娘，這是她們的活。”
    簡妮想笑，一點沒聽進去。
    雷婭夫人閉上嘴，不做過多批判。
    關我屁事！別來煩我！
    簡妮看出她的態度，退到門口，甩下一句：“戴蒙對你的侮辱七國皆知，我不想落得一個地步。”
    語氣特別欠揍，專挑人痛處說。
    雷婭夫人臉色一黑，手摸向廚具堆裏。
    猶豫攪拌棍還是菜刀的功夫。
    簡妮聰明的智商占領高地，提起裙子跑路。
    噠噠噠……
    ……
    咯！
    大中午，伊蒙獨自走在草地上，踢飛腳邊的石子。
    手裏拿著一枚龍形石雕，紅寶石眼睛閃爍光芒。
    溫度持續升高，達到虛線刻度的37。
    伊蒙很難不驚訝，佩服道：“雷妮拉果然是天才。”
    火術士的石雕到手，當然要物盡其用。
    半年前，他給蘭娜爾、雷妮拉和綠黨幾個小蘿卜都測過。
    幾個小蘿卜的血脈純度平均線是10%，和他小時候差不多。
    雷妮拉很驚人，那時就有33%的血脈純度。
    過了半年，血脈純度提升4%。
    按照血脈純度的標準，超過30%便具備人與龍心意相通的天賦。
    而且增長速度明顯偏高。
    雷妮拉18歲，半年4%的血脈純度，像坐了火箭似的。
    當然，不排除她與敘拉克斯清剿高山氏族，挖掘出了以往忽略的潛力。
    “不愧是你啊！”
    伊蒙心情複雜。
    有種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路虎的既視感。
    相較之下。
    蘭娜爾血脈純度33%、蘭尼諾血脈純度29%。
    減掉一部分虛高，蘭娜爾的血脈純度約莫是在30%上下浮動，達到人與龍心意相通的標準。
    為什麽不行？
    伊蒙回頭瞥過阿萊莎瀑布，尚能看到瓦格哈爾山嶽般的脊背。
    人選龍，龍擇主。
    蘭娜爾有幾分維桑尼亞王後的堅韌，卻接受太多條條框框的禮教約束，很少有展現自我的時候。
    瓦格哈爾又是一條160多歲的老龍，經曆過兩任主人。
    雙方不敞開心扉，默契度總差那麽一點點。
    “成年的坦格利安，血脈平均線就是30%，能成為優秀的馭龍者，卻接觸不到魔法層次。”
    “難怪四十龍王家族中，排名中下遊，不至於墊底。”
    伊蒙思路清奇，不給自己找壓力，笑嘻嘻：“那些墊底的龍王家族，豈不是隻能馭龍，連孵化龍蛋都靠運氣？”
    喀！
    腳下一硌，好像踩斷了一塊石頭。
    伊蒙抬起頭。
    眼前一大片草地化作焦土，散亂著燒成焦炭的羊屍，幾具漆黑骨架橫在灰燼裏。
    方才還沒留神。
    如今一呼吸，刺鼻的焦臭味直衝腔道。
    伊蒙頓時傻眼，不嘻嘻。
    “那來的龍!？”
    往前走了兩步，踩斷一顆燒焦羊頭。
    焦土範圍很大，不像是幼龍、亞成龍幹的。
    灰燼沒有溫度，證明距離上次龍焰時隔多日。
    “一條成年龍，遊蕩到了穀地。”
    伊蒙驚疑不定，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嫌疑龍。
    坦格利安王朝開國115年，當前共有13條巨龍。
    其中野龍貪食者隕落，還剩12條巨龍。
    除去有主龍。
    銀翼與野龍灰影生活在孤山，夢火關押君臨龍穴，龍石島上有兩條亞成龍。
    那麽，真相隻有一個。
    “野龍！偷羊賊！”
    伊蒙眼神凝重，懷疑這家夥遊蕩到穀地多久了。
    ……
    黃昏時分
    處女塔，大廳。
    一桌豐盛的晚宴備好，上方吊燈特地點滿蠟燭。
    簡妮麵無表情，坐在桌旁等候。
    不是不高興，是沒有表情時，習慣性臭臉。
    她在詹絲芙等人回來。
    今晚沒有旁的穀地貴族，人太多不好長談話。
    雷婭夫人給了她預示，伊蒙親王對穀地虎視眈眈。
    陰謀詭計？
    似乎行不通，她也不擅長。
    回想起約伯特大人的教導，無論男女，做人要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是鷹巢城女公爵，峽穀守護者、東境守護。
    伊蒙親王隻有一座河穀鎮，充其量多一個符石城。
    前者是親王領，擁有獨立權。
    後者仍是艾林家族的封臣，雷婭夫人也曾向她宣誓效忠。
    “銘記自己的身份，穀地貴族心向艾林家族。”
    簡妮昂首挺胸，暗自腹誹：“拿捏好分寸，做好以勢壓人的準備。”
    隻要她立的住，麾下封臣不會叛變。
    關鍵時刻，給國王施加壓力。
    王國還是有法理的。
    砰！
    想的很好，大門突然打開，聲響嚇的她身子一顫。
    回過頭，火燒雲渲染天空。
    伊蒙冷著臉，不顧侍衛的阻攔，氣勢洶洶的闖進來。
    那副架勢，好像要吃人。
