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鴻遠正在地裏埋頭幹活。
    遠處的一道目光，讓他警惕地抬起頭。
    這一看，站在田邊的，不正是昨個夜裏的那姑娘？
    她紮著兩個麻花辮，頭發有些枯黃，不過辮子很長，垂在腰間。
    臉頰微微有些陷進去，身上也沒多少肉，他還記得抱她時，對方的身體輕得很。
    穿著最普通的灰色褂子，黑色長褲，很普通的打扮。
    不知為何，卻讓秦鴻遠的心微微一震。
    他低頭錯開了視線，握著鐮刀的手有些發緊。
    “這個給你。”
    輕如翠鸝的聲音傳來，似乎很近。
    再抬頭，她的身影已經到了跟前。
    手上拿著一個白色方巾，裏麵放了兩顆雞蛋和一個大饅頭。
    雖說這年頭雞蛋不至於成了稀罕玩意兒。
    但尋常人家也是不舍得當飯吃的，一天一個，已經很不錯了。
    她卻一下子拿出來兩個雞蛋。
    秦鴻遠的情緒有些變化，他知道，這是為了昨天夜裏的事。
    “不用。”他生硬地拒絕。
    在秦鴻遠看來，他是真不想和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爭一口飯吃。
    這兩個雞蛋給了他，也不過是塞牙縫。
    不如給趙念慧自己吃了還能補補身體。
    趙念慧有些驚訝地收回手。
    看著男人已經走遠的身影，收回了目光。
    一想到這是渣男送來的東西，她有些難以下咽。
    但又不想浪費糧食，正巧在這裏碰上了男人。
    可他卻拒絕了自己的好意。
    不由得讓趙念慧有些微微氣惱。
    這要放到以前大學校園裏，自己給出去的東西，那些人可是爭著搶著要。
    轉身就被一片金黃的麥子地給亮瞎了眼。
    剛剛心裏還有氣的趙念慧有些怔住。
    她已經不是那個被人追捧著的學校校花。
    現在的她不過是一個名聲不太好的知青。
    這並沒有讓趙念慧悲觀，而是讓她更加清醒。
    想以前，她也是從大山走出去的孩子。
    一步步打拚，考上了最大的大學，拿到了專業證書。
    其中的辛酸與淚水不為人知。
    卻在畢業的那一天，因為救路上的小孩而遭遇車禍。
    還穿到了室友寫的小說裏，成了書中同名的炮灰人物。
    不過是回到了原點而已。
    她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再次回到那個地方。
    考大學，便是首要目標。
    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是1975年，高考還沒開始，大批知青返城也還沒到時間。
    “嘶！”
    心裏想著事，手上的動作有些懈怠。
    一不小心就讓鐮刀劃到了手。
    好在這劃出來的傷口不深。
    掏出褲子裏的手帕擦拭了一下血跡。
    這個時候可沒有創口貼這種東西。
    本來割麥子的動作就不怎麽熟練。
    加上這手上又受了傷，動作也更加慢了幾分。
    明明感覺已經割了不少，可抬頭一看，麵上的麥子地還是一望無際。
    她感覺唇瓣幹得快要裂開，可惜來的時候沒有帶水。
    有些無助地看著頭頂炙熱的陽光。
    這太陽真的好曬，下一秒就會被烤熟了一般。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頭暈眼花的。
    忽然，一陣黑影蓋住了那叫人暈眩的光。
    一頂草帽被蓋到了腦袋上。
    趙念慧有些驚訝地看去，是秦鴻遠來了。
    “你過來。”
    秦鴻遠隻看了一眼，小丫頭臉色慘白，額頭汗珠密布。
    偏偏那兩頰紅得嚇人，唇瓣也幹裂起皮。
    她的狀態一看就很不對勁兒。
    來到大樹的陰涼地，才讓趙念慧的精神好了一些。
    不過她仍然沒有精神頭，看著跟蔫了的花似的。
    “在這等著。”
    剛才還能撐一會兒，可真到坐下來休息。
    才發覺兩條腿酸得厲害，腦袋也脹脹的。
    根本聽不清秦鴻遠說了什麽。
    她隻是隱約感覺到對方貌似說了一句話。
    悶悶的聲音從草帽下傳來。
    秦鴻遠心中隱隱有些怒氣無處揮發。
    一看趙念慧的模樣，他就知道，這人是曬著了。
    可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如果不是他發現得及時。
    說不定今天就能讓她昏倒在地頭。
    不過很快，那怒氣就煙消雲散。
    這小丫頭看起來年紀也不大。
    她家裏就把人給扔到了鄉下。
    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實屬正常。
    等他過來時，人還是保持原樣，一動不動的。
    將趙念慧蓋在腦袋上的帽子取下。
    “唔，好舒服。”
    一個還帶著水的毛巾被蓋到臉上。
    絲絲的涼意傳來，讓趙念慧暢快地舒了口氣。
    她並沒有察覺到身旁的男人渾身僵硬。
    給她用毛巾蓋臉的動作也變得拘束起來。
    秦鴻遠輕輕咳了兩聲。
    “咳咳，這裏有水，小口喝。”
    原本還享受的趙念慧將毛巾拿開。
    “我的地”
    這時候，秦鴻遠才發現，她真的很白。
    那小臉微微仰著，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讓秦鴻遠的心感覺酥酥麻麻的。
    這異樣的情緒，讓他有些無措地後退了兩步。
    “公社的人分配得不對，這種活本來就是給我們這種勞力幹的。”
    他說了這麽一句話，急匆匆地離開了。
    那樣子活像身後有什麽豺狼虎豹在追。
    趙念慧可沒錯過秦鴻遠紅了的耳根。
    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從臉上出現。
    沒想到這人，還是個純情的。
    她當然知道，分配農活的人有意為之。
    一來這地裏就發現了不對。
    這割麥子的活大都是男的在做。
    女的負責捆好，幾個人一組合夥運走。
    獨獨隻有她被分配到了這麽一大片地。
    誰讓以前原主被沈美珠坑得不輕。
    留下了一個幹活愛挑愛撿的印象。
    難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躲躲閃閃。
    想來是商量好了故意要整人。
    她的手一揮，扔出手裏被蹂躪的不輕的野草，也碰到一個硬物。
    原來被留在原地的，除了水壺，還有一個鋁飯盒。
    打開飯盒，裏麵剩著粗糧飯，胡蘿卜炒大白菜，居然還有幾塊紅燒肉。
    誘人的香氣讓趙念慧有些眼饞。
    原主應該很長時間沒有吃過肉了。
    她將飯盒給合上，仔仔細細用手帕包好。
    拿起旁邊的水壺，小口小口地喝水。
    想象著這是前世經常會去喝的那款奶茶飲品。
    連水都變得有滋有味了。
    涼水下腹，不能飽肚。
    至少可以讓她不惦記秦鴻遠的飯。
    她閉上眼睛，背靠著大樹。
    有風刮來，掀起麥穗微微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