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春天醫院(5K,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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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搖搖晃晃地駛過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路邊的野樹藤蔓被風吹卷著,抖落片片樹葉。
車子的遠光燈,照應出前頭的一片二層樓建築。
建築外牆上,青綠色的牆漆多已剝脫褪色,牆上爬滿了藤蔓。
包圍建築的柵欄上鏽跡斑斑,更有人為破壞出的豁口大洞。
兩根磚砌的門柱上方,鐵藝門額上掛著的燙金大字‘春天醫院’,如今在風中搖搖晃晃,鏽跡侵蝕著金漆,令那幾個字也愈發凸顯出一種歲月蹉跎的感覺。
最終,周昌駕駛著汽車,停在了路邊。
他拉好手刹,提醒後座的年輕女子:“美女,地方到了。”
“謝謝師傅。
錢已經過去了。”
麵貌端麗,一雙長腿頗為惹眼的女子向周昌搖了搖手機,發著光的手機屏幕映亮了她纖細的手指。
她拉開車門,從汽車裏邁出來。
這時候,那座廢棄醫院的陰影角落裏,忽閃起了兩個紅彤彤的火頭。
兩個年輕人抽著煙,從那片陰影角落中走了出來。
他們顯然是認識周昌剛剛送到的這位乘客的。
見麵就打了招呼:“宋佳。”
“佳佳。”
被喚作‘宋佳’的女子也麵露笑容,道:“你們來這裏多久了我接到領導的電話就趕過來,希望沒有耽擱你們的時間,讓你們等得太久。
領導發的那些資料你們看了嗎”
“看過了,我們也才剛來不久。”那喚‘宋佳作佳佳的年輕男性湊到了女子跟前,連連點著頭,“佳佳,裏麵我和仁哥已經探查過了,沒有什麽異常情形。
隻有那三個主播留下來的一些道具。
他們應該就是利用這些道具進行惡作劇,扮鬼來博取流量的。
這片地方本身應該沒有出現——”
年輕男性還在殷勤地在宋佳跟前言語著,宋佳忽地回頭看了眼路邊停留的汽車。
她的眼神不漏聲色,但年輕男性還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止住了口。
與之相比,旁邊那位四五十歲的男人就顯得沉穩許多。
他先到周昌的車子旁,給駕駛位上的周昌遞了根煙:“師傅,抽根煙”
周昌並不抽煙。
但他的‘應身’抽煙。
車子裏彌漫的煙臭味,扶手箱前頭雜物盒裏的打火機、煙盒,無不說明周昌今下應該得抽煙的。
於是,周昌沒有遲疑地接下煙,自顧自拿出打火機,‘哢吧’一聲點燃了,先將火苗湊到中年人跟前:“來,火。”
“謝謝,謝謝。”
中年人半弓著身子,以手護著火苗,點燃了嘴裏的香煙。
一支煙就拉近了兩個本沒有任何交集的人之間的距離。
“師傅,這一片地方不安全啊,據說附近有個殺了別人一家三口的通緝犯,還在逃,還沒有抓住。這麽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中年人彈了彈煙灰,笑著言語道,不知真假的話也是張口就來。
周昌也笑了起來,道:“你們坐車到這兒,待會兒回去怎麽回去啊這地方想打到車怕是有些困難。
不如還是我給你們”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首先關閉了手機上還在接單的‘搭搭’平台,把自己的賬號下線了,之後關掉了A柱上掛著的攝像頭,這才放鬆地道:“我給你們送到城裏去,還是按原來的價錢,可以不”
周昌從未跑過網約車,當下種種行為,其實是對從前坐過網約車,見過的那些網約車司機各種行為的模仿。
平台不允許網約車司機不通過平台接私單。
但單子走平台,平台的扣點卻也很多。
是以很多網約車司機拉乘客返程的時候,會和其商量這一單不走平台,私下交易。
這些對話往往是在關掉平台留在車上的攝像頭之後進行。
中年男人笑了笑,沒說話,而是轉臉看向了不遠處的宋佳,向其問道:“今天出來的比較急,我倆都沒有開車,待會兒看完這片廢棄醫院以後,咱們就坐這個師傅的車回去”
宋佳看了眼車裏的周昌。
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好。”
“那師傅你就在這外麵稍等會兒,待會兒我們坐你的車回市區。”宋佳對周昌說道,她渾然不提她先前自稱來王營莊幫助貧困戶解決牲畜患病的事情。
周昌作為一個網約車司機,更不會多管閑事,多嘴去向對方詢問,跟著點了點頭:“行!”
