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殺雞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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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海。
    升平戲院。
    梅大師與眾弟子酣暢淋漓的表演了《貴妃醉酒》等經典戲曲。
    他向來是高傲的。
    之所以把津海的演出提前,是因為受雍建秋所邀,配合某位朋友的行動。
    梅知道雍建秋在幫誰。
    而他向來也是同情和友好的。
    所以,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一場戲唱完,向來高調的柯淑芬,自然少不了要上去獻花籃之類的。
    梅大師還刻意裝作親近,跟她寒暄了幾句。
    這讓柯淑芬自尊得到極大的滿足。
    要知道梅大師可不是誰都給麵子的。
    待散場後,柯淑芬帶著三個警衛,披上貂皮大氅往外走去。
    剛出戲院門口。
    一個頭戴帽子,穿著棉襖褂的絡腮須漢子醉醺醺的衝他撞了過來,正巧撞了個滿懷。
    “哎喲。”
    柯淑芬被撞了個踉蹌,她何等尊貴,張嘴就罵上了:
    “你眼瞎啊,會不會走路?”
    “臭婆娘,你……你罵誰呢?知道老子是誰嗎?”那人醉醺醺的指著柯淑芬道。
    “起開。
    “什麽玩意,也敢跟夫人撒野,再不滾我一槍斃了你。”
    幾個衛士同時手往西裝裏探。
    “喲嗬,玩槍的?
    “誰還沒幾把槍啊?你混哪旮遝的。”
    醉漢卻是較上勁了,兩手一分短褂,現出了兩把擦的油光錚亮的盒子炮。
    “知道我是……”
    柯淑芬還想耍威風,衛長連忙把她別在身後,神色肅然了幾分:
    “兄弟,你混哪的?”
    “吃幹飯的,過兩肩!”那人冷笑道。
    “我叔爺是銀飯盆老山虎,不是外人,今兒這事就算了。”衛長兩手結了個奇怪的手勢行了行禮。
    “算了?
    “晚上睡覺當心點。”
    那人冷笑一聲也不還禮,衝柯淑芬眨了眨眼,踉踉蹌蹌而去。
    “嗨!
    “哪來的小癟三……”
    柯淑芬還想罵,衛長麵色凝重的護著她往汽車走去:“夫人,上車吧。”
    回到宅子。
    柯淑芬哪受過這鳥氣,指著衛長鼻子劈頭蓋臉的罵道:
    “你怎麽回事,養你們吃幹飯的,連個小癟三都搞不定,回到京陵都給我滾。”
    “夫人,那是關東山裏出來的胡子。
    “這幫人膽大心黑,都是亡命之徒,招惹不得啊。”
    衛長解釋道。
    “胡子?
    “張作霖都讓鬼子炸死了,哪裏還有胡子。
    “再說了,現在是民國,不是滿清、北洋,熊式輝、杜聿明都得聽你們鄭長官的,還用怕他區區一個蟊賊。
    “我看你們就是膽小如鼠,無能的廢物。”
    柯淑芬氣的肺都快炸了。
    “夫人,這些人手段很黑,咱們在明,他在暗,防不勝防。
    “能不得罪,還是別得罪為上。”
    衛長低著頭謹慎說道。
    “滾!
    “滾。
    “一群廢物,都給我滾出去!”
    柯淑芬見他那副沒用的樣子,愈發的惱火。
    “夫人,洪秘書已經安排好了牌……”另一邊女仆問道。
    “氣都氣暈了,還打什麽牌。”她罵道。
    氣了一通,洗漱後,柯淑芬給鄭介民打電話吐槽了一番,這才睡下。
    ……
    巷子裏。
    洪智有抽著煙。
    林添撕掉貼在臉上的胡須,一臉輕鬆道:“搞定了。”
    “行,今晚先給她來點開胃菜。
    “記住要掌握分寸,千萬別弄傷了她。
    “需要孫成和老周幫你嗎?
