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
    處女塔，領主臥房。
    簡妮臉色冰冷，倚靠在床頭鐵架子上。
    經過來回複盤，她已經揣摩出爭吵的緣故。
    總結：對方故意找茬！
    “坦格利安的男人，都是如此傲慢無禮？”
    簡妮咬牙切齒。
    偏偏人家有龍，還有過領兵打仗的經驗。
    而她隻是一個弱女子，與雷妮拉一樣，繼承權遭到質疑。
    吱嘎！
    房門推開，詹絲芙端著麵包與茶點進門。
    “夫人，墊墊肚子再睡。”
    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簡妮直勾勾盯上她，冷不丁道：“詹絲芙，你父兄與河穀鎮來往密切？”
    “是的，夫人。”
    詹絲芙眸子清澈，坦誠相告：“雷婭夫人是我的養母，我曾在符石城當過將近兩年的總管。”
    這都不是秘密。
    “但他不會娶你。”
    簡妮頭一歪，纖細手掌拍了拍腿邊位置。
    詹絲芙無奈一笑，緊挨著對方坐下。
    簡妮夫人總是這樣，喜歡和親近的女伴貼的更近，仿佛兩顆心也能離的更近。
    “你還沒回答我。”
    簡妮猜忌心很重，迫不及待想知道。
    詹絲芙埋下頭，不想說話。
    穀地不同於王領，消息堵塞，相對封閉，貴族間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人津津樂道。
    很長一段時間，她是被人認定為“準”河穀鎮王妃。
    但顯然，坦格利安家族的古怪傳統，將親王殿下內部消化掉了。
    雖然沒有訂婚，但關係基本確定。
    可想而知，她的處境有多尷尬。
    簡妮看在眼裏，傷口上撒鹽：“王妃與女伴，這份落差讓你徹夜難眠？”
    “不！”
    詹絲芙立馬搖頭，認真道：“親王殿下人很好，從沒向我承諾什麽，我在付出時也確切收獲成就感。”
    輸了就是輸了，又不是輸不起。
    至少符石城的磨礪，讓她在鷹巢城的事務得心應手。
    沒必要怨天尤人。
    簡妮被這番話觸動，怔怔的看著充滿生命力的詹絲芙。
    挫折打敗她，但沒有打倒她。
    她在對方這個年紀，還沉浸繼承權搖擺，孤零零一個人的自怨自艾中。
    “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簡妮眼神多出一抹敬意，握住對方的小手。
    穀地女兒不嬌貴。
    詹絲芙初來乍到，洗衣、收拾房間的活都幹，手掌有些粗糙。
    “雷婭夫人教了我很多。”
    詹絲芙心懷感激，以那個處事不驚的成熟女性為榜樣。
    “那是你本來就優秀。”
    簡妮死性不改，堅持己見。
    詹絲芙笑笑不語，不做反駁。
    按照雷婭夫人的話說，簡妮夫人就是眼界太窄，隻能看到一片葉子大小的東西。
    葉子外的美好，都被遮擋住。
    沉默了一陣。
    簡妮眉毛擰成一個結：“房間是你安排的？”
    “是、是的。”
    詹絲芙怯怯道。
    簡妮臉色微黑，第一次發出警告：“你是我的女伴，不要再搞小把戲。”
    鷹巢城麵積小，房間逼仄、緊湊。
    此時此刻，領主臥房的隔壁，傳來清晰的床架子吱嘎聲。
    那是蘭娜爾的房間。
    “我沒想到會這樣。”
    詹絲芙臉臊的通紅，快埋到胸裏。
    簡妮豎起耳朵，眼裏閃過探究欲望。
    ……
    半夜了。
    詹絲芙端著托盤，悄悄走出房門。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彷佛做了什麽虧心事。
