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讚界菩提(4K,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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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感應著肩後須臾間盛開的兩朵蓮花,及至蓮花中孕育著的、與周昌身形極不相稱的一雙嬰兒手臂,周昌神色微微訝然。
    這雙嬰兒手臂,由部分念絲與周陽的遺物共同養育而出。
    它乘遊於清瑩氣息之內,其餘人根本不能發覺到它的存在。
    原本周昌以為,自身生魂寄托的蓮胎,已然與聻屍體魄徹底融合為一,不分你我,而今因吸收了周陽死亡之後,性中遺留之物,他身上反倒再次發出了蓮胎花苞。
    如此就好似他從前看過的那些新聞一樣——一對雙生胎兒還在母體之中的時候,其中一個胎兒漸漸停止生長,另一個胎兒便將其作為養料,逐漸將其吸收。
    待到這個胎兒出生以後,卻長有六根手指,也或是比旁人多出一對腎髒。
    它身上多出的那些器官,便來自於在母體之中被它吸收的另一個胎兒。
    今下周昌的情形,便與這雙生胎兒有些類似。
    但雙生胎兒多長一根手指、一雙腎髒,難免對生活造成些許影響,會引起旁人的異樣目光,可他肩後生出的這對手臂,此時根本不能為眾人查見,如此,對周昌造成的影響倒是微乎其微。
    ——他倒是期待,這一雙能隱沒於那種清涼氣息之中的手臂,真正成長以後,會帶給自己怎樣的驚喜?
    尤其是,在肩後蓮苞滋生以前,周昌根本未有感覺到體內還有蓮精的遺留。
    那這一雙蓮苞裏孕養出手臂,會否僅僅是個開始?
    在此以後,他可能長出第二顆頭顱、第二雙腿腳,乃至是第二副五髒六腑?
    隻可惜就目前情況來看,這雙蓮苞中的手臂想要成長,變得與周昌當下雙臂一般強壯,卻不知需要多少同命人遺留的性中之物來哺育,方才能夠做到。
    隻是哺育一雙手臂,便需耗費周昌大量時間與精力了,更不談將來若再孕生出其他部位,需要的同命人性中之物,想來也是海量。
    蓮花中央伸出的嬰兒手臂,輕輕擺動了幾下,就又蜷縮回蓮花之中。
    花瓣跟著合攏,變作了兩道蓮苞,在周昌肩後搖曳著,悄悄隱沒。
    周昌目光看向四下,掃過在場眾人,出聲說道:“可有兄弟受傷?
    若是不慎沾染上了這詭仙的鬼漆,一定不要隱瞞,盡快告知於我等,我們尚可設法救你一救,倘若時間拖得太久,將來會發生甚麽,卻就說不定了。”
    此前周陽尋找機會往各處突破,有不少趕屍匠與之纏鬥。
    周昌這番話就是在提醒趕屍班的弟兄,出現問題不要扭捏,盡快發聲,才好幫他解決。
    在他目光之下,眾人紛紛搖頭。
    漆皮詭確實詭異莫測,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著了它的道。
    但在眾人連番交攻之中,周陽駕馭的漆皮詭根本沒心思到處殺戮,毒害他人,一心隻想著趕快遁逃,如此倒未使漆毒散播開來。
    眾皆無事。
    一行人重新匯聚起來,再度出發。
    這次順利出了鎮子口,人們結伴同行了半日之後,前路漸漸開始出現一道道岔路,不斷有人脫離隊伍,分散走入岔路之中。
    大部隊的人數徐徐減少。
    如此又走了一日夜,到第二日臨近正午的時候,也到了楊西風帶領的趕屍班、王鐵雄的馬幫與周昌道別的時候。
    “周兄弟接下來預備往哪裏去?
