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大廳。
    平叛功臣回歸，照例召開禦前會議。
    “陛下，這是新的草藥。”
    歐維爾神情真摯，附耳告知國王。
    韋賽裏斯側頭傾聽，打量裝在陶瓷圓罐裏的藥膏。
    黑糊糊，散發濃鬱的青草苦味。
    “真的有用？”
    韋賽裏斯眼神狐疑。
    歐維爾思索一二，給出保證：“這是我根據梅羅斯大學士的藥膏加以改良，相信會有效果。”
    不知道為何，前任大學士留下的藥膏很一般。
    配方在學城裏，都是老式的，落後的。
    當然了，不能說不好。
    但是國王的割傷曠日持久，已經成了頑疾，尋常溫和的藥膏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在此基礎上添了幾味烈性草藥。
    “好，我回去試試，你來敷藥。”
    韋賽裏斯半信半疑。
    經過多年的無效治療，他已經對學城不抱有指望。
    給歐維爾的職責，也隻說了一些文職。
    “重症就得猛藥醫。”
    歐維爾不善言辭，說了一句大道理。
    韋賽裏斯聞言一怔，對他刮目相看。
    多少年沒人給他講大道理了。
    年輕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咚咚咚！
    幾位禦前大臣陸續進門。
    “陛下。”
    熟悉的嗓音響起，令心思落在藥膏上的韋賽裏斯一愣。
    兩名侍從抬著一架椅子。
    奧托一臉病氣，歪坐在椅子上。
    “你怎麽來了？”
    韋賽裏斯驚的差點站起來。
    奧托呼哧帶喘，苦笑道：“作為禦前大臣，不能久離宮廷。”
    韋賽裏斯無語凝噎，任由他去了。
    很快，阿莉森昂首闊步，穿著一條帶著刺繡的綠色長裙走來。
    看見奧托時，眼底閃過一抹驚愕。
    隨後恢複鎮靜，走到韋賽裏斯身邊落座。
    意見不合，沉默最好。
    “阿莉森~”
    奧托眼神複雜，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失勢了。
    本想利用外孫、外孫女們的婚姻，將家族的勢力不斷壯大。
    陰差陽錯，哥哥霍伯特意外離世。
    侄子蒙德不顧阻攔，與作為封君的高庭提利爾開戰。
    在此之前，他都在踩刹車。
    可伊耿參戰、加蘭公爵重傷，將海塔爾家族的優勢推上頂點。
    所有人，連帶他在內，都認為海塔爾家族贏下戰爭。
    從幕後走向台前。
    天算不如人算，伊蒙徳橫插一腳，將大好的戰局逆轉。
    海塔爾家族輸了。
    並非輸給高庭提利爾，也不是輸給羅宛和塔利家族。
    他們輸給了自己。
    綠黨內部分裂，造成了舊鎮海塔爾的狼狽退場。
    奧托意識到這一點時，再想補救已經晚了。
    “實力判斷錯誤，輸的不冤枉。”
    輕輕歎了口氣。
    倏然，外麵響起一陣鑼鼓聲。
    一名禦林鐵衛走到廳前，麵色嚴肅，高聲宣告：“恭迎，坦格利安的‘青銅與火降生’的伊蒙，屠龍者、攝政親王、穀地親王、密爾之主、石階列島與峽海之王，鐐銬破除者、灰燼製造者……”
    會議大廳的眾人紛紛抬頭，望向門外的空蕩走廊。
    禦林鐵衛的宣告自然不是對他們，而是通知堵在梅葛樓內，迎接親王和王子、公主的王公大臣們。
    一大長串的稱號頭銜說完，伊蒙從樓下走到了樓上。
    當最後一個頭銜脫口，禦林鐵衛史蒂夫爵士清了清幹澀的嗓子，側目看到親王殿下走到身旁。
    伊蒙：“語速有點慢，下次努力。”
    “……”
    史蒂夫爵士：“是的，親王。”
    都怪親王殿下的頭銜太多，一個人快趕上一場宴會的參加人數。
    一個頭銜一個人，會議大廳都坐不下。
    “歡迎回來，王國的功臣。”
    韋賽裏斯表率性的起身，笑著鼓起掌。
    啪啪啪！
    連海蛇也站了起身，配合的拍手。
    阿莉森笑的最開心，精致打扮與明媚笑容，仿佛回到了最愛看熱鬧的少女時代。
    伊蒙壓了壓手，示意不用這麽誇張。
    不經意的，瞥過唯一沒站起來的奧托。
    人家都站你不站，人家都拍手你不拍。
    是不是對本王有意見？
    此人斷不可留。
    發現伊蒙不善的目光。
    奧托疑惑的掃向打著石膏的右腿，又掃向用繃帶吊在身前的左胳膊。
    誰打的？
    回答我！
    “伊蒙，此行順利嗎？”
    韋賽裏斯關心道。
    “還好，功勞屬於撒迪厄斯和唐納德伯爵。”
    伊蒙習以為常。
    就在這時，身後走出三個身影。
