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往屆聖女容貌也不是最出色的，我雖不那麽出眾，過初選應該沒什麽問題。”
    滿管事笑得更大聲了，“過初選沒問題？！你好大的口氣。”
    “塔安八城每年約有五千名女孩參加聖女祭，初選留下一千人去角逐聖女候選的八個名額。初選數量龐大，經手人眾多，你主家給渠道，我有頭腦，一千名還進不了嗎？”
    齊以薇說著，拿手點點額角，“咱們能站在這裏說話，至少證明我不傻。”
    滿紅笑容淡下來。
    遞的錢還拿在手裏，她借口送來，又悶不吭聲一路跟隨，竟不用什麽溝通便站到這裏談起了話。
    不僅不傻，這女孩還很聰明。
    “初選入圍按行情有二十塊的獎金，一半給你。”
    齊以薇這句話才真正讓滿紅動容。
    會算計又肯讓利，擺好渠道，大額錢款經她妙手送上，別說進一千名，就是八名內怕也略有指望。
    不，進不到八名。
    仔細看清長相，滿紅有點蛋疼。
    怎麽不能才貌俱全呢！
    於公於私，推舉她上去百利無一害。
    這樁生意寥寥數句便達成合作，看女孩麵露微笑，滿紅心中又暗歎了句厲害。
    “現在就走？”齊以薇問。
    “當然，我來市場是做什麽的？再四天就到聖女祭，時間都要趕不及了！”
    明明還有四天時間，哪裏趕不及？
    齊以薇想想也沒多問，回店裏告假便跟滿紅上了車。
    連采買管事都有車來接送，還大搖擺走在主道正中，想來主家不僅豪富還有點權柄。
    齊以薇在市場觀察許久才選定與滿紅合作，上車後更覺安心，麵試沒意外的話，水神廟便已對她敞開大門了。
    “滾！”
    王應隆橫臂掃落茶盤，珍貴茶水潑濺幾名跪地女孩一臉，有人驚怕有人愣神，甚至還有人伸著舌頭去舔，一臉傻相。
    “都是什麽貨色！誰挑的？一個個不長眼睛，都再別出去了！”
    王氏在中心城是屬一屬二的富豪之家，從不吝嗇金錢，聖女祭前三月就開始著家中下人四處采選，到現在也隻定下兩名參選者。
    五家可是有五個送選名額的，四天時間，還差三名人選，放在誰頭上誰不急？！就連比王家弱幾個檔次的胡家，聽說也找了四個不錯的。
    越想越心急，王應隆強壓不耐，繼續聽管家上報。
    “還有十一個人？都帶來！”
    開始是一個個精挑，挑到現在挑毛了火，再不抱希望，十一個女孩一同被引到廳上，王應隆連眼皮都懶得撩。
    好的早被其他幾家下了手，挑到現在真的很難找出什麽驚喜。
    “是您要求得嚴格，不這樣做，聖女哪能再從咱們家出呢？其他人送得多，打回來不也沒用。”妻子柳林重端了壺茶水上來，輕言安慰。
    她眼風一掃，見十一個女孩相貌並無出眾者，忍不住心中暗歎。
    一會兒再煮點降火的茶水，整日這樣焦躁，人得急出病了。
    雖看不中，話還是得問。
    “今年幾歲？”
    “十，十六……”女孩縮著脖子，腿肚子發顫。
    “帶下去吧。”不用王應隆擺手，柳林示意。
    “若引導法師問你，可願侍奉，你怎麽答？”
    下一位上來的女孩不住整理頭發，笑得臉上粉撲撲下落，嬌聲答：“願意，我願意的！”
    “醜不自知！”
    王應隆一拍桌子，女孩嚇哭，淚劃出溝槽，露出內裏斑點。
    “滾！”
    忍到第八位，王應隆看到這女孩皮膚黝黑個頭瘦小，氣得坐正身子，“這是誰帶上來的？！”
    滿紅一臉惶恐被帶到廳上，看到王應隆麵前站的齊以薇，又見主人橫眉怒目，嚇得趕緊撲倒在地，“大人。”