    簡妮柳眉倒豎，起身疑惑道：“親王殿下，您有什麽事情嗎？”
    輸人不輸陣。
    伊蒙麵若冰霜，開口便扣帽子：“你包藏禍心，夫人！”
    “什麽？”
    簡妮感覺莫名其妙。
    伊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質問道：“穀地有一條龍。”
    沒錯，他故意的。
    簡妮·艾林人稱“穀地處.女”，可見是一個多能憋的女人。
    就像一管用光的牙膏，不擠一擠，永遠不知道藏了多少。
    想對穀地展開征服，第一關先把她激怒。
    她怒了，才會露出破綻。
    果不其然。
    簡妮聽完一愣，坦然道：“‘屠龍者’的名號流傳不久後，我的學士們推測，它的狩獵範圍變大了。”
    伊蒙不做表態。
    “它龐大而駭人，一頓要吃十幾隻綿羊。”
    簡妮眼底閃過回憶，有恃無恐的笑：“巢穴在哪兒，誰也不清楚。”
    直接甩鍋。
    野龍是被“屠龍事件”嚇走的，流竄到穀地覓食。
    王領百姓常看到龍，不也沒什麽。
    “但你隱瞞不報，夫人！”
    伊蒙盯著那雙黑色美眸，咬死這一點。
    簡妮迎上視線，不由惱火：“你是在質問我，質問一境公爵？”
    尊嚴遭到挑釁。
    “顯而易見，夫人。”
    伊蒙毫不退讓。
    隱瞞一條野龍的蹤跡不報，事情可大可小。
    簡妮要是沒起不該有的心思，在艾林穀第一次損失羊群時，就該及時上報禦前會議。
    “……”
    簡妮一聲不吭，臉色越來越冷。
    她發現自己落入對方的話術，不得不證明自己沒錯。
    但這件事本身，有很靈活的底線。
    一時間，雙方互不相讓，場麵僵硬住。
    要是眼神能殺人，親王殿下活不過今晚。
    “夫人，要用餐了嗎？”
    倏然間，清脆嗓音打破大廳內的低壓。
    詹絲芙從門外趕回，很有眼色的走到兩人中間，擋住相互的視線。
    這時候，蘭娜爾與雷妮拉等人陸續進門。
    樓上觀望的雷婭夫人撇撇嘴，從樓梯上走下。
    人一多，氣氛緩和。
    “老媽，快來坐。”
    伊蒙的神情如冰消融，笑著招呼雷婭夫人。
    表情自然，一看不出作假。
    簡妮就不行了。
    她眼含怒意，像個快炸的火藥桶。
    髒水潑在身上，還沒洗清呢。
    況且，還有小心思被揭穿的惱羞成怒。
    但伊蒙顯然不會糾結這些。
    對方生氣了。
    他的目的達成。
    拉開三張椅子，邀請老媽和兩位伴侶入坐。
    “親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詹絲芙彎腰致歉，小手偷偷拉拽簡妮的手。
    她可是清楚，親王殿下是從龍背上下來後才生氣的。
    分明是故意找茬。
    奈何她坐的是蘭娜爾小姐的巨龍，追不上也沒想追。
    等她氣喘籲籲從後花園跑回塔樓，已經來不及了。
    “跟你沒關係，你又不是此地主人。”
    伊蒙發揮繼承老媽的陰陽怪氣。
    簡妮瞪了過去，恨的牙根直癢癢。
    她年滿21歲，比蘭娜爾還小了兩歲。
    沒養出處事不驚的本事。
    此刻麵對得寸進尺的親王殿下，甚至想叫侍衛衝進來。
    “夫人，您應該累了。”
    詹絲芙挽住她的手，背過身使勁眨眼。
    屁股決定腦袋。
    以前她想當河穀鎮的王妃，把符石城打理的井井有條，處理各方往來。
    雖然雷婭夫人與親王殿下都沒說，但她隱隱察覺到親王殿下有更大的野心。
    鷹巢城地位顯赫，絕敵不過巨龍。
    “哼！”
    簡妮冷哼一聲，一甩袖子：“我回去休息，失陪了。”
    氣都氣飽了。
    詹絲芙衝著伊蒙等人一陣賠罪，眼神哀求的望著養母雷婭夫人。
    雷婭夫人不作回應，桌下用腳踢了兒子一下。
    伊蒙秒懂，老媽這是心疼了。
    輕笑道：“你先陪簡妮夫人吧，今天也辛苦你了。”
    “感謝您，親王。”
    詹絲芙充滿感激，做好一個女伴應有的職責。
    隻是在爬樓梯時，神情失落的瞥了伊蒙一眼。
    恰恰這一眼讓伊蒙看到了。
    伊蒙滿頭黑線，當作沒看見。
    老媽調教那麽久，詹絲芙的演技還是一眼假。
    明知道沒機會，還是不甘心。
    她知道伊蒙會看見，伊蒙也知道她是故意讓自己看見。
    她知道伊蒙能看出來小心思，伊蒙也知道她是故意讓自己看出來小心思。
    好繞啊！
    “嗬嗬~~”
    蘭娜爾坐在一旁，捂嘴偷笑。
    伊蒙環顧一圈。
    除了蘭尼諾埋頭幹飯，就連雷妮拉都在用危險的眼神盯著他。
    伊蒙臉色一垮。
    冤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