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春瘟鬼(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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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有這種以念化絲之法?”
    肖真明聞聲有些驚訝。
    端公法脈諸法教之中,‘梅山法教’算是其中一個較為突出、強勢的派支。
    饒是如此,以他梅山法教弟子的身份,也從未聽說過這種‘以念化絲’的端公科門。
    想要令念攢聚而能化成絲線,那得需要魂魄修養達到什麽程度,才能做到?
    肖真明腦海中念頭閃動片刻,他隨後看向‘示真鏡’對麵的周昌,說道:“示真鏡,本質就是以端公心念投寄於其他同道兄弟的神壇之上。
    此法施展起來極為冒險。
    因為心念投寄出去,便是毫無防備的,更何況,這道心念還是直接投寄在其他端公的法壇之上。
    同道兄弟見我等心念聚化的圓鏡,若起歹心,起壓勝、咒殺之術,我們幾乎無法阻擋。
    我們施展此鏡,本就是希望在死中求得一線生機——
    幸好如今遇到了您這樣的同道兄弟,願意伸出援手!
    您盡可以那般心念撚成絲線,探入圓鏡之中,如此可以直接與我之心魂產生牽連!”
    “好。”周昌點了點頭。
    他與楊瑞相視一眼,隨後將手伸向了麵前的圓鏡。
    漆黑鐵線從他指尖浮現,交織成網,徐徐貼附上了那麵圓鏡——鐵念絲覆蓋圓鏡的刹那,周昌麵前的圓鏡便如冰雪般消融,隻餘一點念頭性光在神壇上轉動。
    所有鐵念絲便盡纏繞在了那一點念頭性光之上。
    那一點念頭性光飛掠出神壇,連帶著叢叢鐵念絲,瞬時破空而去,消失無蹤!
    周昌看著那點念頭性光消失的方向,竟然並未指向三條岔路中的任何一道,而是沿著一棵大樹的根部直掠向樹尖,最終沒了影跡。
    他轉臉看向楊瑞法壇前還存留著的那麵圓鏡。
    但見須臾之間,那點念頭性光已經飛轉回肖真明的眉心裏,連帶著周昌的鐵念絲,都在肖真明的魂魄上纏繞了幾圈!
    肖真明身形一震,良久才反應過來。
    他震驚地看著那從自己眉心遊曳而出的漆黑念絲,此時飄轉而去的方向,良久以後,才轉過臉來,向鏡子對麵的楊瑞、周昌說道:“這些心念聚化的黑線,竟然遊向了前頭的懸崖。
    若跟著黑線走,我們勢必得跳下懸崖才行……”
    周昌與楊瑞並肩站著,他看著鏡子對麵驚疑不定的肖真明三人,神色冷肅,道:“如今我們眼睛看到的種種情景,其實皆是暗中的鬼想叫我們看到的情景。
    與真實情形根本大相徑庭。
    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棵樹,或許正是一條通往別處的長路。
    你眼中所見的懸崖絕壁,也未必就是真的懸崖絕壁。
    向死而生。
    隻看你們有沒有這份決心,咬牙一試了。”
    肖真明情知周昌所言深有道理。
    但當下畢竟是他們三個跳下懸崖,而懸崖之下,是否就是通往外界的路?現下尤未可知。
    作出這個抉擇,更需要他有膽魄才行。
    而肖真明猶豫良久,不經意扭頭看了一眼,叫他頓時下定了決心!
    他轉回頭來,滿臉都是扭曲的恐懼:“那些詭婦人又在暗暗地盯著我們,好似在商量著怎麽對付我們了!
    在這裏呆著,也不過是溫水煮青蛙,最終也難逃一死!
    冒險一試,說不定能得一線生機!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師伯師叔,你們呢?”
    左右二老跟著點頭:
    “你一個年輕人都敢做這樣決定,我們這些早活夠歲數的人,又怕甚麽?”
    “走吧!”
