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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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輔機聽到李徹的話,心中雖仍感驚駭,卻也莫名生出一股豪氣。
這才是雄主之姿!
光看這位年輕帝王的能力,杜家這一注就沒下錯!
他繼續問道:“陛下聖心獨斷,誌在必得,臣欽佩萬分。”
“隻是......不知陛下需要老臣做些什麽?”
“臣雖不才,在長安城中尚有幾分薄麵,杜家也還有些力量可供驅策。”
李徹看向杜輔機,直接了當地開口:“朕要你助朕入城,並以你杜家的名義,即刻將長安城內的所有李氏宗室召集起來。”
“朕,要見他們。”
“什麽?!”杜輔機聞言,差點驚得跳起來。
當即也顧不得禮儀了,失聲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如今留在長安的這些宗室,大多並非先帝嫡係近支,多是遠房旁係。”
“他們盤踞秦地多年,自視甚高,對陛下您......恐怕並無多少忠忱親情可言啊!”
他喘了口氣,繼續勸諫道:“況且,宗室內部如今也分裂得厲害,一部分或許心向陛下,但另一部分,尤其是那些與帝都幾家大族聯姻密切的,可是鐵了心支持偽帝。”
“陛下若此時將他們全部召集於一堂,萬一其中有包藏禍心之徒驟然發難,後果不堪設想啊!”
杜輔機越想越覺得不妥,繼續苦口婆心道:“陛下,不如從長計議?”
“讓臣先暗中聯絡那些心向陛下的宗室,隨後徐徐圖之,待我們掌握足夠力量,再一舉控製長安迎陛下入城!”
李徹靜靜地聽完杜輔機的話,臉上沒有任何波動,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杜公,你的顧慮朕明白。”
“但朕沒有那麽多時間在秦地,更沒有時間在長安與這些蠹蟲虛與委蛇。”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如今的北方前線,奉軍主力與偽帝的軍隊正在不斷集結,大戰一觸即發。”
“朕必須盡快拿下秦晉之地,穩固後方,然後與主力東西夾擊,一戰定乾坤。”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杜輔機:“所以,該害怕的不是朕,而是他們。”
“朕的數千精銳就在城外,後續大軍旦夕可至,朕不是在請求他們,朕是在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跪地臣服,免遭滅頂之災的機會!”
“若有人不識抬舉,妄想趁機作亂......”李徹冷笑一聲,“那正好,朕便借此機會,將這長安城裏的朽木爛根一並清理幹淨,也省得日後麻煩!”
杜輔機被這番話震得心神搖曳,背後冷汗涔涔。
他這才意識到,這位年輕皇帝的手段,與先帝截然不同。
他甚至根本不屑權謀平衡,而是要憑借絕對的力量,快刀斬亂麻!
“那城中的那些世家......”杜輔機下意識地追問道。
世家可是支持帝都的中堅力量,也是控製長安城繞不過去的難題。
李徹語氣輕蔑道:“世家既然選擇了偽帝,站錯了隊,那便要承受站錯隊的後果。”
“朕,不需要給他們機會!”
杜輔機心中巨震,瞬間明了。
在陛下眼中,那些世家大族,竟然連被召集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的命運,早已被注定。
相比之下,宗室還算是被優待的了。
杜輔機明白,當陛下將這些話告訴自己時,自己便沒有退路了,杜家也沒有退路了。
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但看陛下這雷霆萬鈞的氣勢,勝算......似乎並不小!
他咬了咬牙,當即不再猶豫,再次深深躬身:
“陛下放心,臣必竭盡所能,確保陛下安然入城!”
“並以杜家全族性命擔保,必將城中所有宗室,一個不落地請到陛下麵前!”