    可有甚麽具體的打算?”一同經曆過生死,王鐵雄喚周昌作‘周兄弟’的時候,內中蘊含的情感都真摯了不少。
    楊西風聞聲也看向周昌,道:“我們要往京城去,同路的話,周兄弟,咱們還能繼續作伴。”
    “我暫時還沒有具體的計劃。”周昌目光落在排子車上,仰麵躺著生死不知的老人身上,他而今的目標,首要即是救回爺爺周三吉。
    次要便是到處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撞見一次黃地黑天,或是挖掘一次陰墳,進入‘陰礦區’之中。
    而救回爺爺周三吉,他需要多多研究端公法門,修習‘請神科門’。
    待到他真正能夠請神的時候,便能把橫死枉死二將軍請到自己壇上來,如此才好設法探查出二神所在位置,前去營救爺爺被二神束縛的生魂。
    這一二日來,他閑來無事便翻開楊瑞交給自己的幾部科門,如今對於施展‘請神科’,倒也有了些許眉目。
    周昌看著二人,又道:“不過咱們應當是不同路的,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兩位兄長,山高水長,日後江湖之上,總還是有咱們再見的機會。”
    橫死枉死二將神旌所在方位,周昌雖不知具體,但楊瑞作為一個老端公,他倒是能推算個大概。
    僅看楊瑞推算出的大概區域,便與楊西風、王鐵雄兩人是不同路的。
    “哎……”王鐵雄歎了口氣,他們這些跑江湖的,反而更加明白,所謂山高水長,終有再見之日的說法,隻不過是一種美好的願望罷了。
    今下這般世道,很多人往往都是匆匆相見,往後便再無可能相遇。
    鬼神凶殘,常能使人陰陽兩隔。
    “我們馬幫向來居無定所,這些個兄弟,也都是出身天下各地,故鄉早沒了親人。
    不過倦鳥總有歸巢之日,野草籽被風卷了八千裏,落地還是得生根。
    所以我們眾兄弟,湊集了些錢財,在陝州鍋子村買了塊地,營建了一座大莊子,周兄弟以後路過陝州,一定得去我們莊子上看看,住上一段時間。
    這是門牌,你過去了,拿著門牌,一定是暢行無阻的。”王鐵雄拍了拍周昌的肩膀,送出一道銅門牌來,又叫身後的馬幫兄弟拿來一個錢袋,交到了周昌手中,“這裏有些銀元銅子兒,你往後前路,需要打點的時候絕少不了,收下哥哥這份兒盤纏,前路能走得順當些!”
    王鐵雄的語氣不容拒絕,他分明是將周昌當作自家兄弟了。
    周昌也不扭捏,他收下了王鍋頭贈予的銅牌與盤纏,轉而拿出一隻拳頭大的瓷瓶來,遞給了王鐵雄:“大兄時常往來川滇湘西之地,彼處山林眾多,常有蠱患。
    這裏有一瓶藥丸,可以用來療愈各類蠱毒,送給大兄,希望大兄和諸位兄弟,永遠都用不著此物。”
    瓷瓶中的解毒丸,卻是周昌從燒塌的堂屋裏翻撿出來的,乃是周陽留下來的遺物之一。
    他今下用此借花獻佛,王鐵雄倒不嫌棄,將之收進了懷裏:“那便借兄弟吉言罷。”
    楊西風這時候遞過來一麵羅盤、一本線裝小書。
    周昌看那線裝書上,寫著‘辨僵’二字,大抵也就知道了書中內容,肯定與如何分辨各種僵屍有關。
    而那麵羅盤上,塗著豔紅的朱砂,除此之外,周昌暫看不出那羅盤有什麽特別之處。
    楊西風道:“我們這些趕屍匠,身上一股子死人味,能拿出手的東西不多,今下這本《辨僵》就送給周兄弟吧,內中所載內容,俱是我們這支趕屍班許多年來,分辨種種死屍得出的經驗。
    ——記得一定得看完最後一頁。
    還有這麵羅盤,你拿去識路用吧。
    這個世道,前路凶險,許多道路往前走下去,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斷頭路’。
    路的盡頭,除了等著吃人的鬼神,便再沒有了他物。
    有這麵受過加持的羅盤在,你往後也能少走些彎路、險路、詭路。”
    “多謝楊大兄。”周昌再次道謝。
    兩位兄長贈送的東西,無疑都對他頗有大用。
    他想了想,叫石蛋子拿來紙筆,當場在紙上寫滿了字,待墨跡幹透了,將之遞給了楊西風:“我對於馭火之術,頗為精熟。
    又曾經買過一頭黑太獅來研究,一時也有點收獲。
    太獅‘火魁星’熄滅以後,並非就隻能拿去販賣,當無用之物來處置了。
    我寫下這個方法,楊大兄可以拿去試驗,可以這個方法中的‘業火’,再度催燃了太獅熄滅的火魁星,不過此法催燃了火魁星,固然能使太獅凶性更熾,但也會導致一頭太獅的壽命大大縮短。
    楊大兄一定要謹慎運用。”
    周昌所謂精熟馭火之術,其實是因為他天生一身孽氣可以化作業火。
    他對業火頗為熟稔。
    今下寫給楊西風的辦法,亦是設法將人的業力與太獅交通,用業火催燃太獅熄滅的火魁星——之所以他能想出這個辦法,其實此中還有《業火燒身大轉輪經》的功勞。
    “太獅極為珍貴,是我們這些趕屍匠的護命之寶。
    白紙坊一年也生不出百十頭太獅來,近年來,白紙坊頻遭劫數,產出的太獅也愈來愈少,我們手裏‘死太獅’也跟著愈來愈多,新太獅愈來愈少。
    長此以往,終有一日,我們這些趕屍匠便再也發不了‘僵獅子’了。
    周兄弟送給的這個辦法,確實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楊西風捧著那張紙,仔細看著其上的字跡,隨後將之小心翼翼地疊起,收進了懷裏。
    他大抵是覺得周昌贈送的禮物,實在過於貴重,便左右尋摸著,想再送些別的東西給周昌。
    這時周昌卻笑道:“已經足用了,楊大兄!
