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陳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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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橋山!
    “老陸!”
    吳、洪二人手忙腳亂的扶起陸橋山。
    洪智有又趕緊叫來了醫務室的值班醫生。
    好一通掐,陸橋山才幽幽的醒了過來。
    “老陸,咋樣,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洪智有問道。
    “不,不用了。
    “就是這幾天累的。”
    陸橋山虛弱道。
    他還沒膽當著吳敬中的麵,去罵鄭介民是賊。
    “那行,智有你扶橋山回辦公室,從站裏賬務上支點營養費,該歇歇,該補補。
    “黨國的功臣嘛。
    “一定要重視、保護。”
    吳敬中鄭重指示。
    “是!”洪智有領命。
    他扶著陸橋山回到辦公室。
    陸橋山喝了點水,眼裏漸漸有了光彩。
    “老陸,您可是鄭次長《論防赤學意見書》的實踐者,咱們津海的定海神針,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你看人李涯,你把學生趕回家了,人家過的是啥日子。
    “早上一頓牛肉麵。
    “中午福滿樓。
    “晚上西餐廳。
    “就這會兒的功夫,又跟女大學生打網球去了。
    “上年紀的人,該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了。”
    洪智有關切說道。
    實踐者?
    老子才是理論的奠基人啊!
    一提到這茬,陸橋山又捂著胸口,臉色痛苦了起來。
    這事太惡心了。
    說又不能說,告又沒門路。
    還得跟孫子一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拍手叫好。
    陸橋山心裏苦,憋屈啊。
    “哎。
    “別說了,智有,我想靜靜。”
    陸橋山往沙發上一躺,兩眼空洞無神的盯著天花板道。
    ……
    洪智有回到站長室。
    吳敬中正哼著小曲,撥弄窗台邊的盆栽。
    “老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啊。”洪智有笑道。
    “是啊。
    “李涯吃癟,陸橋山受內傷。
    “兩虎相爭,已然互傷,這是好事啊。”
    吳敬中放下剪子,轉頭笑道。
    “陸橋山怎麽了?”洪智有沒明白。
    “你還沒看出來嗎?
    “他看到建議書時的神情,那就跟見了鬼一樣。
    “我是了解鄭介民的。
    “搞情報他還行,搞這些理論,就他肚子裏那點墨水,沒這水平。
    “依我看這東西多半是陸橋山炮製的。
    “如今防學剛有了成效,就被鄭介民搶功冒領,苦心之功為他人做了嫁衣。
    “就陸橋山那小肚雞腸的性子,光這一件事他能鬧心一輩子,怕是得少活十年壽啊。”
    吳敬中洞察人心,一眼道出所以然。
    “明白了,所以老師剛剛是在故意激他。”洪智有道。
    “是啊。
    “他這人向來自以為是,讓他吃點虧,看清楚鄭介民的嘴臉也是好的。
    “這人跟李涯一樣,既要利用,又要打壓。
    “一刻都不能讓他們停掐,一閑他們就得搞點事來。”
    吳敬中信然笑道。
    ……
    情報處辦公室。
    洪智有前腳剛走,盛鄉就溜了進來,正好見著張麗在給陸橋山額頭敷熱毛巾。
    他心裏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張麗巴結的時候,盛鄉還真沒放在眼裏。
    如今人家成了陸大處長的秘書,隔三差五就去陪洋人喝酒打牌,絲襪套裙一穿,可是愈發有女人味了。
    隻可惜啊。
    這女人勢利的很,如今已經瞧不上他了。
    “陸處長,這是享受美人恩呢。”盛鄉舔著臉湊了過來。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陸橋山有氣無力的罵道。
    “咳咳。”盛鄉看了眼張麗。
    “陸處長,我給您換盆熱水去。”張麗識趣的端著盆子走了出去。
    “山哥,尚博那邊在催了。
    “他說您再不要,他就把情報賣給紅票了。
    “眼下紅票急著保深海,價開的越來越高,您再不下手就晚了。”
    盛鄉扶起他,小聲道。
    “不用了。
    “上校也升了,想晉升少將,光抓個深海還不夠。
    “再說了,也沒有誰接二連三的升銜。
    “最快也是五年後的事了。
    “誰愛買,買去吧。”
    陸橋山心灰意冷道。
    “山哥,尚博讓我告訴你,這情報最好是你出手。
    “他透了兩點。
    “一,深海就潛伏在津海站。
    “二,這個人背景很強大,風頭很盛,是你絕對感興趣的人。
    “為了他,哪怕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盛鄉遞話道。
    尚博答應了,隻要這次的情報能賣出去,分他兩成。
    盛鄉能不賣命麽?