    “我見過她那個衛長,是個經驗老道的人物。”
    洪智有問道。
    “再經驗老道,也進不了鄭介民老婆的閨房吧。
    “他進不去,我進得去啊。”
    林添笑道。
    “錢還夠嗎?”洪智有問。
    “夠。
    “龍幫主給我拿了不少錢。”林添道。
    “沒去找窯姐了吧?”洪智有笑問。
    “哥,好漢不提當年恥啊。”
    林添老臉一紅,小聲道:“季嫂不是給我搞了個學生身份,我在北洋大學談了個相好的,正處著呢。”
    “那就行。
    “成,我還有事先走了。”
    洪智有拐出巷子上了車。
    回到院子。
    餘則成正在踱步。
    見了他,洪智有抬手打住:“有話等我吃完飯再說。”
    他邁步進門。
    母親何銀鳳已經做好了飯,小妹和洪耀祖都不在。
    “他們呢?”洪智有問。
    “你爹出去賭了還沒回來。
    “你小妹飯沒吃兩口,又被人喊走了,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些啥。”何銀鳳抱怨道。
    “媽,女大不由人,由著她去吧。”洪智有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了飯菜。
    “你今天咋回來了?”何銀鳳問道。
    “順路。”洪智有想了想道。
    他實在說不出什麽煽情的話。
    的確是有事跟老餘講,才回的院子,大部分時候還是跟蕊蕊在一塊。
    何銀鳳眼中閃過一絲酸楚,洪智有心顫了一下,隻當沒看見。
    “樂樂滿百天了,能出門了。
    “蕊蕊和梅太太今天帶娃兒來家裏了,待了好些時候。
    “太太她們人還是不錯的。
    “人家是當官的,是你領導,也沒讓把孩子改姓吳。
    “就衝這一點,這家人能處。
    “你和蕊蕊什麽時候把婚事辦了?別這麽一直拖著人家。”
    何銀鳳說道。
    “等戰事結束吧。
    “眼下事多,實在沒心思想這事。”洪智有道。
    何銀鳳沒再多說,隻是悠悠歎了口氣。
    何止是女大不由娘。
    兒子更是一樣。
    這個家冷冷清清,早就沒了一點家的味道。
    “媽,今兒這辣椒炒肉不錯。
    “明兒我還回來吃晚飯。”
    洪智有一邊大口扒飯解辣,一邊說道。
    或許是吃慣了吳家大廚做的飯菜。
    偶爾吃一頓家常小菜,味道賊正。
    大鐵鍋柴火翻炒,螺絲椒的辛辣口感爆炒油渣、薄五花,鍋氣十足,口口留香,還真是不賴。
    “行,你想吃啥菜,上午打電話給我,我去買。”何銀鳳臉上浮起了久違的會心笑意。
    吃完飯。
    洪智有來到院子。
    餘則成已經泡好了茶水。
    “聽站長說,建豐的抽屜裏還壓著我在楊家村的文件,李涯這次大動幹戈,怕是要向我動刀了。
    “你師姐這邊麻煩事也不少。
    “劉雄在時,手雷、小五子事件。
    “還有馬奎時期的秋掌櫃,段桂年喬三妹錄音事件,這些站裏都是有存檔的。
    “李涯要是從這裏邊剝繭抽絲,對我很不利啊。”
    餘則成很是擔憂道。
    “慌什麽。
    “這些檔案你不是看了很多遍,應該沒什麽漏洞了。
    “就算有漏洞,李涯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查清楚的。
    “不過,你這個位置現在很尷尬。”
    洪智有道。
    “什麽意思?”餘則成道。
    “從建豐對李涯的扶植力度來看,他是傾向於李涯做副站長,甚至站長的。
    “恢複李涯的上校銜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是上校,你是中校。
    “而且論資曆,他過去一直在一線活躍,暗地肯定立了不少功,在建豐的功勞簿上不是你殺一個李海豐,抓一個季偉民能比的。
    “站長的意思是,你把這個副站長位置騰出來。
    “讓李涯和陸橋山去坐。”
    洪智有建議道。
    “陸橋山?
    “現在情報處不是盛鄉嗎?”餘則成很是詫異。
    “盛鄉算什麽玩意。
    “隨便弄點事,就能把他轟下去。
    “站長是想讓陸橋山回來跟李涯鬥法,緩解咱們,尤其是你的壓力。
    “讓我來問,也是想征詢下你的意思。
    “畢竟你這位置也沒坐幾天,怕你心裏過不去這坎。”
    洪智有道。
    “是有點舍不得。
    “副站長有權限查看各科室的機要文件啊。”
    餘則成衝他眨了眨眼。
    “不過,對我們來說,首要任務是能潛下去。
    “行吧。
    “回頭你們看看,弄個啥法,名正言順的把我弄下去。”
    他苦笑說道。
    “有啊,現成的。
    “機要室起火。
    “機要室那幫人不是老在裏邊抽煙嗎?