    肖真明隨即伸手,把神壇上的圓鏡摘下來,頂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收起法壇上的壇印、法器,又將神壇推倒,掃去神壇四周的圓圈劃痕,如此就算是撤下了神壇。
    莊稼漢似的中年人伸手拽住在眼前遊曳的鐵念絲,他再次看了看左右兩位師門長輩,最終也未再言語,隻是叫二人和自己一樣拽住那道鐵念絲,爾後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順著鐵念絲的指向,朝前走去。
    周昌看見圓鏡中映照出的肖真明三人的前路:
    刮著黑毛風的天地間,一縷漆黑鐵線遊過了半空。
    那道漆黑鐵線在半空中不正常地扭曲迂回著,穿過黑漆漆的山拗口,直墜下了遠處黑蒙蒙的一片懸崖。
    肖真明三個人,緊抓著那道漆黑鐵線,跟著漆黑鐵線一路奔行,越過山坳口,朝前奔走著,最終臨近了那片懸崖絕壁。
    懸崖下,黑風更淒厲地嘯叫著。
    似乎是因為此間山風更加寒冷,也或許是其他的原因,導致三個人的肩膀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肖真明伸手取下肩上的圓鏡,他定定地看了看鏡中的周昌、楊瑞,嘴唇翕動著,誦念著細微的咒語,使手中的圓鏡化作了虛無。
    楊瑞法壇上浮現的那麵圓鏡,此刻也忽地消失無蹤。
    他與周昌再不能看到肖真明那邊是怎樣情形。
    “慢慢等吧。”楊瑞歎了口氣,如是說道。
    周昌點了點頭,他垂下眼簾,看著五指牽引地縷縷鐵念絲,一時入神。
    鐵念絲遊出太遠距離,念絲彼端的情形,以他如今的性魂修養,也感知不到分毫了。
    他看著那縷縷念絲遊過半空,順著那棵大樹的根部,一直攀升到樹尖上空,最終消隱在虛空裏。
    良久之後,
    在虛空中遊動的念絲猛然收縮!
    周昌跟著感受到了某種觸動!
    他循著這種觸動,鼓催心念,不斷將念絲回收著,便見到——
    遊入大樹上空的叢叢鐵念絲,在這瞬間,猛地崩成了筆直,莫大的抗拒力從念絲彼端傳來,像是有恐怖的鬼神拽住了念絲彼端,發力阻止周昌將念絲拽回!
    那片大樹上方的虛空,跟著彌漫起了層層漣漪!
    周昌目中生光,他的心念完全聚集起來,好似變作了一條條無形的手臂,猛力拉拽著那叢叢念絲,與暗中的鬼神拔河——
    鐵念絲在空中來回拉扯著,甚至切割得空氣都發出‘沙沙’的聲響!
    不必周昌開口,白秀娥亦知此時極其關鍵。
    她也將手搭在了周昌手腕上——
    一隻隻細嫩白皙的手掌,從白秀娥袖管裏伸出,抓緊了那漆黑的鐵線!
    “沙——”
    隨著‘兩人’合力,這場拉鋸終於沒了懸念——
    鐵念絲被‘兩人’直接拽了回來!
    念絲彼端,正是緊閉著眼睛、緊緊拽著念絲的肖真明三人!
    “嘭!”
    三人滾落在地,都不約而同地慘叫出聲!
    他們滿地打滾,大抵是以為自身摔落懸崖,今下已經筋骨摧折,命在旦夕了!
    “同道兄弟。”周昌看著滿地打滾的三人,開聲言語,“咱們今下是匯合在一處了——你們這次真是賭對了。”
    肖真明聞聲,身子一抖!
    他首先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在自己前頭站著的青年人!
    “這這這——”肖真明眼神由恐懼迷惘,瞬間轉為狂喜,他此時結結巴巴的,怎麽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索性把目光轉向身旁還在大叫的師叔師伯,猛地拍了拍兩人,叫道,“沒死!
    師伯師叔,咱們沒死!
    活過來了!”
    ……
    “二位同道兄弟,既然助我們逃出那無花果村,我們也絕不是不守信諾之人!
    這件得自陰礦之中的物件,就交由兄弟你來保管!”