    都怪簡妮夫人，拉著她聽了半天牆角。
    “羞死人了。”
    詹絲芙臉上紅暈未散。
    砰！
    隔壁房門突然推開，一道人影被丟了出來。
    “滾蛋！”
    伊蒙一個趔趄，剛站穩點，外套砸在頭上。
    “親王殿下？”
    詹絲芙目瞪口呆，展開頭腦風暴。
    瓦列利安的女人如此強大，男人用完就丟出去？
    明明剛才聽聲音很滿足的樣子，都喘不上氣的叫停了。
    “詹絲芙，好巧啊。”
    伊蒙謹守男德，迅速披上外套。
    詹絲芙手指了指，又覺得沒禮貌，驚詫道：“你、她……”
    “我在助她修行。”
    伊蒙義正言辭。
    “嗯？”
    詹絲芙皺眉揪鼻。
    伊蒙不予理會，說多了她也不明白。
    蘭娜爾的古瓦雷利亞龍王血脈在30%上下浮動，想與瓦格哈爾加深羈絆，必須直麵自己的內心。
    而直麵內心，先要褪去一些繁文縟節的規矩。
    例如床底之間，該輪到親王殿下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可惜，蘭娜爾遭受世俗汙染太多，還不能完美的敞開心扉。
    “唉。”伊蒙仰天長歎。
    詹絲芙表情古怪，一個字都不信。
    “早點睡。”
    深更半夜的，伊蒙疲倦了。
    “等一等。”
    詹絲芙伸手叫住，想要上前幫其整理衣領。
    伊蒙一低頭，身高察覺剛好看到對方的秀氣鎖骨。
    脖頸上係著一條紅繩，掩蓋在淡紅卷發下。
    一枚黑漆漆的龍骨哨子，垂掛在鎖骨與溝壑之間。
    那是他送的臨別禮物。
    “親、親王殿下。”
    詹絲芙含羞帶怯，關心道：“您最近……”
    話說到一半，一隻大手扣在她臉上。
    剛走到身前，硬生生推了回去。
    伊蒙耷拉著眼角，略帶死氣：“回去睡覺，不然不帶你踏青了。”
    詹絲芙呆楞住。
    “哼。”
    伊蒙不吃這一套，瀟灑轉身。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
    這要是傳出去，成何體統！？
    拿這個考驗他，真是可笑。
    親王殿下天性純良，豈能經不住考驗。
    絕對不是賢者時刻的緣故。
    ……
    接下來的幾天裏，生活歸於平淡。
    簡妮不露麵，由詹絲芙全權招待趕來參加命名日的穀地貴族。
    幾名馭龍者活動在艾林穀內。
    熟悉環境的前提下，搜尋野龍偷羊賊的蹤跡。
    畢竟是一條野龍，不能放任不管。
    處女塔的客房。
    伊蒙坐在桌前，研究符文、青銅鈴鐺與殘破號角。
    符文不用多說，畫上紙上隨意擺放。
    想要銘刻符文，首先要有樣板。
    堅固符文源自羅伊斯家族的古老青銅盔甲，能起到不俗的防禦能力。
    他手上這枚符文缺了一角，樣板都不充分。
    鈴鈴！
    拿起青銅鈴鐺，在殘破號角的缺漏處仔細比量。
    “融合一塊，能不能修補好？”
    伊蒙冥思苦想。
    龍骨哨子送給了詹絲芙，算是滿足對方一個小小心願。
    那玩意對他也沒甚大用。
    哨子傳達的指令，終究不全麵。
    一根鷹身女妖犄角+青銅鈴鐺重鑄的魔法號角，估計會更有用。
    “值得一試。”
    伊蒙眼神鄭重。
    嘎吱！
    房門從外推開，雷妮拉鑽了進來。
    “你出去玩？”
    伊蒙驚訝道。
    雷妮拉穿著一條黑色露肩長裙，打扮的美豔動人，氣質清冷高貴。
    尤其是銀金長發自然披散，搭在雙肩上宛若兩匹白狐裘。
    但外表再美，掩飾不住紫眸裏的清澈愚蠢。
    “伊蒙，我感覺不對勁。”
