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起個大早，提了平時買薯的口袋出了門。
    附近菜市賣的薯有高中低三檔，高檔更細膩好入口，細品還有甜味，低檔粗糙難咽，打碎了加一點點鹽，做成薯餅才能勉強吞下去。
    達一家子平時都是買那種一角錢兩斤的低檔薯，從不為著口感多花一分錢，就種貨還得趕早，不然分分鍾賣光。
    今天經過熱鬧菜市口，達卻腳步未停，看也沒看人擠人的便宜菜攤。
    “爸。”
    還未進到主街，達就聽到身後有人叫，愣了一下才轉頭。
    “你怎麽來了？今天沒去找活？”看到齊以薇跟來，達不解。
    女孩做的散工也是早上就得去集上等，碰到要漿洗工的嬸子挑人就得趕緊頂在前頭，運氣好搶到了一天幹下來也能賺個兩三角。
    “今天要去買菜吃嗎？”齊以薇問。
    達恍然，笑起來，“你聽見了啊？不買菜，買肉吃！”
    蒲扇般的大手伸出，齊以薇稀黃頭發被揉得一團亂。
    沒走一會兒，齊以薇跟著達步入主街。
    主街寬闊，眼前豁然開朗，和雜亂無序的貧民區不同，這裏建築高聳，往來行人皆穿著整潔，地麵上石板也極幹淨，沒什麽沙土。
    主街上的大菜市位置顯眼，門前不僅有檢查關卡還有數名安保人員，一看就不是平民能來的場所。
    達第一次站在這高大石拱門前，緊張得不住拉扯皺褶下擺。
    這件衣服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壓在包底太久，應該拿熱壺燙燙再穿的。
    “爸，咱們去買菜吧。”多喊兩次，這個稱呼也熟了，齊以薇幫達整整衣裳，“菜區從那個門進，隻有肉區才走正門。”
    主街人多，各區分流，買菜的客人多從側門進，側門人也少，齊以薇早看好了。
    達清清嗓子，鼓足勇氣，“就買肉！”
    他大步上前，撐起來氣勢被拱門前保安一揮手給打散，“這裏是肉市，找活去別處。”
    “我有錢！我買肉。”
    達嘩拉一把摸出角幣，約摸一兩塊，這是把家裏全部的錢都帶來壯膽了。
    保安嗤笑，上下打量一番，擺擺手，“這麽點，能買什麽？回吧。”
    明明也是討生活的人，那神情姿態仿若是什麽大人物，達個頭比他高，卻莫名一下低矮了，捏著錢想說些什麽，又憋不出。
    “你一天掙多少？”
    一把脆亮聲音響起，達抬頭，就看齊以薇小小個頭，刷地頂到他前頭。
    保安笑容凝在臉上，發現市場巡管人員望向這邊，趕緊壓著聲音趕人，“小女孩鬧什麽呢？去去去，趕緊走！”
    “什麽？你說這兩天肉有問題？會吃死人？”齊以薇揚聲。
    “我什麽時候說過？！找死啊！”
    保安倒抽一口涼氣，揚手作勢。
    “知道了，不買了。多謝！”
    齊以薇大喊一聲，拉著達轉身就走，追都來不及。
    達跟出幾步，再扭頭，見保安被罵得愁眉苦臉，咧開嘴笑了。
    “小薇，你變厲害了！”
    “跟胡姨學的。”
    “她那嘴，壞得很，你不要跟她學。”
    達嘴上這樣說，心裏卻覺得學學也沒事。
    進菜市沒那麽麻煩，達還是主動把錢亮了，保安掃了一眼沒說話，人就進去了。
    逛了半圈，才知道這邊為什麽沒肉市嚴格。
    雖是麵向權貴階層的市場，擺散攤的卻不在少數，一些人兩三棵蔫蔫的薯藤也拿塊布擺上，看似守規矩賣菜，展示的卻是自家女孩。
    這些攤販身邊大多都站著個十來歲的女孩，看衣著頭發是盡力打扮了，一有人來就趕緊賠笑。
    達邊走邊皺眉，還不時掃一眼齊以薇。
    “這是菜市還是人市。”感覺到達目光，齊以薇以討論的口吻問。
    “說什麽呢，這裏當然是菜市！”
    發現齊以薇看懂了，達如臨大敵，加快速度轉了幾處，找了個正兒八經賣菜的攤子站定。
    這裏品質明顯比小攤上的好，薯藤擺放整齊，其中一棵格外打眼。
    這棵薯藤脆嫩，薯葉綠且肥，齊以薇一眼看中，“這棵好。”
    “這棵一塊。”
    “這麽貴？”達被嚇到。
    “這是好菜！你看看品質，市場上還能找到比這還好的嗎？”販子不樂意了。
    這是真的，一路走過來，再沒有比這棵薯藤植物氣息更濃的了。
    握在手裏，感應到停滯的能量條有了一絲鬆動，齊以薇笑容更盛。
    “這個真好呀。”她感歎。
    “什麽菜賣這麽貴。”達嘀嘀咕咕，摸了錢出來又舍不得。
    可看齊以薇盯著薯藤就沒挪過眼，一咬牙遞出，“買了！”
    等交易完，齊以薇一抬頭，才知道達居然花一塊錢把薯藤買下來了。