    “我以為你們隻是辦事不利，現在竟然連私錢也敢收了？！”
    王應隆氣得手指顫抖，點著齊以薇的臉問，“你不長眼睛嗎？收錢，你也舉個好的來！”
    滿紅臉色青紅，嘴唇顫抖著不知如何辯駁。
    “我是給了滿管事一塊錢，不過是給的是順路載我的車費。”齊以薇上前一步，“大人怪的是我的長相，不要遷怒。”
    柳林按住王應隆的手，好奇發問：“你給了滿管事車費？”
    “是。”
    “你今年幾歲？”她生出些好奇。
    “十七歲，高165，重90斤，我瘦但能吃，養幾天還能再胖點，會比現在好看。我媽說我生下來眼睛大，皮膚白，很漂亮的。”
    柳林笑出聲，“挺伶俐。”
    王應隆也不氣了，指她上前兩步，“講實話，到底是車費還是賄賂。”
    齊以薇奇道：“一塊錢也能賄賂到管事？”
    “家裏人叫你給的？”王應隆不在錢上與她糾纏，又問。
    “我自己給的。”
    齊以薇看王應隆有了興趣，笑笑說：“這筆錢真是車費。不過賄賂也有，但另算。”
    “怎麽個算法？”王應隆也忍不住笑了，剛剛疲憊一掃而空。
    聽了過初選獎金分滿紅一半，以及兩人談生意的細節，王應隆長出了口氣，“十幾歲的女孩，像你這樣的不多。”
    “我自小就跟大人們做生意，知道怎麽與人為善。”齊以薇笑得矜持。
    好一個與人為善。
    明明是送錢買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套路。
    王應隆心中生奇，怎麽上天竟聽出他心聲，丟這麽個人精下來給他用？
    渠道他是真有，也肯花大價錢一層層往上送人。
    唯一欠缺的，就是能扛起這些事的女孩子。
    百年前王家出的那個聖女，是自家血脈辛苦教養的，如今哪舍得？年齡合適的貧家女孩，又沒一個上得了台麵。
    這些年每到聖女祭選人，不肯看家族漸失權柄，又不肯認命的王應隆頭發總要白上一層。
    再度打量齊以薇，王應隆笑意誠摯。
    “入選。”
    滿紅鬆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輕鬆，齊以薇在心中抹去另一家的b計劃安排，微笑點頭，“多謝大人。”
    時間緊急，既然齊以薇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王應隆便讓人送錢去她家通知一聲，人就留下了。
    “不是最後聖女人選，最多去個十天就回了，讓她家人不用過多擔憂。”
    王應隆示意傳話者離開，看向齊以薇，“你的目標，也應該是聖女的位置吧？”
    他不信這女孩沒野心。
    “是。”
    齊以薇如此作答。
    齊以薇不介意當聖女，隻要能接近水之核心，入教做指引者什麽的，甚至大主教都行。
    問題是有沒有這個機會。
    柳林叫了個年紀大的嬤嬤過來，說先教教規矩，又叫嬤嬤帶她跟另兩位候選者一起去清皮肉。
    齊以薇聽不懂這些暗語，想來不會害她就是。
    跟嬤嬤到了居住處，兩個女孩看她眼神不善。
    “又是新來的？”
    “這麽黑。”
    這兩人是王應隆精心挑的，言行是強上不少，雖麵有鄙夷卻也沒多囉嗦什麽，兩句不陰不陽的話說完就各自去打扮了。
    “你五官不差，皮肉清好了，再妝扮一下，不比她們差。”嬤嬤眼光毒，抓抓齊以薇頭上黃發皺眉，“隻是這個頭發不好養。”
