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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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部招待所的走廊裏,三盞馬燈在凜冽的穿堂風中劇烈搖晃,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
張誌成握著一把失去光澤的黃銅鑰匙,費了好大勁,才把鑰匙插進&nbp;212房間那把鏽跡斑斑的鎖孔。隨著“哢噠”一聲,木門緩緩打開,一股刺鼻的陳舊黴味混合著嗆人的石灰粉氣息撲麵而來。
屋內,四張行軍床的帆布床麵泛著黴斑,最靠裏的那張床腿下墊著半塊青磚。牆角的鐵皮櫃綠漆剝落處爬滿鐵鏽,櫃門歪斜地掛著,露出裏麵幾本被撕掉封皮,又遭老鼠啃噬過的手冊。“你先歇著,我去鍋爐房打點熱水。”張誌成一邊摘下滿是汗漬的軍帽,一邊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他額頭上有半圈明顯的白色帽痕,在被烈日曬得黝黑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林悅剛要開口回應,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急切的喊聲“張誌成同誌!師部急電!”那喊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透著不容置疑的緊迫。張誌成聞言,腳步猛地停下,手中的帽子差點掉落。他迅速轉身,腳下的軍靴在水泥地麵上踏出沉悶的聲音,朝著聲音的來源跑去。
機要室裏,蜂鳴器尖銳地響著,他伸手拿起電報譯文,電報紙有些泛黃,上麵寫著“新塔河營地電報員已遴選出,隨物資車隊,明日抵阿克蘇。請接洽安排。”發報人是孫專員,收報人本是林師長,但林師長特意要求抄送給張誌成一份。他心裏明白,這是要他提前和電報員熟悉,免得去了營地後因彼此陌生產生摩擦,影響工程進度。
一想到之前的電報員竟是反動派餘孽,差點壞了大事,張誌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與擔憂。那次事件讓整個營地通訊陷入混亂,工程進度也受到嚴重影響,大家都心有餘悸。如今新電報員即將到來,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對待。
回到走廊上,見林悅房間的門開這,她已經把藥品箱穩穩地放在靠窗的床邊。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身姿筆直,手裏拿著鑷子,夾著酒精棉,專注地擦拭著那罐梅林罐頭鏽蝕的卷邊。“得處理下,破傷風可不是鬧著玩的。”她輕聲說道,隨後,拿起紫藥水瓶,小心翼翼地往罐頭表麵塗抹。絳色的藥水在鐵皮上慢慢散開。褪色的紅漆矮凳腿纏著醫用膠布,林悅挺直的後背與凳子形成九十度直角。鑷子尖在罐頭卷邊處刮出細碎的鐵鏽渣,酒精棉剛擦過的地方泛著冷光,轉眼又被絳色藥水洇成暗紅,像凝固的血痂。
張誌成見狀,沒打擾她,默默走回自己屋子,從邊角磨損露出線頭的帆布包裏掏出圖紙。他把滿是褶皺和鉛筆標注痕跡的圖紙在桌上緩緩展開,就著馬燈昏黃的光線,試圖在上麵找到解決問題的答案。李工提出的滲漏問題,此刻在圖紙上表現為無數蜿蜒曲折的等高線,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讓人看著發愁。
他伸手摸出計算尺,這把計算尺陪伴他許久,表麵刻度磨損,數字不太清晰了,可在他手中,依舊是最得力的工具。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牛皮紙信封裏還夾著一張便簽,上麵是林師長遒勁有力的鋼筆字“三團發現反動派遺留暗渠,可能影響你們東段設計,務必核實。”
“該死!”張誌成忍不住低聲咒罵,聲音裏滿是憤怒與無奈。手中的鉛筆尖因用力過猛,在地形圖上戳出一個黑點。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畫麵如果反動派當年真在胡楊林裏私挖過引水渠,那現在規劃的總幹渠地基就會到處是洞,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費……伸手抓過手搖計算機,鐵手柄在他的轉動下嘩嘩作響,黃銅齒輪咬合處迸出幾點微弱的火星。
張誌成的計算尺在滲漏量公式上卡住了,怎麽擺弄都推進不下去。他煩躁地扯開領口,紐扣差點被扯掉,汗珠順著喉結不斷滑落,滴進襯衣上層層疊疊、縫補得密密麻麻的補丁裏。如果用混凝土襯砌……茶缸裏漂浮的茶梗突然沉底,張誌成猛地抬頭。月光將窗欞的影子投射在圖紙上,竟與三團提供的暗渠走向完全重合。這個發現讓他後頸發涼那些看似破壞地基的暗渠,若以特定角度與幹渠交叉,反而能形成天然減壓井!