    肖真明從藏在胸口的錢袋子裏,取出了那塊運動手表,小心翼翼地將之交給了周昌。
    “好說。”周昌點點頭,“假若這黑荒山中真有秘寶與這個物件相互牽連,到時候得了利益,咱們兩家對半分就好,我絕不會偏占一分。”
    楊瑞、白秀娥等人這時也湊了過來,與周昌一起觀察著那塊運動手表。
    表盤上放著絢麗的光彩,三個圓環裏的心率、步數、熱量等數字,還在持續飆漲。
    但表盤左上角顯示出的電量格,分明是空的。
    “這件物什,幾位兄弟拿到手以後,可曾動過右邊的這些按鈕?”周昌指著運動表盤右邊類似機械手表表把一般的按鈕,向肖真明三人問道。
    肖真明‘嗯’了一聲,道:“隻有這個按鈕能夠按動,我們自然是動過了的。
    不過先前按了很多次,這件物什也沒甚麽反應。
    它上麵也不曾像如今這樣,發著亮光,還顯示出不斷變化的字跡……
    同道兄弟可知道這物什是甚麽?
    上麵那些字跡,是何涵義?”
    觀察著表盤上不斷變化的數字,周昌開口答道:“這件東西,類似懷表。
    其上這些數字的涵義,表示一個人的脈搏、行走的步數、以及他今下消耗了多少氣力。”
    ‘熱量’這個詞,實在不好解釋。
    周昌便用了‘氣力’來指代。
    “此物不僅能測量一人行走的步數、脈搏,連消耗了多少氣力,它都能測算出來?”肖大虎眼神驚奇,但也隻是驚奇而已,畢竟這些功用看似神奇,但其實不頂屁用。
    “嗯……”
    周昌點點頭。
    他的目光集中在熱量圓環裏的數字上。
    那幾個數字,在他的視野裏不斷跳動著。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那個熱量數字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跌落。
    從‘13’削減到‘4’,又從‘4’陡地掉到了‘1’。
    熱量變成負數後,還在不斷往下跌落!
    隨著跌落越發加劇,整塊手表都跟著變得冰涼!
    四下裏,倏忽天光收盡!
    變得一片漆黑!
    “這些數字還在不斷增加……”肖真明沒有注意到代表氣力的數字已經變成負值,也或許,他們今下還不能理解何為‘負數’。
    他隻是看著幾個數字不斷增加著,一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們當下也沒有走動,也不曾把它佩戴在身上,它測量的究竟是誰人的脈搏,上麵增加的步數,又是誰的步數?
    陰礦裏的東西,委實詭異,莫非是這哥東西壞了,才會如此?”
    “確實是壞了……”
    周昌喃喃低語。
    這塊運動手表,要不是‘壞掉’了,又怎麽可能在已經消耗光電量的時候,突然又能用了?
    ——他先前詢問肖真明三人,得知三人曾經按動過表盤側邊的按鈕無數次,便猜測三人拿到這隻運動手表時,這隻手表已經耗盡了電量!
    “你們有沒有試過把這個東西戴在手腕上?”周昌又問道。
    肖真明三人麵麵相覷,都搖了搖頭。
    “怎麽戴?”肖真明問。
    周昌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他自然也不準備當場演示給幾人看。
    這塊手表帶給他的詭異感覺,比之當下的環境更深。
    周昌不能確定,自己戴上手表之後,會不會發生甚麽不好的事情。
    他取來一炷香,在自己麵前點燃。
    香煙順著空氣被他吸入鼻孔中。
    ——吸取著饗念的周昌,卻並未察覺到左右眼中呈現世界的不同。
    他心念一動,《大品心丹經》那些扭曲怪異的文字,開始成片成片地羅列於他的左眼裏,周昌這才明確地分辨出饗念世界與現實世界的不同。
    但眼下這片地域,饗念世界與現實世界從表麵上看是完全一樣的。
    也或者說,他如今這雙眼睛,並不受他掌控。
    所以他也看不到當下的真實情形。
    好在《大品心丹經》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昌垂下眼簾,以《大品心丹經》來觀測手中的那塊運動手表——
    那成排成排羅列於周昌左眼視野裏的文字,在周昌目光‘接觸’到那塊運動手表的時候,都猛地跳了一下!