    雷妮拉興致勃勃的湊過來。
    伊蒙嗅著淡淡的奶油清香，哄著玩：“哦，哪裏不對勁？”
    “太安靜了。”
    雷妮拉擔憂道：“你那麽衝撞簡妮夫人，她卻躲在房間不出，說不準憋著什麽壞。”
    伊蒙煞有其事的點頭，忍笑反問：“你們逛遍艾林穀，我有沒有叮囑什麽？”
    雷妮拉聞言一愣，思索道：“你說讓我們當心，遇事不要衝動。”
    “對。”
    伊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不怕你們惹麻煩，就怕麻煩惹你們。”
    在維斯特洛大陸上，除了權力與信仰，還有第三樣人人遵從的東西。
    那就是“名望”。
    名望代表太多，例如正義、法理、品格等等綜合因素。
    一個人名望大，到哪兒都會獲得尊重。
    伊蒙參加比武大會，就是為了揚名。
    名望是個好東西，就會有人利用。
    若有人汙蔑、潑髒水，即使是坦格利安的王子也要拚命洗清。
    後世著名的七子審判，便是為了正名。
    伊蒙等人是馭龍者，高人一等。
    但馭龍者下了龍背，也要過日子。
    戴蒙就是名聲太臭，七國沒他的容身之所。
    “會有人找我們麻煩？”
    雷妮拉打起警惕。
    伊蒙不置可否，驕傲的拍著胸膛：“半個穀地都看不我不順眼，你說呢？”
    雷妮拉無語。
    你驕傲個什麽勁？
    不過難得的獨處機會，雷妮拉不願放過。
    雙手環住伊蒙的脖頸，緩緩彎下緊致細腰，來了一個腦墊波。
    “一個月三十天，蘭娜爾占二十天，我總該有十天。”
    雷妮拉小聲抱怨。
    ……
    時間很快，轉眼月末。
    命名日慶典如期舉辦。
    大半個穀地的貴族匯聚一堂，分成男女賓客進入幾座塔樓的大廳。
    處女塔的大廳。
    裝潢的金碧輝煌，吊燈點滿蠟燭，餐桌擺滿菜肴。
    伊蒙坐在椅子上，身邊圍著岡梭爾、威廉、萊恩爵士等人。
    昔日的護衛小隊，現在隻剩名頭。
    雷婭夫人也在，獨自一人飲酒。
    他們這塊區域，全都是河穀鎮——符石城的盟友、封臣，十分引人矚目。
    好在其餘的大貴族也不遑多讓。
    皆是一個貴族領主為主，身邊圍著麾下的有產騎士與雇傭騎士。
    “氣氛還不錯。”
    伊蒙與霍頓、艾迪森等人有說有笑，隱晦觀察四周。
    他能感覺到，在場很多穀地貴族都對他意見很大。
    隱隱有將他們這塊區域排擠在外的意思。
    “都挺能忍。”
    伊蒙淡淡嫌棄。
    抓緊來一個找茬的，他好借題發揮。
    踏踏踏……
    麻煩沒來，簡妮先來了。
    在詹絲芙陪同下，簡妮從廳後走出，坐上鷹巢城女公爵的主位。
    雷妮拉與蘭娜爾受邀，坐在兩邊赴宴。
    “蘭尼諾呢？”
    伊蒙找了一圈，拽住威廉詢問。
    威廉愣了愣，回道：“好像是和喬佛裏去女士廳了。”
    “把他找回來。”
    伊蒙臉一黑，趕緊下令。
    威廉得令。
    人員到齊，宴會開場。
    先是各方送上賀禮，由代表一一呈上。
    簡妮保持禮貌性的微笑，對每一位都回贈謝禮。
    其中心宿城的奧裏恩·科布瑞伯爵送的禮物最重，是一串布拉夫斯購買的紫珍珠項鏈。
    顆顆飽滿圓潤，挑不出一絲瑕疵。
    簡妮微微蹙眉，猶豫片刻，收下禮物。
    太貴重，超出心宿城的承受能力。
    “願您每天順遂、快樂，夫人。”
    奧裏恩鞠了一躬，努力營造紳士風度。
    但誰都知道，他就是個大老粗。
    而且一個沒成婚的大老粗，送上這麽貴重的賀禮，算盤珠子都快打臉上了。
    輪到河穀鎮與符石城送上賀禮，威廉與傑洛出麵。