緊接著,窗外的風突然卷著沙粒撲在圖紙上,沙粒打在紙上沙沙作響,他手忙腳亂地用鎮紙去壓圖紙,慌亂之中,卻碰翻了一旁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水瞬間在等高線間散開,將原本清晰的海拔&nbp;120米的標記弄模糊了,他的思緒也像這被茶水弄花的圖紙一樣混亂。
“用這個。”不知何時,林悅走了進來,,她手裏遞上一塊印著紅字的毛巾,毛巾的邊緣已經磨損。張誌成伸手接過時,碰到了她指尖的碘酒痕跡。
“藥房老周最後還是隻給了八盒,把最後兩盒磺胺鎖進保險櫃了,說是要給首長備用。”林悅的語氣裏滿是憤憤,她的臉頰因為生氣而微微泛紅。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風聲呼呼作響。張誌成在走廊盡頭的值班室借來半截蠟燭,蠟燭已經燒得很短,燭台上滿是凝固的蠟油。融化的蠟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軍用地圖上,他正全神貫注地重繪東段渠道的防滲結構,眼睛緊緊盯著圖紙,手中的鉛筆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畫畫。
隔壁看見林悅正伏在窗台上,借著清冷的月光,仔細地核對藥品清單。俄式軍用水壺穩穩地壓著被風吹起的紙角,軍用水壺上有不少劃痕。“還不睡?”張誌成握著蠟燭,走到窗戶邊透氣,看到林悅也站在窗前,輕聲問道。
林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抬起頭,急切地說道“等下,給我開門!”緊接著,敲門聲急促地響起。張誌成連忙放下蠟燭,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林悅二話不說,徑直走了進來,拿過張誌成手裏的蠟燭,迅速走到窗台旁。她另一隻手用鑷子夾起清單,對著燭光,神情專注地說道“你看這個盤尼西林的批號是不是被改過?”張誌成湊近一看,發黃的紙頁上,“x-&nbp;173”的墨跡下,確實隱隱約約有被改動過的痕跡。
兩人還沒來得及細想,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響。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驚愕,幾乎同時衝向樓梯口。隻見藥房窗戶的木板正在劇烈晃動,顯然有人剛剛破窗而入。張誌成見狀,順手抄起牆角的鐵鍬,鐵鍬柄上滿是粗糙的木刺,作勢要衝下去。卻被林悅一把拽住“你在這守好藥品和圖紙,我去叫人!”說罷,她大衣的下擺隨著她的動作快速掃過台階,像一隻要在月下起飛的鶴!