“善。”李徹恢複了笑意,“左相是乃是皇考的肱股之臣,今日杜公也和朕一見如故,必為一段佳話。”
聽到這話,杜輔機心頭一震,隨即湧上狂喜。
李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杜輔臣身為上一代的重臣,又在明麵上站在世家那一邊,身份就變得尷尬起來。
新朝成立,李徹肯定要用心腹臣子,而杜輔臣則會慢慢退居二線。
但李徹給杜家指明了另一條路,雖然他不會重用杜輔臣,但可以用杜輔機啊。
兄弟二人隻要有一人在朝廷為官,杜家就不會衰敗。
想到這裏,杜輔機毫不猶豫地再次下拜:“臣,叩謝陛下隆恩,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
長安的城門如同巨獸的咽喉,在沉重的吱呀聲中緩緩閉合,隻留下供一人一騎通過的縫隙。
守門的隊正不耐煩地催促著最後幾個行人,迅速通過城門。
就在這時,一支看似普通的車隊轆而行來,車上堆著些布匹藥材。
“王隊正,辛苦辛苦。”杜家管家熟稔地塞過去一小錠銀子,“莊上送點東西,耽擱了點時辰。”
隊正掂了掂銀子,又瞥了眼車隊。
見車隊前頭之人都是熟麵孔,隊正也不細看,便笑著揮揮手:
“快進快進,馬上就要宵禁了。”
管家笑著拱了拱手,喝令車隊緩緩駛入城門洞。
與此同時,李徹撥開門簾,目光掃過城門甬道內壁。
卻見內壁上新舊刀劍劈砍的痕跡交錯,暗紅色的汙漬滲入磚縫,也不知是百年前留下的,還是幾天前新添的。
越雲和秋白一左一右,看似懶散地靠在車轅上,但手始終按在腰間袍子下硬物的位置。
其餘親衛則分散在其他車輛上,個個低眉順目,卻肌肉緊繃,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
穿過城門,眼前的長安街景更顯凋敝。
昔日繁華的朱雀大街兩側,許多店鋪門窗緊閉,招牌歪斜。
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麵帶憂懼。
偶爾有穿著各色號衣、手持兵刃的府兵招搖過市,橫衝直撞,百姓紛紛避讓。
成片的垃圾堆積在巷口,無人清理。
李徹微微蹙眉,眼前的一幕和他想象中風華絕代的長安城簡直是天差地別。
如此有曆史底蘊的雄城,卻在內鬥之中變成這個鳥樣子,真是暴殄天物。
杜家別院深藏於曲折坊巷之中,青磚高牆,門戶森嚴。
院內燈火通明,卻靜得可怕。
大廳內,十幾位李氏宗室勳貴早已齊聚。
他們或坐或立,竊竊私語,話題無不圍繞著城外大軍。
“杜輔機搞什麽名堂?這個時候把大家都叫來?”
“聽說奉軍已經到了渭水北岸......”
“怎麽這麽快?!”
“這是好事啊!”
隴西郡王一拍桌案,震得茶盞叮當作響,他對身旁的淮安郡王低吼道:“你看到了吧?這小崽子已經出關殺到城外了!”
“此子毫不在意血脈親情,薄情寡恩比他父親還甚,這是要將我等宗室一網打盡啊!”
淮安郡王眉頭緊鎖,緩緩搖頭道:“王兄慎言!先帝將皇位傳給了奉王,他便是正統。”
“如今大軍壓境,負隅頑抗唯有死路一條,我等身為宗室,更當歸順朝廷,方是保全之道。”
作為資質最高的兩個宗室,隴西郡王和淮安郡王的立場卻是完全相反。
隴西郡王和韋家不僅聯姻,在商業上也多有勾連,自然心向世家。
而淮安郡王是慶帝的堂兄,和慶帝關係更近。
“歸順?嗬嗬!”隴西郡王冷笑連連,引得周圍其他宗室紛紛側目,“你沒見他在晉陽的手筆嗎?他不親近世家官員,倒是和一群罪徒、賤民、商賈混在一起。”
“若真讓這等離經叛道之人登基為帝,這天下還有綱常倫理嗎?我等宗室還能有好日子過?”
淮安郡王眉頭緊鎖,仍試圖勸解:“王兄此言過矣,陛下他並非......”
“陛下?哪個陛下!”隴西郡王厲聲打斷,環視廳內其他神色各異的宗親,“帝都那位才是名正言順的陛下,他李徹不過是前朝餘孽之後!”
“仗著兵強馬壯,得了不知真假的遺詔便敢僭越稱帝!爾等難道要認這偽帝?”
座中一位年老宗親顫巍巍開口:“可燕王一直追隨他,福王也在他手中得以保全......”
“那是誘餌,是做給我們看的!”隴西郡王冷笑,“李霖是個隻知道打仗的憨貨,自然好控製,福王早已失勢,留著他不過是彰顯仁義。”
“我們呢?我們在秦地經營多年,根深葉茂,在他眼裏就是絆腳石。”
“你今日歸順,明日他就能尋個由頭,削了你的封地,奪了你的權柄!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則悔之晚矣!”
淮安郡王深吸一口氣,語氣也硬了幾分:“那依王兄之見當如何?難道要聯合那些世家,與奉王大軍對抗不成?”
“哼,未必就需要真刀真槍!”隴西郡王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長安還在我們手中,城中兵馬雖雜,但若我等宗室齊心,總能湊出些力量。”
“屆時便可據城而守,等待帝都援軍,再不濟也能讓他李徹看看,這長安城不是他想進就能進的!”
“想要我等臣服,就得拿出誠意,談出個章程來!”
“王兄你這是要挾......”淮安郡王麵露驚容。
“是又如何?”隴西郡王逼近一步,“他李徹今日能對世家動手,明日就能對我們開刀!”
“此時不爭,更待何時?難道要等他把刀架到脖子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