    伊耿、海倫娜、伊蒙徳站成一排，沿著他的腳步大步走來。
    伊耿大搖大擺，伊蒙徳腰板溜直。
    海倫娜走在一對兄弟中間，像隻膽小的鵪鶉。
    國王的子女，平叛的功臣。
    參加表功的禦前會議，不算是僭越。
    韋賽裏斯怔怔看著三個兒女，一時間竟失了神。
    兄弟妹三人走在伊蒙身後，一前一後站位優秀。
    冷不丁的，有點征服者三人的影子。
    “三位王子、公主真是英姿颯爽。”
    科利斯站著說話不腰疼。
    韋賽裏斯沒空理他。
    這一刻，他對“龍族議會”的投票權，多出了一點好感。
    不由得回憶起侄子曾說過的“龍騎士團”的設想。
    “古瓦雷利亞已經毀滅了。”
    韋賽裏斯眼神一黯，摒棄不本分的想法。
    “都坐吧。”
    一聲令下，眾人依次入座。
    伊蒙自然而然地坐在雷妮拉身旁，和對角的阿莉森點頭打招呼。
    “這椅子真配我。”
    伊耿一屁股坐在伊蒙下一位，愛顯擺的性子展現出來。
    科利斯瞥了他一眼，隨後收回目光。
    伊蒙徳坐在伊耿下一位，先是感受到椅子的不同，以伊耿為反麵教材壓住上揚的嘴角。
    不能笑，要表現的自然一點。
    奧托眼神深邃，看著這個背刺海塔爾家族的好外孫。
    伊蒙徳瞬間忐忑，有種小孩子闖禍被大人撞見的心虛。
    這一幕，恰好落在觀察兒子的韋賽裏斯眼裏。
    不滿的情緒，徑直埋在心底。
    “給諸位大臣倒酒，海倫娜。”
    阿莉森給女兒安排任務。
    海倫娜愣了一下，幹起侍酒的活。
    韋賽裏斯於心不忍，不過又忍住了。
    除了將雷妮拉推上鐵王座繼承人的位置以外，他不是一個喜歡離經叛道的人。
    相反，他很保守。
    對子女的養育上，難免遵循祖父的重男輕女。
    即使知道小女兒是夢行者，也沒有過多關注。
    但海倫娜一次又一次給他驚喜。
    馴服了家族幾十年無人馴服的母龍夢火，參與了密爾和河灣地的平叛。
    雖然混和劃水的成分更大，但國王的女兒，一丁點功勞也有千斤重。
    海倫娜值得多加培養。
    韋賽裏斯沉吟少許，說道：“海倫娜沒什麽事情，往後可以擔任侍酒，接她姐姐的班。”
    “我？”
    海倫娜正給泰蘭倒酒，呆呆的抬起頭。
    嘩啦啦！
    酒水溢出酒杯，濕了泰蘭一褲子。
    “哎！哎！”
    泰蘭蹭著椅子後退，表情頗為無奈，強撐笑容道：“注意倒酒，公主。”
    “抱歉，大人。”
    海倫娜捧著酒壺，連忙拿出帕子擦拭。
    泰蘭哪敢用她，掏出自己的手帕，連連表示不用。
    “要多給年輕人機會，泰蘭大人。”
    韋賽裏斯嗬嗬一笑。
    泰蘭也笑了。
    就是有點命苦。
    ……
    伊蒙回到君臨半個月了。
    前前後後，參加了不下七八場禦前會議。
    不是詢問河灣地情況，就是商討伊耿的聯姻對象。
    正事一件沒談。
    不過他也得知了一個重要消息。
    多恩使者團。
    別人不知道，伊蒙是知道的。
    多恩人在親王隘口搞小動作，明顯有意窺視七國。
    科奧倫居然還派使者團來。
    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讓人唾棄。
    伊蒙本想和大伯韋賽裏斯說，提防多恩人趁虛而入。
    不過韋賽裏斯的心思不在這方麵。
    他更看重河灣地平叛，伊耿和伊蒙徳兩個兒子有了封地，歡歡喜喜的開宴會。
    沒錯。
    韋賽裏斯知道了伊耿被伊蒙封在舊鎮參天塔。
    起初是憤怒的，指著伊蒙的鼻子，氣的咬牙切齒。
    在接受現實後，也接受了現在。
    韋賽裏斯不是庸人，一直對舊鎮海塔爾抱有忌憚之心。
    畢竟阿莉森的子女都有一半的海塔爾血脈。
    他百年後，幾個子女在海塔爾家族的攛掇下，很容易搞出亂子。
    侄子把伊耿和伊蒙徳提前分封，還是最為富庶的河灣地。
    雖有先斬後奏的嫌疑，但本質上隻是先後順序顛倒。
    雷妮拉繼位後，幾個弟弟妹妹總要管。
    能封一塊富庶的領地，將自身的血脈繁衍下去，已經是很好的結果。
    一些貴族家庭，不少將與長子年齡相近的次子、幼子趕出家門。
    更有甚者，為了避免長子的繼承資格受到威脅。
    逼迫次子、幼子前往長城成為守夜人，或者學城成為學士。
    從根源上斷絕競爭的機會。
    相比之下，伊蒙算是厚道人。
    但是！
    韋賽裏斯理解歸理解，生氣也是真生氣。
    開自己的宴會，不搭理侄子。
    以此表現自己的不滿。
    伊蒙無語。