當警衛連趕到時,那地方早已沒人,隻剩下一地碎玻璃。
後半夜,張誌成是被凍醒的。蠟燭早已燃盡,清冷的月光照滿整個房間,讓房間裏更冷了。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枕邊的計算尺,腦海中突然想起李工說的“不同作物需水量”。緊接著,他又回想起在村子裏時,為了給阿米爾演示蓄水池所做的實驗。“那是不是也能對作物的單位需水量進行實驗?建立一個灌溉試驗站?”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明亮起來,思緒飄向遠方。
晨霧中,林悅正在車旁認真地清點藥品箱。張誌成抱著圖紙走了過來,她示意張誌成走近點,然後往他口袋裏塞了一塊上海牌香皂。“我自己的錢,在供銷社買的!”林悅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昨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張誌成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的香皂,那小小的一塊,卻仿佛帶著林悅手心的溫度,驅散了清晨的寒意。他的目光越過林悅,看向遠處逐漸清晰的道路,物資車隊應該快到了。
“林悅,等會兒接到電報員,咱們一起去營地,路上再把藥品和圖紙的事兒捋一捋。”張誌成說道。
林悅點了點頭,剛要回應,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兩人的目光同時投向聲音的來源,隻見一輛輛蒙著帆布的卡車緩緩駛來,卷起一路塵土。
車隊在招待所前停下,一個年輕的身影從車上跳了下來,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快步走向張誌成。翻毛皮鞋踩過結霜的泥地發出細碎脆響,年輕人敬禮時食指第二關節有發黃的老繭,那是長期握筆留下的印記。
這年輕人身姿挺拔,身形清瘦,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軍裝雖略顯陳舊,卻被打理得整整齊齊,衣角袖口都規規矩矩,不見一絲褶皺。他留著利落的短發,眉目間透著一股英氣,眼睛明亮而有神,帶著初出茅廬的朝氣與熱忱,可在這朝氣之下,又藏著幾分緊張與不安,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皮箱的提手。
那年輕身影快步走向張誌成和林悅,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先是恭敬地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動作幹淨利落,隨後自我介紹道“張工好!林悅護士好!我是塔河營地的電報員,叫趙翔宇。”他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可話音落下時,尾音裏還是微微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張誌成上前,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伸手握住趙翔宇的手。他的目光,從趙翔宇的臉龐開始,沿著挺拔的鼻梁,落到微微顫抖的嘴唇,繼而向下,掠過整潔的衣領,停留在緊緊握住皮箱的手上。他的眼神看似隨意,卻又在每一處停留了刹那,仿佛要將趙翔宇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刻進眼底。
他的嘴角保持著上揚的弧度,可笑容並未完全抵達眼底,雙眼睛裏,藏著一種審視。目光隨著趙翔宇手部不經意的動作移動,像是要從這細微的動作裏,解讀出什麽隱藏的信息。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看似熱情歡迎,卻又在這近距離的接觸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趙翔宇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每一次呼吸起伏。
趙翔宇似乎並未察覺到張誌成的審視,“我在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能為塔河營地建設出一份力,是我的榮幸。我雖然經驗不多,但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盡快熟悉工作。”話語中滿是年輕人的衝勁。
張誌成輕輕拍了拍趙翔宇的肩膀,依舊笑著說“好小子,有幹勁是好事。這塔河營地的建設可關係著當地百姓的生計,咱們責任重大。對了,你這一路過來,沒遇到什麽特別的事兒吧?”看似不經意的詢問,張誌成的目光卻緊緊鎖住趙翔宇的眼睛,試圖從他的反應中捕捉任何不尋常的跡象。
趙翔宇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一路上都挺順利的,就是路不太好走,車顛簸得厲害。不過能按時趕到,我就放心了。”他說話時,眼神坦然,毫無閃躲。
這時,林悅笑著插話“先別站著了,趕緊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去營地吧。”說著,她便轉身去幫忙整理物資。
張誌成點了點頭,對趙翔宇說“去吧,先把你的裝備放好。到了營地,還有很多工作要開展,後續我們再詳細溝通。”
趙翔宇應了一聲,轉身走向卡車,去搬自己的裝備。張誌成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林悅在不遠處喊他,他才回過神來,快步過去幫忙整理物資。此時,師部大院裏人來人往,張誌成看了看四周,對林悅說“趁著裝車的間隙,我去找林師長和孫專員,了解下營地的最新情況,你在這盯著點。”林悅點頭應允,眼神裏透露出關切“好,你快去快回。”
張誌成快步走向師部辦公室,遠遠就瞧見林師長和孫專員正在院子裏交談。他走上前去,先向兩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後說道“林師長,孫專員,新的電報員趙翔宇已安全抵達,我們正準備出發前往營地。”林師長抬起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回禮後說道“誌成,這次任務艱巨,你們一定要全力以赴。對了,新電報員看著精神,路上交流過了?”張誌成微微點頭,神色認真地說“交流過了,趙翔宇同誌很有幹勁,就是不知道業務能力具體如何,還得在後續工作中觀察。”他心裏清楚,不能僅憑第一印象就對趙翔宇下判斷,畢竟之前的教訓太深刻了。
孫專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多留意著點。對了,營地這邊最近情況你也了解下。”張誌成的臉色微微一沉,把昨晚在師部招待所發生的藥房破窗事件,以及林悅發現盤尼西林批號被改過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孫專員和林師長。“我懷疑這背後肯定有陰謀,說不定和反動派餘孽有關。”林師長聽完,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他沉思片刻後說道“這件事必須嚴查,藥品安全關乎大家的生命健康,絕不能掉以輕心。後續看情況,把武裝值班連調過去,給你們添一道保險!”