    反正老陸也是鐵公雞,不賺白不賺。
    “是李涯?”陸橋山一把掀掉額頭的毛巾,驚然坐起了身子。
    “這我可說不好。
    “反正尚博是這樣說的。”
    盛鄉也不敢說太多。
    “最近風頭很盛的,隻有國賊李涯。
    “李涯是深海?”
    陸橋山琢磨了起來。
    “這很有可能啊。
    “就李涯做的那些混蛋事,嫌疑很大。”
    盛鄉皺眉說道。
    打進站以來,李涯幹了很多常人難以理解的騷操作,說他是紅票還真不冤枉。
    “尚博要多少錢?”陸橋山道。
    “三十根金條!”盛鄉道。
    “三十根?
    “上次還是二十根,怎麽漲了這麽多?”陸橋山惱火道。
    “因為是獨家絕密啊。
    “紅票為了保深海,得搶。
    “李涯也在搶,估計是想銷毀證據。”
    說著,他湊到陸橋山耳邊,聲音壓的更低了。
    “要真能證明李涯是紅票,那這份情報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不過這價錢,著實難以接受。
    “做買賣不能太心急,先拖一拖,等他砸手裏降價再說。”
    陸橋山吩咐道。
    “得嘞。”盛鄉歡喜領命。
    ……
    貓耳朵胡同。
    李涯插著兜,慢悠悠的走進了小院。
    “喲,李隊長來了,恭候大駕已久啊。”尚博快步相迎。
    “你有深海的情報?”李涯邊走邊問道。
    “沒錯。
    “從老狼那收來的,絕本,全津海就這一份。”尚博道。
    “多少錢?”李涯問道。
    “三十根黃魚,大的!”尚博笑道。
    “三十根,你怕是沒睡醒吧。”李涯惱火道。
    “李隊長,別不信,有的是人買。
    “這可是繼峨眉峰之後,津海最有名的紅票暗諜。
    “關鍵,他就藏在你們津海站。
    “怎樣,夠分量了吧。”
    尚博道。
    “津海站,是誰?”李涯兩眼一眯,慎重了起來。
    “老弟,你是頭一天幹這行?
    “告訴你,這情報還能叫情報?
    “想知道,你得拿這個才行。”
    尚博摩挲著手指,比劃著金錢的手勢。
    “我隻能給你十根金條,最多再補一千美金,給個麵子如何?”李涯問道。
    “李隊長。
    “我也想給你麵子。
    “可麵子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眼下津海城物價一天一個樣,你沒真金白銀那就得餓肚子。
    “老弟也是延城出來的,應該知道缸裏沒糧是種什麽滋味吧。”
    尚博冷笑道。
    “我手上隻有這麽多。
    “要不,你先拿著賒給我,剩下的我慢慢還。”
    李涯眉頭緊鎖,犯難道。
    “抱歉,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李隊長,我還是那句話。
    “你不買,有的是人買,到時候別後悔啊。”尚博盯著他,冷笑中夾雜著幾分玩味。
    李涯沒再說廢話,轉身而去。
    錢,他沒有。
    深海是誰,他已然猜到。
    餘則成。
    反正已經有眉目了,沒必要再當這個冤大頭。
    “李隊長,別後悔啊!”
    尚博還追在他身後大叫。
    嗬嗬。
    後悔!
    待坐實了王翠平跟陳秋平的關係,抓你一頓打,到時候看你還敢不敢要金條。
    一個謝若林。
    一個尚博。
    電椅一個也別想跑。
    “傻鳥!”