    “是真貴。”
    雖然很值。
    “哎呀，你喜歡就不貴，我數數，一二三四……八，有八片葉呢！藤掐了嫩炒，根也別扔，讓你媽養養，說不定能活。哎呀，那也不行，廢水。”達撓頭。
    “我找份工，把錢賺回來。”齊以薇已經有了打算。
    “沒事，一棵菜也不至於把咱們吃窮了。”
    隻要不吵著去當聖女，願意好好做工，達覺得這錢就花得值。
    出了市場，達看時間還早，決定去大市場等等力工活。
    等達走了，齊以薇到垃圾點揀了個破陶盆，挖點土把薯藤種了進去後又回了市場。
    “這裏是雇人嗎？”
    這是一家較偏僻的老店，生意比外頭差不少，門板上貼了張紙，寫了個聘字，齊以薇剛才過來就看到了。
    “對。”店主一抬頭，看是個黑瘦女孩，眉頭皺起，“我們這裏招力工，搬薯袋。”
    “我能幹。”
    齊以薇放下陶盆，從卸貨車上搬起一袋地薯扛進屋，她輕拿輕放，又順手把擺放雜亂的袋子拎起來歸整了一下，瞬間幹淨整齊。
    正搬貨的男工跟店主看著齊以薇纖瘦胳膊，愕然對視。
    “雇我吧。”齊以薇笑。
    隻要能搬貨，男女有什麽關係？
    店主沒多說什麽，講了一下要求和報酬。
    半天工按件計，每天貨量不大，幹下來估計能拿個兩到三角，工錢不高勝在自由，下午還能找別的事幹。
    齊以薇看了一下攤下角落，“每天去掉的壞葉片能給我嗎？”
    “行。”
    齊以薇談好就直接上工，半天幹下來，又從男工那邊套到不少菜市上買賣聖女資格的消息。
    “你不會也想去掙這個錢吧？”男工抹把汗，一臉不解。
    “挺賺的。”
    初選二十塊，進前八加一百，如果選上聖女五百塊，每年還會給家裏錢，這些條件是個人都心動。
    “你有這把力氣，老實掙錢也不差吧？再說了，你想去管事也看不中啊。”男工忍了忍才說：“你看看，那些女孩模樣沒一個差的。”
    就隻差點名道姓說人醜了，不過齊以薇並不生氣。
    “不是隻看相貌的。”她沒所謂地搖頭。
    一上午觀察許久，她確信自己判斷不會錯。
    回家讓妍麗挑揀碎葉煮薯糊，齊以薇拉上簾子，擺弄陶盆中的薯藤。
    下頭葉片翠綠肥美，頂上幼黃細嫩，纖長手指一繞，葉片便被精神力引得轉動方向，操控靈活性和從前並無二致。
    試過這個，齊以薇又捏起碎葉片裏留出較完成的一小片葉，精神力集成一束，葉片瞬間堅硬如鐵，隨著輕甩，嗡地一聲釘在窗外木杆上。
    這一下消耗不少，她臉色刷白，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從前隻是偶爾利用植株搬運廢件，沒太多練習精細控製，想將它用作武器為時太早。
    好在薯藤植物氣息濃，能量條感應強烈，打開通道，走武器改裝的路子更穩妥。
    接下來幾天，齊以薇一直在店裏做工。
    店裏進回的薯藤量雖不大卻是精品，植物氣息也極其濃鬱，可惜店主並不讓她接觸這種好貨。
    不過偶爾偷蹭上一點，加上家裏那株，能量條總算也累積到八格，按這樣算，再有一天就能打開倉庫。
    這邊進展順利，齊以薇一直在等的機會也到了。
    “前天說留的貨，進回來了嗎？”
    管事滿紅走進店裏，嫌棄掃過擺放在外的幾株樣品，對著店主問。
    “有有有！”
    店主殷勤去取，沒一會兒就提了一小袋薯藤遞上，“特意選的上等貨，主家吃了肯定說好。”
    滿紅查看後點了點頭，店主趕緊摸出幾個角子塞過去。
    一直板著的臉上這才有點笑意，滿紅說：“最近四處選人忙得抽不空，你家也來得少了。最近會常來的，你記得留點好貨。”
    店主賠笑，兩人寒暄幾句後，滿紅提著東西離開。
    齊以薇告了個假，快步跟出去。
    滿紅一路眼睛也不閑著，小攤邊站著的女孩一個沒落地看過來，跟剛剛挑揀攤上鮮菜似地，那鄙夷臉色就別提了。
    “滿管事。”滿紅轉頭，見到一個黑瘦女孩迎上來。
    “你是？”
    “剛剛您在店裏取了菜，找的錢忘拿了。”齊以薇捏著錢遞出。
    “哦？”
    接到手，竟是一塊多錢，滿紅眼珠一轉，笑說：“哦，還真是忘了。”
    他轉身往前走，齊以薇跟著。
    轉進個沒人的巷子，滿紅停下，冷著臉問，“有什麽話要帶？”
    “滿管事，我想您舉薦我見見主家。”
    本以為這女孩是替人傳話，誰知竟聽到這麽匪夷所思的一句。
    “就你？”
    滿紅訝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