孫專員接著問道“那工程方麵呢,進展還順利嗎?”張誌成苦笑著歎了口氣“不太順利,李工提出的滲漏問題還沒解決,用混凝土襯砌的話,水泥用量太大,咱們根本負擔不起。而且,三團發現的反動派遺留暗渠,可能會嚴重影響東段設計……對了林師長!這情報的來源可靠嗎?準確度有多高?”林師長神情嚴肅,緩緩說道“情報是三團在執行任務時偶然發現的,他們已經派人進行了初步勘探,可信度很高。你們一定要盡快核實,重新規劃東段設計,不要讓這些暗渠影響到整個工程的進度和質量。”
“是,林師長,我們一定盡快處理。”張誌成剛立完軍令狀,林師長指了指一旁堆積如山、即將裝車運往營地的物資,說道“這是給塔河營地分配的物資,裏麵有一些建築材料、藥品和生活必需品。藥品方麵,我會再去溝通,盡量多調配一些過來,確保大家的安全。”
和林師長說完,張誌成和孫專員一同走向車隊,“小張,你現在是營地的技術大梁,技術上的事你全盤操心,其他的不要多管,也不要多想,你就一門心思鋪在技術上就好。至於別的……我會和王力一起抓穩妥!”地下工作出身的孫專員已經從剛才張誌成和趙翔宇交談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做什麽。
正準備登車出發,車隊隊長朝著林悅喊道“林悅同誌,有你的信,還有這兩個皮箱,說是從上海發來的!”林悅聽到這話,原本輕鬆的神情瞬間凝固,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極力掩飾著什麽。
張誌成卻沒有察覺到林悅的異樣,他滿心替林悅感到高興,笑著說道“林悅,昨天你還念叨著上海的東西,今天家裏就寄來了,這可真是巧了!快看看都寄了些什麽。”說著,便伸手想去幫林悅拿皮箱。林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可能是家裏人寄來的一些生活用品吧。”
孫專員一直留意著周圍的情況,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林悅的異常。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悅的一舉一動,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和警惕。張誌成興致勃勃地說道“林悅,你快拆開信看看,說不定家裏有什麽重要的消息呢。”林悅猶豫了一下,緩緩拆開信封,抽出信紙。她的目光在信紙上快速掃過,臉色越來越難看,握著信紙的手也漸漸攥緊。張誌成察覺到了不對勁,關切地問道“林悅,怎麽了?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林悅平靜的說道“沒什麽,就是家裏一些瑣事。”說著,便將信紙重新塞進信封,塞進了口袋裏。泛黃信紙邊角染著洇開的藍黑墨水,郵戳蓋著"虹口支局"的模糊紅印,旁邊是鋼筆尖劃破紙張的細小裂口。
孫專員走上前,看似隨意地說道“林悅同誌,出門在外,家裏要是有什麽困難,可別一個人扛著,大家都是戰友,能幫的肯定會幫。”他的眼神中透著溫和,卻又隱隱有著探究的意味。林悅勉強笑了笑,說道“謝謝孫專員,真的沒什麽大事,就是家裏人有點擔心我在這邊的情況。”
趙翔宇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那兩個皮箱,說道“林悅護士,這是家裏寄來的好東西吧?看著箱子這麽大,肯定裝了不少好東西。”林悅敷衍地應了一聲,然後說道“我先把這些東西放車上吧。”說著,便費力地提起皮箱,往車上走去。
張誌成見狀,立刻上前幫忙,說道“我來幫你,這麽重的箱子,你一個人可拿不動。”在張誌成的幫助下,林悅將皮箱放上了車。
坐好後,林悅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皮箱搭扣上一下一下的摁壓著,這是她兒時練鋼琴留下的習慣。銅扣邊緣的俄文刻痕與父親書房那個檀木匣上的痕跡如出一轍,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離滬前夜。當父親將同樣製式的皮箱推進黃包車時,呢子大衣口袋裏別著的派克金筆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到了迪化記得每周跟家裏報平安!",最後伸手揮別時,裏麵西裝內袋露出的《申報》邊角,正刊登著林源紗廠複工的新聞。