    如此我送你禮物,你覺得貴重,便一定要再贈送價值與此相當之物,這般循環下去,還有甚麽意趣可言?
    不必再為此糾結了!”
    周昌既出此言,楊西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堅持多送周昌一些東西。
    這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這樣送來送去的你們,難道就沒有想到,周兄弟到底缺少甚麽嗎?
    他們五六個人,離了咱們車隊,就隻能用腳往前走哩!
    ——騾馬車啊!
    缺少騾馬車啊他們!”
    隨著聲音響起,羅布頓珠牽著他的騾馬車,探頭探腦地走了過來。
    他把自己那頭騾子的韁繩往周昌眼前一遞,道:“騾馬車要不要的?
    賣你!便宜!”
    “倒是忘了這件事了。”王鐵雄一拍腦袋,便預備去自己隊伍裏拉一輛騾車來,同時與周昌說道,“別買他的騾子。
    騾子病了,拉了兩天稀了,不知還能不能活得下去。
    我去給你尋頭好牲畜來!”
    周昌看羅布頓珠拉來的那頭騾子,果然病懨懨的模樣。
    這頭騾子先前識出了被漆皮詭寄生的那頭驢,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它在此後便害了病,一直不停拉稀,羅布頓珠都給它吃了不知多少藏藥,一直也未有見效。
    ——若非如此,這個密藏域的奸商,怎可能願意把一頭好騾子賣給周昌?
    但是,周昌卻覺得,這頭騾子雖然病得厲害,然若能醫治得好,或許能當大用!
    彼時那麽多匹騾馬牲畜,隻有它識出了驢子被漆皮詭寄生的事情!
    是以周昌見羅布頓珠拉著騾子過來,一時就心動了。
    他雖有些心動,神色卻沒有絲毫表露,而是看向了楊瑞。
    楊瑞也看著那頭病騾子,眼神奇異:“這騾子害了這麽大一場病,在你手裏,肯定活不過半個月了,折價賣給我們吧!
    我有個方子,還能治它一治!”
    楊大爺也看出了這頭騾子的不同凡響之處!
    羅布頓珠連連搖頭:“我拿命護著的好畜牲,不能賤賣了,不能賤賣了——”
    “十個銀元,不賣你就拉回去,留著半個月後吃騾子肉。”楊瑞直接開始報出了一個比正常驢騾低了十倍的價格。
    “不行!
    十個銀元怎麽行?
    我要八十個!”
    “再給你添兩個!”
    “不行不行,我買騾子都花了一百三十個銀元……”
    “你買的時候,這騾子還是個好騾子,如今它已經害了病,不是好騾子了。
    再過些時日,它連壞騾子也當不得,隻能當個死騾子!
    十五個銀元,你看著辦罷!”
    “……”
    如此,楊瑞與羅布頓珠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終於以二十個銀元的價格,從羅布頓珠手中買回了這頭病騾子。
    周昌自然也就婉拒了王鐵雄贈送的那頭壯驢當交通工具。
    楊瑞二十個銀元給羅布頓珠,從其手中接過了病騾子的韁繩。
    羅布頓珠數著銀元,眉開眼笑。
    正如楊大爺所說,這頭騾子在他手裏,隻能被他治死,病死的騾子十個銀元都沒人要。
    如今趁著騾子還活著,賣出二十個銀元,羅布頓珠已極為滿意。
    為了表示自己的滿意,他拿出了一粒葡萄大的核桃,贈給了周昌:“這時讚界裏長出來的菩提,品相不好,但是真的東西。
    送給你了!
    以後有生意,我們還做!”
    周昌接過那顆像是核桃一樣的‘讚界菩提’,一將之拿在手中,他就明白,此物與羅布頓珠掛在脖頸上的那一捆捆菩提念珠,有天壤雲泥之別!
    正如羅布頓珠所說,這顆‘讚界菩提’,是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