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 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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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不亮,合肥城西南角的官軍糧倉外,便烏泱泱擠滿了人。
    除了來領口糧的三千軍士外,還有好些憋了勁兒來鬧事的。
    見庫門遲遲不開,眾人便捶門鼓噪:“開門開門!”
    “這麽早,吆喝什麽呀?”昨夜操勞過度的庫吏,被吵得沒辦法,隻能一邊抱怨,一邊敞開門。嘴裏帶著昨夜的酒氣,臉上還殘留著女人的唇印……
    “喲,玩挺花啊。”這下愈發激起士卒們的怒火。
    “馬勒戈壁的!老子都吃不上飯了,你們居然還花天酒地玩女人!”
    “說的誰沒玩過似的!”庫吏們看到負責發糧的輜重營官兵來了,便壯起了膽子,大聲吆喝道:“要領糧食趕緊排隊,擠在這裏誰也別想領!”
    將士們便憤憤開始排隊,庫吏們則打開庫房,一邊往外搬桌子、糧鬥之類的用具,一邊低聲合計。
    “今天不對勁兒呀,一個個火氣好大。”
    “能不大嗎?他們是最後一批領口糧的,之前別的軍都領過了,都知道領的是啥玩意兒了。”
    “我看今天好些領過口糧的人都來了,不會是憋著勁兒來鬧事吧?”有人便擔心道:
    “要不今天換成新糧?”
    “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其他人卻不同意:“庫長不在,咱們擅自做主,回頭他讓你補上損失,你補得起嗎?”
    那人便訕訕不說話,讓他自掏腰包,還不如殺了他。
    “該怎麽發怎麽發,鬧到上頭去,上頭自然會收拾他們。”一番商議後,資曆最老的庫吏拍板道。
    於是一切照計劃進行……
    庫吏們指揮著輜重營士兵,將一袋袋‘軍糧’,從外倉抬到倉簷下,然後拆掉麻袋封口的一角。
    他們便熟練地一踢麻袋,袋中的糧食就準確無誤,嘩啦啦淌入木製的糧食鬥裏。
    糧鬥中,陳粟的黴味混著蠹蟲粉簌簌而起,熏得人直咳嗽。
    排在前頭領糧的士兵,伸手抓一把鬥裏的粟米,隻見米粒灰暗帶綠,指腹一撚就碎成齏粉。
    “周管庫,你確定沒發錯?”士兵們舉著手裏的米,質問道。
    “沒有啊。看清楚這上頭多大的紅字兒——‘軍、糧’,不識字是吧?”庫吏指著糧袋上的紅色軍糧字樣。
    “這是今春第三回領口糧了,一回比一回陳,這回幹脆直接不能吃!”更多的人卻加入了抱怨的隊伍。
    “陳粟敗火,懂個卵!不領就滾,後頭幾千張嘴等著呢!”庫吏們便搬出慣用的耍橫手段,想要壓住對方。
    然而今天人家就是憋了勁兒來的,這樣隻會火上澆油。
    “我領你馬戈壁啊!”這時有人大罵一聲,忽然將領到的糧食,重重丟到庫吏的臉上,嘩啦啦散落了一地,能清楚看到有好些米象蟲在裏麵爬。
    “這玩意兒你們吃吧!”
    “你少在這耍橫,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敢在糧庫鬧事,死路一條!”庫吏們見狀也勃然大怒,但其實色厲內荏,隻能仗著輜重營的官兵保護。
    “那也是被你們逼死的,你們存心不給人活路!”士卒們群情激憤,潮水般湧入院中。“殺了他們,剖開他們的肚子,看看他們吃的是什麽米!”
    “你們不要亂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上麵讓發什麽米,就發什麽米!”被憤怒的士卒瘋狂拳打腳踢,庫吏們這才慌了神,一麵抱頭鼠竄,一麵大聲喊叫:“要找找當官的去,拿我們使厲害算什麽本事?”
    “當官的肯定要找,你們也不能饒!”憤怒的士卒將院子裏的糧袋用刀斬開,嘩啦啦淌出來了,全都是不知多少年的陳粟。
    “快住手,你們這是犯法!”庫吏們大喊大叫,又朝著輜重營的兵丁下令。“快攔住他們!”
    “是自家兄弟的就別動!”士卒們卻大聲吆喝道:“動就不是自家兄弟!”
    輜重營的兵丁便悉數站到一邊,袖手看著鬧事的士卒衝進庫中。
    士卒們又把庫裏的糧食劃開,結果都是毫無黴變的新米!
    “明明有新米,卻隻給我們陳米,你們是何居心?!”這下他們徹底破防了,拎起被揍的不成人形的庫吏,大聲質問道。
    “是上頭的意思呀……”老吏鼻青臉腫,上氣不接下氣。
    “哪個上頭?”
    “馬,馬參軍……”
    “果然是姓馬的,走,找他去!”官兵們便押著庫吏,浩浩蕩蕩前往中軍營。
    “殺倉鼠,吃新糧!”不知哪個有才的,還編出個短促有力的口號,所有人一起呐喊,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沿途軍士聽到呐喊聲,源源不斷加入大部隊,來到中軍營外時,已經聚起了小兩萬人,烏壓壓一片令人膽寒。
    鬧了這麽久,中軍營這邊早已接到急報,暫掌帥印的永昌縣侯、明威將軍韋放趕忙下令關閉營門,進入緊急狀態——弓弩手登上營牆,士兵們披盔戴甲,準備戰鬥!
    “誰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韋放是大梁第一名將韋睿的長子,弘厚篤行,頗有乃父風範,但在治軍嚴明上,他卻比韋睿差遠了。
    眾將也是麵麵相覷。他們這一年來,既沒有主帥,也沒有任務,日子過得過於舒坦了。聽到士兵嘩變,直接傻眼。
    “這好麽經的鬧啥事啊?”
    “就是,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找點事兒是吧?!”
    “必須要出重拳,以儆效尤!”也有人氣憤地吆吆喝喝,但也就是喊喊而已,沒有人願意去對付嘩變的士兵。這種事兒弄不好就要被全軍記恨。等上了戰場,讓人背後捅刀子,就不好了。
    “別瞎嚷嚷,趕緊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韋放黑著臉吩咐道。
    “我去看看。”他四弟韋黯趕緊出去,來到轅門旁的箭樓上,對著外頭吆吆喝喝的亂兵高聲道:“爾等所為何事?要在這裏聚集?”
    “是小韋將軍。”
    “好叫小韋將軍知道!”眾將士便用竹竿挑起幾個奄奄一息的糧庫吏,大聲道:“新發的軍糧全都是老鼠也不吃的陳粟,庫裏的人說是上麵人的意思,我們來問問到底是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