宋佳不再看周昌,與年輕男人、中年男性結伴,穿過柵欄圍牆上的破口,步入了那間黑漆漆的廢棄醫院內。
臨走的時候,中年男性還囑咐了周昌一句:“師傅,要是遇到什麽你覺得不對勁的情況,或者我們在裏麵呆了很久沒出來,你就不要等了,自己先開車走吧。”
那人還留了個電話給周昌。
周昌將那個電話仔細記下。
根據周昌先前與那個宋佳的交談,加上三人隱隱透露出來的態度,周昌推測,這三人的工作應該並不尋常。
很大概率與探測靈異事件有關。
而宋佳與其上司交談時,對上司的稱呼、口吻等等,也叫周昌覺得,這應該不是個民間草台班子。
或許有一定的官麵背景。
周昌將座椅靠背往後調低,半躺在了車裏。
他仰頭看著有些髒汙的車頂,嘴裏噴出的煙霧繚繞在視線之中。
抽完這支煙,周昌將煙頭掐滅丟出車窗,轉而在座椅上坐起身,打開遮光板,照了照鏡子。
這具應身與周昌一般,看起來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周昌觀察‘他’的眉眼,覺得這個應身與自己的相貌竟有幾分相似。
而當周昌照鏡子照得久了,鏡中應身的麵容逐漸模糊下去,周昌也真容就顯現了出來。
應身隻是彼世人進入礦區以後,忽然鏈接的一個身份。
隻是一層外殼。
內裏的周昌該是甚麽樣,還是甚麽樣,沒有任何變化的。
但這應身也不是完全沒有因果,‘應身’又從何而來周昌思索著,他從衣服內袋裏摸出一隻錢包,錢包裏除了有些紙鈔、銀行卡之外,果然還留有這個應身的身份證件。
證件上,周昌如今名叫‘何炬’。
記下自己如今的名字與身份證號,周昌從旁邊的雜物盒裏,拿出了另一部手機。
‘何炬’應該是用這兩部手機輪換著接單拉客,汽車中控台上也插著好幾條充電線,可見他做網約車這一行還是比較勤懇的。
周昌不知手機密碼,但知道怎麽使用這種智能手機。
他把屏幕對著自己,屏幕沒有解鎖,便將指紋在屏幕下方按了按,這下手機亮屏解鎖了。
此後周昌便依次點進去何炬的通訊錄、社交平台、外賣平台、相冊、瀏覽器等應用,他輪換瀏覽著兩部手機上的內容,心裏很快拚湊出了何炬的簡易經曆:
何炬,二十四歲,與周昌年紀相當。
文化程度應該在高中以上,大概率沒有結婚,似乎有一個女友。
其如今住在‘白河市市南區陽莊城中村’裏。
平日交遊不多,微信朋友圈除了和女友、父母有聯係之外,便隻在幾個網約車司機群裏偶爾發言。
最近女友與其感情出現了些許問題,因為結婚彩禮的問題發生過幾次大的爭吵。
原本與其同居的女友,最近從其住處搬離。
但兩人前幾天還一起過了情人節,應該處於即將分手而未分手的階段。
周昌簡單了解了一下應身的個人經曆,便將手機放回了原處。
他一條胳膊搭在車窗沿上,側著身子去看那棟廢棄的醫院建築。
黑漆漆的天空下,被許多藤蔓籠罩外牆,院子裏各處都生長著茂盛草木的醫院,看起來確實有種詭異陰森的感覺。
這間醫院的建築風格很古舊,整體也不算高大,應當是九零年代甚至更早時期的老式醫院建築。
醫院各處甚至有些紅磚房建築。
再兼其完全處在一個四周無人,多有林木丘陵遮蔽的地帶。
在此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建醫院,那此中收錄的病員多半不可能是本地的居民。
醫院本身應當也不是麵向普通民眾使用的。
周昌推測,這間醫院可能是在建國以前落成,曾經或作為野戰醫院、後方療養院之用。
他念頭轉動著,便想放出一縷饗氣,令神魂受饗,以觀察饗氣流雜狀態下,這座醫院有沒有甚麽異常然而,周昌動念之間,自身卻沒有一絲饗氣釋出。
這讓他愣了愣。
隨後他又連續嚐試數次,運用各種辦法,試圖放出一縷饗念,都不曾成功。
——當下的世界裏,似乎並沒有‘饗氣’的存在。
人身存在各種念頭,那些念頭再混亂負麵,也僅僅隻停留在‘念頭’的層麵。
它們不會影響現實,不能侵染萬類,所以饗念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根基!