    “找點染劑就行了。”
    “也對。”
    看齊以薇不卑不亢又挺懂行，嬤嬤算是明白為什麽叫她留下了。
    兩個女孩打扮停當，出來時香風四溢，明麗麵龐猶為醒目，庭院侍衛見了，各自紅臉偏頭。
    齊以薇隻換了嬤嬤給的一套常服，尺碼不合顯得曠大，跟在後頭上車，仆女似地。
    車廂四處閉合風都不透，嬤嬤看管著，女孩想掀開布簾露露臉都不可以。
    窮人家出來，難得打扮這麽好，街上少年看不見，都唉聲歎氣地可惜。
    “聖女落選，出來有得你們顯擺，拿了錢回家不知要風光多久，忍不了這一時？”嬤嬤知道這兩人在想什麽，罵得她們頭都抬不起來。
    看看齊以薇一路閉目養神，是個沉穩的，嬤嬤下車就把她帶在身邊進了樓，兩女孩跟在後頭憋得夠嗆。
    站在嬤嬤身邊聽她與人對話，齊以薇很快弄明白什麽是清皮肉。
    另兩個女孩已經清了三天，按道理該清七天，泡過七天藥浴後皮膚不再粗糙，全身上下都水潤嫩滑，狀態達到最佳。
    窮人家女孩哪有皮肉好的，全都得送到這樓裏來過一道，聖女祭穿上好衣服才襯得起來。
    價格最高最好的套餐在頂層八樓，陸續有其他女孩被帶來，統一在休息區分隔開的座位上等候。
    兩女孩早來幾天對這裏熟悉，看來了人就指，這是胡家選的人，那是齊家選的。
    今天人多等得久，坐了一會兒覺得閑，兩女孩起身去洗手間，順帶問了齊以薇一嘴。
    齊以薇想著活動活動，就跟在後頭。
    “喂！去哪？”
    剛轉進走廊，一隻手掌重重落到肩頭，聽到這聲音，齊以薇全身一緊，下意識按住臂環。
    “幹嘛啊！”兩女孩嚇了一跳，猛地將齊以薇拉到自己這邊，“認錯人了吧你！”
    男人看清齊以薇麵容也是一愣，舉手一揮，“對不起，真認錯了。”
    齊以薇垂下雙眼，在袖中攢住拳頭。
    “在這兒呢？亂找什麽。”走廊另一頭有人走出，身後帶出個個子瘦小，頭發稀黃的女孩。
    身姿乍一看，跟齊以薇還真有幾分相似。
    “你小心點，我們可是王家的人！”
    放下狠話，兩女孩一臉倨傲拉著齊以薇離開，眼神都沒多給。
    “這麽潑辣，能選上嗎？”猛豪帶著黃發女孩走過來，看遊召站著不動，拍他一把，“還看什麽呢？是有多漂亮？”
    “不是。”遊召想了想，一笑，“沒什麽，走了。”
    “哎，事越搞越複雜。聽說任務品在廟下壓了好幾重，怕有點難辦，送這女孩進去打聽個方位再說吧，還是得先把冰心弄到手。早知道冰心有這用處，上回就該想想辦法……”
    “……跟巡邏者打？還是出手硬抓？又不是不知道後果，就不是能硬杠的事。”遊召跟猛豪走遠，聲音漸小，“……聖女祭那天場麵大……另想辦法……”
    等人拐出走廊，齊以薇重重吐了口氣，兩女孩離開時嘲諷她膽小如鼠也聽不進耳，自顧自扶著牆邊休息椅坐下。
    剛才以為被認出任務者身份，心髒都快跳出來。
    組隊者之間為減少競爭者都能下狠手，她這種毫無自保之力的新人，暴露身份後危險性極高。
    等平靜下來，齊以薇才有餘力回想剛剛對話。
    冰心？
    有什麽用途，怎麽突然被列為優先獲取物？
    齊以薇思索良久，沉著臉起身時，忽地看到長廊角落竟擺著花盆。
    到底是麵向富貴者的銷金地，盆裏一枝細葉長枝的紫色觀賞性植株正熱情盛放，土還是剛澆過水的濕潤。
    齊以薇眼前一亮，迅速上前，用衣袖掩著摘了枚極小的葉片，藏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