    岡梭爾是黑玫瑰廳領主，萊恩爵士有祖產海鷗塔，單獨送上賀禮。
    “黑玫瑰廳？”
    簡妮望著號稱“青銅巨人”的岡梭爾，眉毛挑起一抹不悅的弧度。
    所幸，今天不是發難的時候。
    收下岡梭爾送的幾本東大陸的典籍，擺擺手讓其退下。
    河穀鎮與符石城的賀禮都不貴重，價錢稀疏平常，唯獨比較難買。
    都是東大陸的貨。
    有人看到了。
    特別是送上重禮的奧裏恩伯爵，不屑的冷哼一聲。
    伊蒙輕瞥一眼，眼帶鄙夷。
    一條舔狗罷了。
    親王殿下多摳……窮啊，賀禮達到標準線就成。
    賀禮送完，樂師奏響歡快的曲調。
    男人們把酒言歡，女人們載歌載舞。
    不少穀地領主和青年騎士聽聞簡妮夫人有意擇婿，像花孔雀似的開屏，展現個人魅力。
    “嗬嗬。”
    伊蒙感覺好笑，磕起南瓜子。
    這一幕似曾相識。
    上首位置。
    雷妮拉神情無奈，疑似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氣。
    好在這次不是衝她來的。
    蘭娜爾側過臉，小聲聊天：“夫人，有您青睞的人選嗎？”
    “沒有。”
    簡妮麵無表情，回答的幹淨利落。
    詹絲芙從旁小聲咳嗽，示意她注意點。
    簡妮反應過來，重新組織語言：“他們很優秀，但不適合我。”
    蘭娜爾輕輕點頭：“沒關係，好飯不怕晚。”
    對方比她小兩歲，她就是這個年齡，拿下了伊蒙。
    “我的身份特殊，很難找夫家。”
    簡妮手拍在一起，難得多說幾句。
    嫁高了沒有，嫁低了都是攀附之徒。
    一個不留神，甚至會被“丈夫”吃幹抹淨。
    蘭娜爾若有所思，看向另一邊的雷妮拉。
    雷妮拉聳了聳肩，實話實說：“我父親逼迫我嫁人，但那些追求者大多心懷不軌。”
    “沒錯。”
    簡妮感同身受。
    何況她沒有長輩庇佑。
    雷妮拉起碼還有一個國王父親壓著，她這邊出事連個幫手都沒有。
    被關在閣樓，活活餓死都有可能。
    聊了一會，話題歪了。
    簡妮湊近一些，耳語道：“和男人同床共枕，是什麽體驗？”
    蘭娜爾調笑道：“那要你親自嚐試才知道。”
    “你們都喜歡他？”
    簡妮皺起眉頭，看向人群裏的伊蒙。
    銀發黑衣，氣質高貴。
    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簡妮認真打量，除了出身高貴、樣貌出眾、武藝高超，還有那點好？
    “我很喜歡啊。”
    蘭娜爾眯眯眼笑，不禁自我懷疑。
    伊蒙長相俊美，身材高大，是個正太，還有特長……
    不好嗎？
    伊蒙吃瓜子到一半，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
    有種被盯上的感覺。
    砰！
    突然，廳門猛地打開，人群裏發生一陣騷亂。
    “啊！！”
    女士們發出尖叫，紛紛向後退縮。
    隻見人堆裏，一個黑發大漢按住一個金發青年，照著臉龐瘋狂揮拳。
    “快放開他！”
    蘭尼諾擠在人潮裏，急切的大喊。
    挨打的正是他的斷袖情人喬佛裏。
    此時，喬佛裏一身酒氣，被打的嘴角出血。
    “混蛋，你敢欺負我妹妹。”
    奧裏恩伯爵騎在他身上，發了瘋似的怒罵暴打。
    一個長相漂亮的黑發姑娘當場嚇哭，躲在一個麵容幾分相似的黑發青年懷裏。
    “發生了什麽事？”
    伊蒙麵色微變，預感到事情不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