此種情況,是隻在當下世界這處礦區裏出現還是在每一座陰礦裏都完全一致周昌心頭困惑的時候,宋佳等三人又從那處柵欄破洞裏爬了出來。
三人與周昌打過招呼,便坐上了車。
周昌收攏了心思,發動車子,沿原路回返城區。
路上,三人表情放鬆,低聲閑聊著。
原本那個年輕男性‘時玨’想與宋佳一同坐在車後座,周昌都看到其衝剛才給自己發煙的中年男人‘錢克仁’使顏色了。
錢克仁也笑著往車副駕駛位這邊走。
但宋佳這時自顧自地拉開側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位子上。
所以時玨也隻能和錢克仁坐在了後座。
時玨這時身體前傾,已經把話題引到了他最近發現了一家巨好吃的飯館上,下一步應該就是要約倆同事去吃飯了,此時,周昌忽然開聲說話:“你們在那間廢棄醫院發現啥了嗎這地方出什麽問題了”
周昌話音一落,後座的時玨就大皺眉頭,喝聲道:“不該你問的別問!”
他語氣這般惡劣,多半是因為周昌半路截了他的話頭。
而宋佳、錢克仁兩個人聽到時玨的話,都是欲言又止。
宋佳雖然不願意接著先前的話題和時玨繼續聊下去,但這個師傅直接向他們打探醫院那邊的事情,她也不好回答。
時玨一口回絕,雖然不近人情,但也正好處置了這種突然情況。
周昌聞聲,瞥了後視鏡一眼,笑道:“不要那麽大火氣嘛,你們沒發現什麽,說不定我能給你們提供一些線索啊…”
“你能提供什麽線索”時玨微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剛才那三個主播就是坐我的車去春天醫院搞直播的。”周昌道,“他們在我車上落了點東西。
我看那東西不太對勁啊…”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時玨就變了臉色,想說些甚麽,最終被旁邊的同事錢克仁拍了拍肩膀,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是什麽東西,師傅拿出來看看”錢克仁笑著道。
宋佳也將目光投向周昌,似乎是在重新審視這個不起眼的網約車司機。
“那是人家乘客落下的東西,就算我看著再不對勁,除非是違法的東西,我才好報警交給警察。
人家那東西也不違法,我得等著平台聯係我,把東西送給人家乘客。
怎麽好拿出來給你們看啊”
周昌連連搖頭。
他這是‘拿喬’了。
宋佳、錢克仁對視一眼。
後者拿出了一本證件,道:“我們懷疑那三個主播,和最近逃亡的通緝犯可能存在牽連,師傅,你配合一下我們,把東西拿出來讓我們看一下。”
“真有通緝犯”
周昌把車在路邊踩停了。
他看著錢克仁亮出來的公職人員偵查證件,臉上滿是驚訝,以一口無聊的老司機慣好打聽奇事的口吻,向三人問道:“最近沒聽過咱們這裏發生什麽大案子了啊誰殺了誰死了幾個人啊”
“不能說。”錢克仁收起證件,臉上還帶著笑容,隻是那笑容裏已全是公事公辦的味道了,“師傅,那三個人究竟落了什麽東西在你車上請你配合我們一下。”
“就是一個錢包…”周昌說著話,打開扶手箱。
將先前三個主播遺落的那隻錢包,連同內裏那封‘詛咒信’一起交給了錢克仁。
這封信留在他手裏,他亦不知該如何解決。
還是交給這些‘公職人員’來處理比較好。
他相信這三人確實身負公職,隻是他們的職責,大概率與他們亮出的偵查證件不符。
“我還以為是那間醫院真地鬧鬼了。
