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宋思銘沒有想到的是，他這種亮底牌行為，起到的是反作用。
    “你真是王寨鄉鄉長？”
    老潘重新審視著宋思銘，問道。
    “如假包換。”
    “不信，你看我的證件。”
    宋思銘又一次把相關證件拿了出來。
    “這不會都是假的吧？”
    看過證件，老潘更懷疑了。
    “怎麽可能是假的，你可以跟我回王寨鄉政府，進行驗證。”
    宋思銘正色說道。
    雖然宋思銘底氣十足，可一個鄉長，跟市長熟，跟市委書記熟，甚至連省紀委都熟，實在是過於誇張了。
    老潘在青山市製酒廠幹了二十多年，作為曾經的國企員工，他很清楚，等級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鄉長與市長之間，隔著至少隔著副縣長，縣長，副市長，三條鴻溝，
    見老潘還是滿臉懷疑，宋思銘也意識到，問題出在哪。
    “我當過市委書記的秘書，也當過市長的秘書，另外，我女朋友的父親，在江北省紀委工作。”
    宋思銘進一步說明。
    “聽著好像合理多了。”
    老潘頓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我現在能看你保留的證據了嗎？”
    宋思銘問道。
    “這……”
    就算宋思銘身份是真實的，那些關係也是真實的，老潘還是猶豫。
    當年，他就是對某些當官的太信任了，才吃了大虧。
    同樣的地方，他不想摔倒兩次。
    “潘師傅，我接下來的話，可能不太好聽。”
    “看你的年齡，應該六十多了吧？”
    “你真想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完餘生，帶著遺憾，帶著委屈離開？”
    “我，應該是你最後的機會。”
    “能不能抓住，完全在你一念之間。”
    宋思銘語氣嚴肅地提醒老潘。
    這樣的提醒，立竿見影。
    “宋鄉長，你跟我來！”
    終於，老潘下定了決心。
    正如宋思銘所言，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抓緊時間，為自己申冤，那些證據就隻能帶進棺材裏了。
    宋思銘雖然級別低，但有背景，說不定就能扳倒鄭元吉。
    在老潘的帶領下，宋思銘進了院子。
    院子的一邊堆放著糧食，另一邊堆放著酒糟，中間是兩個發酵用的大缸，屋內則是“蒸餾車間”。
    真正用於生活的房間，就隻有一個。
    進到那間屋子，翻箱倒櫃半天，老潘終於找出一個檔案袋。
    打開檔案袋，裏麵是一遝發黃的紙，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這是當年廠領導，外購散酒，以次充好的證據。”
    “這是當年廠領導，虛開的發票。”
    “這是……”
    老潘一張張，細數自己保留下的證據，並講述這些證據背後的故事。
    宋思銘認真看著，聽著。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青山市製酒廠的破產，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時任廠領導為求私利，大規模縮減白酒產量，然後又購買廉價散酒，補齊這部分產量。
    上報成本時，則是按照全部自產上報。
    中間便出現了巨大的差價。
    這一部分差價最後都落到了廠領導手裏。
    而廉價散酒與自產白酒混裝，也極大了影響了青山製酒廠的口碑。
    消費者又不是傻子，今天買一瓶，喝著挺好，明天買一瓶一模一樣的，喝著極差，後天肯定就換牌子了。
    於是乎，青山製酒廠的銷售量開始大幅下滑。
    但廠領導，並沒有就此停手，反倒是變本加厲。
    一開始隻有三分之一是廉價散酒，接著就是三分之二，最後，幹脆自己不生產了，全部購買散酒，進行分裝。
    青山製酒廠的青山醇，是老潘和他的師父，以及師父的師父，幾代人才鑄造出來的一個品牌，不想就此毀掉，於是，便開始著手收集證據，進行舉報。
    一開始是老潘的師父，四處上告，但沒過幾天，便意外身亡。
    直到今天，老潘也不認為他的師父，是意外身亡。
    後來，便成了老潘與廠領導之間的鬥爭。
    當時，廠長鄭元吉找到老潘，告訴老潘，他也對其他廠領導為一己之私，毀掉整個酒廠根基的行為，深惡痛絕，但其他廠領導，都有靠山，哪怕他是廠長，也無可奈何。
    他希望老潘把證據送到市紀委，讓市紀委整治這種貪汙腐敗行為。
    老潘選擇相信鄭元吉，把證據交到了市紀委，但市紀委查了半天，卻說證據是偽造的。
    因為誣告廠領導，老潘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出來以後，就被開除了。
    不過，當時往市紀委交證據的時候，老潘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全交。
    而是留下了一半，也就是現在宋思銘看到的這些。
    “你說鄭元吉有問題，但這些證據，並沒有直接指向鄭元吉。”
    宋思銘梳理了一遍證據，對老潘說道。
    “這些證據，的確沒有直接指向鄭元吉。”
    “但是，我還有一件證據。”
    說著，老潘又從床底下摸出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同樣有些年頭了，已經發黃變色。
    但清晰度還不錯。
    照片中，是一個推著自行車的男人。
    “鄭元吉。”
    雖然隻是側臉，但宋思銘還是一下認了出來。
    鄭元吉這個市國資委主任，出現在市委市政府各項會議上的幾率，可是非常高，宋思銘一年起碼能見鄭元吉十幾次。
    “旁邊的別墅，就是他的。”
    但這張照片，鄭元吉隻是重點之一，另一個重點是別墅，老潘提醒道。
    “這別墅是綠景莊園？”
    宋思銘仔細辨認了一下，懷疑地問道。
    “對，綠景莊園。”
    “七棟。”
    老潘連樓牌號都知道。
    被開除之後，不甘心的他，跟蹤了鄭元吉半年，終於被他拍到了這張珍貴的照片。
    “綠景莊園是青山市區的第一個別墅小區。”
    “十七年前開盤。”
    “開盤時，獨棟的價格是一百五十萬，雙拚是一百萬，聯排是八十萬。”
    宋思銘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為，多年前，青山市住建局局長，就是因為這個小區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