孫專員也走上車,他看了一眼林悅,然後對大家說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出發吧。”隨著引擎的轟鳴聲響起,車隊緩緩啟動,朝著塔河營地進發。
車隊緩緩駛離師部,卷起的塵土在晨光裏打著旋兒,慢慢消散。一路上,車輪滾滾,揚起的塵土在車後形成一條長長的尾巴。張誌成坐在副駕駛座上,時不時地看向窗外,腦海中還在思索著工程的難題以及昨晚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趙翔宇坐在後排,安靜地看著手中的電報機操作手冊,偶爾抬起頭,望向窗外那廣袤無垠的戈壁灘,眼中滿是對未來工作的憧憬與期待。
林悅的心思被那兩封家書和神秘的包裹攪得一團亂麻。她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放著信件的口袋,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努力理清那些複雜的思緒。
行駛了幾個小時後,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下稍作休息。眾人紛紛下車,活動著久坐僵硬的身體。張誌成走到林悅身邊,他也看出了不對勁,關心地問道“林悅同誌,要是家裏有困難,一定要給大夥兒說,組織上肯定會幫忙協調解決的!”林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說“真的沒事,就是有點想家了。”張誌成看著她,雖心中疑惑,但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師部大院裏,林師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窗戶透出昏黃的光,在這清冷的早晨顯得格外紮眼。
林師長坐在堆滿文件的桌前,手裏的鉛筆在桌上輕輕敲著,一下又一下。他麵前攤著張白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藥房破窗”“盤尼西林批號”,每個字都被他用筆畫了好幾圈,看著就讓人心焦。
伸手拿過電話,聽筒裏“嗡嗡”的電流聲讓他心裏愈發煩躁。、
“師醫院嗎?我是林師長,藥房那些藥的進貨單子,還有盤尼西林的記錄,你趕緊給我送過來,越快越好!”林師長語速很快,每個字都咬得很重。電話那頭忙不迭的應著。掛了電話,又重重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
沒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警衛連的幾個骨幹魚貫而入。這些年輕小夥兒,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可看到林師長滿臉的愁容,也都大氣不敢出。
“都坐吧。”林師長抬了抬手,聲音放輕了些,“昨晚招待所出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敵人這是想搞破壞,咱們得把他們揪出來,一個都不能放過!”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麵點著,“從醫院藥房開始,再到招待所,乃至這個樓裏!一寸一寸地查,啥都別放過。再去問問師部裏的人,最近有誰行為不對勁,都給我記下來。”
戰士們領了命,轉身就往外走。林師長看著他們的背影,提高了聲音“都小心點兒,敵人沒準兒還藏在暗處盯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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