    “起火燒了點啥,你是直接管理人,少不了連帶責任,被免了副站長不就順理成章嗎?
    “另外,也可以順帶燒掉些啥。”
    洪智有道。
    “妙。
    “正好把馬奎關於你師姐的材料燒了,那邊漏洞挺多的,我怕李涯順藤摸瓜去易縣那邊暗訪。”餘則成道。
    “那就這麽辦,你催著點李涯,讓他早點把資料歸檔。”洪智有道。
    “就是怕李涯懷疑,會不會太湊巧了?”餘則成道。
    “現在已經不是懷不懷疑的事了。
    “你做不做,李涯都把你當成了第一偵查目標。而且,由於詹姆斯的事,你已經被推出來跟他打擂台。
    “你倆的關係不可能會緩和。
    “狹路相逢勇者勝,退讓一味挨打不是辦法。你是先來的,有點手段李涯也能接受。
    “再者柯淑芬一直想去河西。
    “借著這把火,還能拖她幾天。”
    洪智有道。
    “成,那就這麽定了。”餘則成仔細琢磨了一番後,同意了方案。
    “行了。
    “我得回去抱娃了。”
    洪智有起身道。
    “去吧。”餘則成笑道。
    ……
    洪智有回到了常德路一號。
    梅秋菊正和蕊蕊逗孩子。
    “媽,蕊蕊,謝謝了。”洪智有看著二人,由衷的感激道。
    “好端端的,謝什麽啊。”梅秋菊白了他一眼,覺的莫名其妙。
    “你們帶孩子回小院了。”洪智有道。
    “嗨。
    “都是一家人,客氣啥。
    “你媽來我這不自在,老人家肯定想孫女,我就隻有和蕊蕊一塊過去了。
    “正好她現在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沒事一塊走走,去看看婆婆不挺好嘛。
    “我也是農村苦出身,將心比心,都理解。
    “放心吧,你和老吳掙錢,我和蕊蕊肯定把兩家給維護好了。”
    梅秋菊笑道。
    “嗯,謝謝媽。”洪智有道。
    “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歇息吧。
    “等來年蕊蕊身體恢複了,你們還得再生一個。”
    梅秋菊看了二人一眼道。
    “還生啊。
    “一個就差點要了我的老命。”蕊蕊才不聽呢。
    “你爸的意思。
    “他老擔心兜裏那點錢,回頭又得改個姓。
    “姓洪,他是認了。
    “沒個帶把的,再要姓陳,姓張,他覺的虧得慌。”
    梅秋菊笑道。
    “老財迷!”
    蕊蕊撇了撇嘴道。
    “智有,你也不想辛辛苦苦攢的錢,成了別人家的吧。”梅秋菊道。
    “我,我聽蕊蕊的。”洪智有撓頭道。
    “生。
    “生他十個八個的,到時候不夠分,找他姥爺要去。”
    吳蕊蕊笑了笑,抱著孩子進了裏屋。
    “智有,這事得放心上。
    “我看你爸那態度和意思,還是希望你得有個帶把的傳香火。
    “我是吃了鬼子的虧。
    “當年和喬站長太太被抓過,吃過打,身子落了毛病,要不能隻有蕊蕊一個嗎?
    “你們還年輕,得抓緊。”
    梅秋菊怕洪智有當兒戲,又認真囑咐了一番。
    “好的,媽,等蕊蕊身子徹底恢複了,明年會提上日程的。”洪智有點頭道。
    “行,你忙去吧。”
    得到答複,梅秋菊這才滿意的離開。
    到了房間。
    她照著蕊蕊就掐。
    “哎呀,媽,你幹嘛啊。”蕊蕊疼的皺眉道。
    “你是不是傻?
    “洪智有外邊有多少女人,你不知道嗎?