你們是國家的什麽‘靈異研究會’、‘特異功能協會’、‘749局’之類裏出來的高級人才嘞。”周昌滿眼惋惜遺憾地道。
錢克仁聽到他的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倒是宋佳、時玨兩人,表情莫明。
仨人的表情都叫周昌盡收眼底。
“或許而今真有這些所謂的協會、749局之類的單位了…”周昌心頭喃喃。
他目光掃過時玨、宋佳,心裏笑了笑。
年輕人臉上就是藏不住事兒。
錢克仁接過紙條以後,仔細看了看,又同兩人打了個眼色:“回局裏再說。”
“師傅,我記下你的名字、平台ID,到時候要是那三個主播找你討回物品的話,你讓他們聯係我的電話,我之前給了你的。
他們要是以此為由投訴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向平台發函。“錢克仁處置了一應諸事,可謂滴水不漏。
周昌隻得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
他重新發動了車子,載著三人回了城區。
這次三人都沒怎麽說話。
周昌也從他們嘴裏問不出甚麽有效信息。
將三人送到目的地之後,周昌記下了他們的下車點。
當下時間已經臨近午夜十二點,周昌又解了幾個單子,一直忙活到淩晨一二點,才收了車,轉回自己在‘陽莊城中村’的居處。
如今的城市裏,到處都在搞開發,想著法兒地賣地皮賣錢,能夠以低廉的租金容納外來務工人員的城中村已經愈加稀少。
周昌開車駛回居處的時候,城中村各處街道上,除了路燈還亮著,偶爾有一二間24小時便利店開著門,其餘的各種商鋪、飯館都已閉店落鎖,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這裏真像個農村一樣。
街道邊的民居裏,偶爾還會響起幾聲犬吠。
把車在自己租下的房子院落間停好了,周昌拿鑰匙開了房門。
一開門,房間裏一股悶燥的氣息直撲麵龐。
伴著那股悶燥的氣息,還隱隱有股腐臭味彌漫在房間裏。
周昌開了燈,打開風扇,吸了吸鼻子,在房屋裏轉了一圈,也未找到那股腐臭味的邊緣。
腐臭味還很淡,應當是某個角落裏死了隻老鼠,還未被發現。
他把窗戶敞開通風,隨著晚風撲入房室,那股臭味就愈發地淡不可聞了。
何炬住著的房屋是一室一廳的格局,推門進來就是客廳,往裏走則是一間臥室連著廁所與廚房。
原本何炬和女友在此處同居,這樣大小的房屋倒也正好。
可如今女友搬離了此處,他自己一個人住這樣的房子,就顯得稍大了些。
“回頭找個時間,換個小點兒的房子。”
周昌喃喃自語著,看著地上散落的那些還未收拾的女人衣服,他坐在一張電腦桌旁,找了紙筆,開始在紙上羅列一些事情。
這是他自踏入礦區以後,第一次得閑停歇下來,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爺爺、秀娥、楊大爺他們的下落。
明明他們與我一同進了電梯,怎麽出電梯的時候就不見了人影假若這是進入礦區的某種規則,肖家三位端公不至於把這麽明顯地規則遺漏了,不提醒我們…
他們應該也在這裏被分配了‘應身’,該如何找尋他們的下落其次,便是挖礦的事情。
在這個礦區裏,能挖到甚麽樣的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