    看著紙醉金迷的大伯，他決定找人幫忙，監視多恩邊疆地。
    省得那天多恩人打過來，吃一個悶虧。
    然而，
    有人比他更早一步找上門。
    海蛇！
    ……
    中午，陽光正暖。
    議會大廳。
    海倫娜穿著端莊的綠裙子，挨個杯子倒酒。
    相比前些天的禦前會議，今天多了兩個座位。
    財政大臣兼國庫總管林曼，舟車勞頓的返回君臨。
    以及，新的“南境守護”撒迪厄斯·羅宛大人。
    “撒迪厄斯大人忠於封君，在這場內亂中立下大功，王國銘記您的奉獻。”
    韋賽裏斯說著場麵話。
    撒迪厄斯樂的不攏嘴，一個勁的謙虛、道謝。
    伊蒙：“我認為撒迪厄斯大人理應配得上一個禦前席位。”
    話音一落，在場大臣不由變臉。
    韋賽裏斯遲疑一下，說道：“禦前會議成員已滿，若是安排新的席位，就要頂替其他成員。”
    這也是一眾大臣想說的。
    尤其是泰蘭與林曼兩人，一老一少最為擔憂。
    他們倆一個履曆低一個年齡大，地位岌岌可危。
    這時候，科利斯出麵：“我認為禦前會議可以適當調正，更有利政務執行。”
    “哦？”
    韋賽裏斯雙眼微眯。
    為撒迪厄斯提供一個禦前席位，伊蒙提前和他說過。
    羅宛家族是大貴族。
    又有平叛的功勞，新任“南境守護”的頭銜。
    雙方談的條件，並不過分。
    可伊蒙和海蛇一唱一和，有點不對勁。
    “父親，您認為呢？”
    雷妮拉牽著伊蒙的手，向父親擺明立場。
    韋賽裏斯眼皮亂蹦。
    娶了我的女兒，反過來對付我。
    好小子，好樣的！
    韋賽裏斯深吸一口氣，理智道：“撒迪厄斯大人值得一個禦前席位，那就聽取你們的意見稍作調整。”
    科利斯立即開口：“林曼大人年事已高，管理賬簿力不從心。”
    一出手，就拿最重要的錢袋子開刀。
    “你！”
    林曼猛地站起，臉都氣的漲紅。
    我老！？
    你要不要看看你多大歲數？
    我比你還小三歲呢。
    “小心別閃了腰，林曼大人。”
    科利斯挺直腰板，大腿粗的胳膊撂在桌案上。
    手掌捏起酒杯，胳膊上的肌肉繃緊，在寬鬆袖子下浮現輪廓。
    歲數大不怕，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無冕女王”雷妮絲用過都說好。
    “你你你……”
    林曼指著他，急得說不上話。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您先坐下，林曼大人。”
    韋賽裏斯看不過眼，出言維護自己的老臣。
    林曼雖老，但他忠啊！
    從未出過錯。
    身為海塔爾的封臣，也不曾坐歪屁股。
    韋賽裏斯知道，其他人也知道。
    伊蒙說道：“林曼大人為國奔波了大半生，如今退休怕是不適應。”
    “親王。”
    林曼感動的老淚縱橫。
    “您先別急，林曼大人。”
    伊蒙怕他激動，折中道：“林曼大人依舊掌管國庫鑰匙，但財務大臣的職務卸去，交給代替的人。”
    林曼收起感動，不知所措的愣住。
    當財務大臣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這種管著錢袋子，沒事利用職務撈點小錢的日子。
    有人歡喜有人愁。
    一聽林曼要卸任，撒迪厄斯登時驚喜。
    財政大臣好啊！
    他最愛……最會管錢了。
    韋賽裏斯回想到梅羅斯卸任，又考慮林曼確實有點精力不足，同意了提議。
    “那就由林曼大人掌管國庫鑰匙，財政大臣的職務替換，留在君臨繼續任職。。”
    聞言，林曼失魂落魄的坐下。
    今天過後，他怕是就要半退休。
    以往不願參加的禦前會議，怕是參加一回少一回。
    “陛下……”
    撒迪厄斯正了正衣冠，滿懷期待。
    伊蒙和韋賽裏斯對視一眼。
    後者微微頷首，看向忐忑的泰蘭，正色道：“泰蘭大人，你卸任外交大臣的職務，轉為新的財政大臣。”
    “我嗎？”
    泰蘭瞪大眼睛。
    天上掉餡餅，沒聽錯吧。
    “沒錯，就是你。”
    韋賽裏斯給予肯定：“你多年來的勤勉，我和在座的各位都看在眼裏，你擔的起這個擔子。”
    “謝謝陛下！”
    泰蘭立馬站起，激動的鞠躬。
    “財務大臣安排好，那撒迪厄斯大人呢？”
    科利斯忽然開口。
    伊蒙一轉頭，盯上沉默寡言的奧托。
    “老狐狸，該收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