    李涯啐了一口,快步拐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
    他拿出餘則成的檔案,與馬奎、劉雄的資料,在紙上勾勾畫畫做起了筆記。
    怎麽看,餘和他太太的嫌疑都很大。
    可是調查又一直沒什麽進展。
    老師說的對。
    凡事得拿出證據,光靠一張嘴說是沒用的。
    尤其是麵對餘則成這種老奸巨猾的對手。
    正發愁電話響了。
    李涯接了起來:“好,我知道了。”
    他驅車到了南開的破舊小院。
    唐大春已經等著了。
    “李隊長,屠夫那邊正好有人出來采購物資,順帶把情報帶了出來。
    “這是你要的照片和資料。”
    唐大春遞給他一個檔案袋。
    “辛苦了。”
    李涯摸出一把零散美鈔遞給他,沒過多逗留,趕緊起身而去。
    回到辦公室。
    他迅速打了檔案袋。
    第一份材料室陳秋平的,背景關係很清楚。
    圩頭村人。
    年齡比翠平小兩歲。
    姐姐陳桃花,是易縣遊擊二大隊隊長,曾任團支書。
    李涯目光又落在了照片上。
    陳秋平一身軍裝。
    除了嘴小一點,她跟翠平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陳秋平。
    陳桃花?
    王翠平?
    果然是親姐妹。
    這簡直紅的不能再紅了。
    李涯忍不住笑出了聲。
    當然,他很快又犯起了難。
    光憑一張照片餘則成是不會認的。
    而且,這隻是調查文件,沒有證明陳桃花的身份原件。
    底下還有一份,是關於左藍的。
    受傷失蹤,生死未卜?
    沒什麽太大營養。
    李涯拳頭輕觸嘴角,眼裏寒光一閃打定了主意。
    如果配上老尚手裏的情報,也許會有戲。
    他迅速來到了站長室。
    吳敬中正低頭批閱文件,他沒抬頭,問:
    “有事嗎?”
    “老師,我今天去黑市買情報,得到了一個準確信源。
    “深海就潛伏在咱們站裏。
    “所以,我想再申請一筆經費,去把這份情報買了。”
    李涯說道。
    “你確定在咱們站裏?”吳敬中放下筆,鄭然道。
    “對方很肯定,並且開出了高價。
    “老師,從戴老板時期,我們津海站就傳一直有紅票的暗諜,上邊和總部對這件事很是重視。
    “眼下咱們在戰場上屢屢不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情報的外泄。
    “如果能把深海挖出來,必將是震懾紅票囂張氣焰的勝利一仗。”
    李涯信心滿滿的說道。
    “高價?
    “有多高?”吳敬中皺眉道。
    “三十根金條。”李涯道。
    “李涯。
    “深海在不在我們站,我不知道。
    “你恐怕是被那幫倒賣情報的家夥蠱惑了。
    “他們偽造情報,那是出了名的好手。
    “這不就是點營銷手段嘛。
    “今天他們說深海在站裏,明天歐陽大哥、婁山關這些也會在站裏。
    “這個人可能是餘副站長,是陸橋山。
    “也有可能就成我,成了你。
    “這種事是不能信的。
    “你是資深的情報人員,這點常識應該是有的。
    “依我看,你就是對餘副站長成見太深。
    “把心思轉到工作上來吧,學生工作小組建好了嗎?
    “紅票地下公會、地委、交通站查了幾個。
    “這才是你工作的重中之重。”
    吳敬中很不滿的緊鎖眉頭,指了指他道。
    “老師……”李涯還想說話。
    吳敬中抬手打住他:“你要真想要情報,自個兒查,自個兒搶去,我這兜裏是真一毛錢都掏不出來了。”
    “行吧。
    “不過我明天想去您家一趟,還望您跟師母打聲招呼。”
    李涯無奈的撇了撇嘴道。
    “靠本事吃飯,我是支持的。
    “就這麽定了。”
    吳敬中點頭。
    李涯見吳敬中低頭批文,冷光森森的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而去。
    他何嚐不是在試探吳敬中。
    正常情況下,王翠平都會去站長家,幫忙帶孩子,或者陪打麻將、逛街。
    要從翠平下手的事,他隻告訴了站長。
    如果明天王翠平要不去。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站長給餘則成通風報信了,他們是一夥的。
    這事就有趣了。
    ……
    翌日。
    餘則成吃完早飯,拿起公文包準備換鞋。
    “老餘,洪秘書說李涯最近盯上咱們了,讓小心點。
    “你說我還要去書店和站長家嗎?”
    翠平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道。
    “他怎麽說?”餘則成一邊刷皮鞋一邊問道。
    “他說我最好跟平常一樣,該幹嘛幹嘛。”翠平道。
    “那就聽他的。
    “站長家該去去。
    “家裏的事,要有人問了,比如咱們結婚的事,還有你妹妹,你該回答就得回答。”
    餘則成道。
    “嗯,明白,我妹妹就是早些年鬧鬼子走散了,有些年頭沒見著了。”翠平點頭道。
    “對。
    “李涯這個人很狡猾。
    “不管他說什麽,你都不要當真,要平常心去對待。
    “記住了嗎?”