    大片扭曲怪異地文字開始在他眼裏重組,變成他能讀懂的內容:
    “‘瘟喪神’的遺物,出自未明陰礦。
    ???
    ???
    僅可憑借殘留的‘瘟喪神’氣韻,作出此種判斷,其他未知。
    運勢昌隆、福澤衰敗之人,佩戴此物,可能引來不祥!
    運勢衰退、福澤昌盛之人,佩戴此物,可能否極泰來!”
    《大品心丹經》給出的提示,簡短而直接。
    或許是因為周昌救過了它,叫它欠下了大人情,它今下為周昌工作起來,也是格外賣力。
    可惜,《大品心丹經》雖然‘博聞強識’,卻也終究不能全知。
    它今下識出了這件運動手表上的‘瘟喪神’之氣韻,由此推斷佩戴此物,可能帶來的種種效果,但至於此物的具體來曆,具體該如何運用,《大品心丹經》也一概不知。
    “運勢衰頹,福澤昌盛之人,佩戴此物,可能否極泰來?”
    周昌看著手表上的各項數字還在不斷跳動,心情不知為何也跟著變得有些焦慮。
    好似有未明的危險就蟄伏在自己周遭。
    又好似那與這塊手表牽連的鬼,此時正在大步走來,手表上不斷刷新的各項數據,就在提示著它的接近!
    周昌的目光強自手表上挪開。
    他看向肖真明幾人,視線從幾人麵上越過,又看向了他們身後——
    在這幾個人身後,不知何時,密密麻麻的站著一群女子。
    那些女子穿著粗布衣裳,頭發披散著看不清麵容,她們靜悄悄地站在了肖真明三人的身後。
    周昌目光粗略數了數,三人身後站著的女子,共有三十六個之多。
    正應了先前,肖真明所稱——他們在無花果村每進出一次,就從中帶出一個‘詭婦人’,至於今時,三人每人身後都跟了十二個詭婦人!
    “這些詭婦人,竟然也跟著你們追了過來。
    真是陰魂不散……”
    周昌皺著眉,看著《大品心丹經》上的文字再度重新排列。
    肖真明三人聞聲,倉皇回顧,一下子就見到了那立在黑暗裏的一群詭婦人!
    “真該死,真該死啊!
    咱們和她們沒有任何瓜葛,為何要如此糾纏咱們!”那脖頸上有逐漸加重的勒痕,頸上皮膚大片壞死、甚至散發腐臭氣味的肖大牛,忽然臉色猙獰,狂躁不已地說著。
    他抽出了隨身的匕首,氣衝衝地奔向了那些靜立黑暗中的詭婦人!
    肖真明、肖大虎兩個,對那些詭婦人同樣憤恨至極,咬牙切齒,眼看著肖大牛此番動作,他們竟未第一時間阻止。
    好在楊瑞看出了情形不對,輕悄悄地邁步出去,攔住了要衝向那群詭婦人的肖大牛:“同道,可別忘了你脖頸上的勒痕。
    你如今刺她們一刀,身上說不定也會多出一個窟窿眼兒來的!”
    肖大牛聞言腳步一滯,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抹著自己的脖頸,惶恐不已地說道:“一看到這些婦人,不知為什麽,我心裏就有一團無名火起!
    多謝同道攔我,多謝同道!”
    楊瑞搖了搖頭,帶著肖大牛回到周昌這邊來。
    周昌眼中,《大品心丹經》也再次給出了提示:
    “春瘟鬼:愛慕男子而致其發瘟的詭類。
    男子因被其愛慕,生魂發瘟,而有憤怒不能自持、發狂、憋悶等諸情緒。
    此諸般惡意情緒,俱集聚於春瘟鬼之身。
    若男人辱罵春瘟鬼,則春瘟鬼或於男子眼前吊頸懸繩而死,或投河溺水而死,或墜崖而死……凡此種種死狀,最終都將一一應驗於男子之身,最終致使男子身死。
    而春瘟鬼本身無損分毫。
    若男子以刀劍、棍棒相加於春瘟鬼之身,則自身亦生刀劍、棍棒之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