    “你沒個兒子押著。
    “回頭別的女人要有了帶把的,他那些錢不都得成別人的了。”
    梅秋菊狠狠瞪了她一眼道。
    “智有有分寸。
    “他心裏有我,就算有一百個孩子,也不會缺了我和孩子那一份。
    “他心裏要沒我,我就是生一堆帶把的,也撈不著幾個子。”
    吳蕊蕊揉著胳膊道。
    “話是這麽說。
    “但有孩子不給,和沒孩子給不了是兩碼事。
    “媽是過來人。
    “長子那是要繼承家業的。
    “你要生了個大兒,在家的話語權就大了。
    “你聽媽的就是了。”
    梅秋菊道。
    “知道了,媽。”吳蕊蕊點了點頭道。
    ……
    洪智有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倒是能理解梅秋菊的想法。
    這個年代嘛。
    滿清餘毒,封建思想不可能一洗而空。
    傳宗接代是刻在老百姓骨子裏的思想。
    什麽丁克。
    男寶女寶都一樣。
    這些在這個年代還是很難有人能理解的。
    那就生吧。
    老吳這家底子,再加上自己撈的錢,養一個足球隊問題不大。
    “咚咚!”
    他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
    洪智有推開門,進了書房。
    吳敬中正在看書。
    看的居然是《論持久戰》。
    “老師,你也看這個?”洪智有頗是驚訝。
    自從戴老板駕鶴西遊,吳敬中對反票愈發消極,站裏幾乎很少開展主動的紅票清剿活動。
    這也是建豐頗有微詞,不滿的原因。
    隻是沒想到老吳也會看這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這東西出來有些年頭了,當年岡村寧次、東條英機這些狗東西看了,據說也是心驚擔顫。
    “過去粗讀時,也沒覺出啥味來。
    “如今再回想下,紅票從瑞金圍剿開始,到長征、過草地雪山,再到今日與委座平分秋色,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啊。
    “說真的,看到胡宗南一天天的虛報功績,我對黨國的前途很是堪憂啊。”
    吳敬中合上,鎖進了小抽屜。
    “老師。
    “香島那邊的莊園建的快差不多了。
    “前不久馬漢三又運了一批過去。
    “老師想走,哪怕炮打到津海城外了,咱們也可以借美軍的軍機走。
    “他們是困不住咱們的。”
    洪智有道。
    “嗯。
    “是啊,紅票也不敢碰美佬。
    “你跟他們走的近,是對的。”
    吳敬中點了點頭道。
    “則成那邊的思想工作做的怎樣了?”他問。
    “副站長這個位置樹大招風,他表示理解。”洪智有道。
    “那就好。
    “柯淑芬那邊如何了?”吳敬中打了個哈欠,問道。
    “今晚,她應該就會收到驚喜。
    “我估算了一下送給她的物資價值。
    “那珠紅珊瑚是一定要拿回來的。
    “其他的字畫,瓶瓶罐罐架起來值個一兩萬美金。”
    洪智有道。
    “兩萬美金,嘖,有點太多了。”吳敬中肉疼咋舌道。
    “老師放心。
    “再多,鄭介民不也得吐出來嗎?
    “國防部那邊消息怎樣了?”
    洪智有問道。
    “二十萬美金的醫藥,胡宗南是賴在鄭介民管的軍需部了。
    “委座對錢,向來是攤派模式。
    “鄭介民要能拿到還好。
    “要拿不到……”
    吳敬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
    “睡覺。
    “年紀大了,熬不住,到點就迷糊。”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
    宅院。
    柯淑芬剛睜開眼,就覺的枕頭邊有股子刺鼻的腥味。
    待轉頭一看。
    隻見一把尖刀釘著一隻死雞嵌在枕頭上,雞已經死了很久,血流的床上到處都是。
    啊!
    柯淑芬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夫人,出什麽事了?”
    衛長聽到呼聲,急忙趕了過來。
    “快,快!”
    柯淑芬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穿著睡衣推門跑了出來。
    衛長進去一看,不禁皺起了眉頭:
    “夫人,這是關東山胡子慣用的手法,他這是在警告你。”
    “警告我?
    “什麽意思?”柯淑芬道。
    “夫人,您想想,如果這把刀是刺在你的脖子上……”衛長小聲道。
    “要不說你們都是飯桶。
    “大晚上的人是怎麽進來的,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二十四小時巡邏?
    “走,隨我去保密局。
    “我倒要看看他吳敬中管不管。
    “我還就不信了,津海站、警察局、駐軍還奈何不了一個土匪了。”
    柯淑芬一擺威風,惱火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