    餘則成很怕李涯問翠平妹妹的事。
    “放心,我又不傻。”翠平笑道。
    ……
    翠平到了站長家。
    站長家廚師傭人一應俱全,還有個跟了多年的丫頭綢兒,翠平倒不要做啥事。
    蕊蕊呢。
    除了喂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書,或者畫畫。
    翠平也就隻用陪梅秋菊說話、聊天,一起幫著娃兒換個尿片子啥的。
    “妹子,你今兒就不該來。”
    剛坐下洗了手,梅秋菊翻了個白眼道。
    “梅姐,啥,啥意思?
    “你不歡迎我了啊。”
    翠平知道她心好,故意裝楞道。
    “傻妹子,沒那意思。
    “你上次不老說最近肚子疼嗎?
    “我尋思著,你得在家多休息。”
    梅秋菊連忙笑著圓了過去。
    “不用,早不痛了。
    “我又不像蕊蕊會畫畫,還識外文,就我這性子,在家裏悶著也待不住啊。”
    翠平看了眼正在澆花的蕊蕊,羨慕笑道。
    “有啥用,又不能當饃饃吃,閑玩意。”梅秋菊道。
    聊了一陣。
    綢兒走了進來:“夫人,李隊長來了。”
    “李涯來了,快請進來。”梅秋菊看了翠平一眼,不自在的笑了笑。
    蕊蕊則放下畫筆,回到了房間。
    不該問的不問。
    不該聽的不聽。
    不該見的人不見。
    這是家風。
    很快,李涯拎著禮物走了進來。
    “師母,嫂子,蕊蕊。
    “知道蕊蕊生完孩子得補身子,我特意買了幾兜土雞蛋,一點心意還請笑納。”他客氣的打了聲招呼。
    “來就來,還買啥東西啊,又不是外人。”梅秋菊擺了擺手,綢兒趕緊接過。
    “李隊長講究。”翠平張羅著,給他倒了茶水。
    一塊閑聊了幾句。
    梅秋菊起身道:“孩子哭了,我去看看,你倆聊。”
    “師母,您忙。”李涯恭敬起身。
    翠平剛要跟進去,梅秋菊看了她一眼:“妹子,你替我招呼李涯,我馬上就回來。”
    “好的,嫂子。”翠平又坐了回去。
    “餘太太,來津海時間不短了吧?”李涯笑問。
    “反正比你來的早就是了。”翠平跟他閑扯,嘴上也不讓著。
    她想過,李涯跟自家老餘不對付。
    自己作為“村婦”,就得護著男人,說話不能太客氣。
    “不見得。
    “我沒光複之前,就來到了津海,那會兒還是陳站長當家。
    “之後就去了延城。
    “你家老餘沒告訴你嗎?”
    李涯眉頭一揚,開始套話。
    “陸橋山在我家說過。
    “聽到點音。”
    翠平道。
    “什麽音?”李涯連忙問道。
    “說你不是個東西,忘恩負義。
    “在延城吃土,托人把你從西安換回來,你還把人整走了。”
    翠平撇了撇嘴道。
    李涯那個氣啊。
    他微微吸了口氣,翹著二郎腿問道:
    “嫂子,來了這麽久沒回過家吧,傅長官把易縣拿回來了,現在回去可比之前方便。”
    “是啊。
    “之前回去,被土匪劫過。
    “不過也沒啥好看的,爹娘鬧鬼子的時候逃難掉山溝裏摔死了,就剩個嬸娘,還不知道在不在呢。”
    翠平說道。
    “不對。
    “我看過檔案,你應該還有個妹妹。”
    李涯看了她一眼,沉聲問道。
    “是有一個,鬧鬼子的時候走散了,有些年頭沒響了,估摸著人早沒了。
    “不是,你老問我家裏的事幹嘛?
    “咋嘀,想我幫你保媒拉纖啊。
    “先說好,誰的媒都可以拉,你的不能拉。
    “梅小姐的事整個津海城誰不知道?”
    翠平嘴快也厲害,可不慣著他。
    “我這有張照片,也許你可以看看。”李涯知道套不出幹貨了,從兜裏摸出了陳秋平的照片遞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