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喜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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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翔宇的手指還攥著扳手,刺耳的電流聲像把鈍刀突然捅進耳膜。他渾身一顫,扳手''當啷''砸在鐵皮工具箱上,金屬震顫的餘韻尚未消散,人已撲到發報機前。耳機壓住鬢角滲出的冷汗,發報鍵在指尖高頻震顫,密碼本被袖口帶起的風掀得嘩嘩作響。

    片刻過後,師部的回電翻譯出來,隻有短短的一行字“林師長將於今天下午抵達塔河營地,宣布兵團勘測設計院的批複。”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攥著電報,手心裏全是汗。

    一路小跑著去找張誌成,張誌成正蹲在地上,專注地搗鼓著代水泥。地上攤著一堆灰不溜秋的東西,張誌成眉頭緊鎖,像是被什麽難題困住了。趙翔宇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跟前,把電報遞過去,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張工,師部回電了!”

    張誌成猛地站起身,接過電報,眼睛緊緊盯著上麵的字。他沉默了許久,臉上的神色愈發凝重,趙翔宇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深的擔憂,意識到這事兒恐怕很棘手。

    張誌成把電報小心折好,抬眼看向趙翔宇“小趙啊,你先回去接著忙手頭的活兒,不過這電報台你可得給我盯緊咯!眼睛別離開那機器,看看還有沒有後續消息傳來!”趙翔宇聽了,用力地點點頭,緊緊攥著電報原件返回工作崗位,心裏既緊張又忐忑,不停地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做好,絕對不能出錯!”

    目送小趙離開,張誌成轉身去找王力和孫專員,遠遠就瞧見他倆正在檢查物資儲備情況。“老力!孫專員!”張誌成扯著嗓子喊道,兩人聞聲轉過頭,看到張誌成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的神色,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心裏都“咯噔”一下。

    等張誌成走近,把電報內容一說,孫專員嘖了一聲說道“這批複來得不明不白的,林師長還親自跑一趟,看來這裏頭的事兒不簡單!”王力也一臉嚴肅,摸著下巴琢磨道“會不會和暗渠的事兒有關?還是對咱們之前上報的施工方案有疑慮?”

    三個人圍在一起,腦袋湊得緊緊的,低聲討論起來。張誌成,一邊比劃一邊分析“不管咋樣,咱們得把目前的情況仔仔細細梳理清楚,等林師長來了,好跟他有條有理地匯報。暗渠的勘測數據、代水泥的試驗成果,還有工程進度,這些都得準備得妥妥當當!”孫專員深以為然,點頭應和道“對,咱們遇到的困難和想出來的解決方案,也得一並整理出來,得讓上級清楚咱們這段時間都幹了些啥,是怎麽克服困難的。”

    “這次林師長來,對咱們工程意義重大,業務提升小組可得發揮關鍵作用。”張誌成繼續說道。孫專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錯,這小組剛成立不久,正好借這個機會檢驗成果,也讓新同誌快速成長。”

    王力也來了精神,大手一揮說“行,我這就去通知各小組負責人,讓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各自負責的工作再徹徹底底檢查一遍,一個小細節都別放過!整完之後,再一起開個碰頭會!”

    在塵土飛揚的戈壁公路上,一輛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和卡車組成的車隊正朝著塔河營地疾馳而來。車隊揚起的滾滾煙塵,在荒蕪的戈壁背景下顯得格外醒目,宛如一條蜿蜒遊動的巨龍。

    林師長坐在打頭的吉普車裏,旁邊坐著的是兵團文工團,此次前來南疆慰問團的團長,蘇秀華。

    吉普車的彈簧座墊早已失去彈性,蘇秀華的尾椎骨隨著顛簸不斷撞擊鐵架。她將探出車窗,目光隨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戈壁景色遊走。烈烈長風裹挾著黃沙,在天地間肆意翻湧,讓遠方的地平線都泛起了模糊的光暈。遠處胡楊扭曲的枝幹在熱浪中浮動,像極了當年她在北平舉著橫幅遊行時,那些倔強的臂膀。

    蘇秀華不禁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林師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回過神來。“林師長,咱們這次去塔河營地,戰士們肯定特別高興。他們在這麽艱苦的環境裏工作,我們來演出,也算是給大家鼓鼓勁。”蘇秀華微笑著說道,眼中滿是熱忱。

    林師長微微點頭,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是啊,這些戰士們太不容易了。為了這個水利工程,他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咱們得讓他們知道,組織上一直關心著他們。”

    說完,頓了頓,提高了些嗓音又接著說道“尤其是前一陣,被那些反動派餘孽害的不清……第一任隊長都犧牲了!我知道你們還有創作任務,但和隊員們聊起這些問題的時候要格外注意,他們都很敏感。”

    蘇秀華聽聞,笑容瞬間從臉上消失,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震驚與痛惜,脫口而出“咋還有這事兒!我之前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這些戰士可太不容易了,第一任隊長,就這麽犧牲了……”說著,她眼眶微微泛紅,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林師長神色凝重,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低沉地說“是啊,那時候營地裏的同誌們都很難過,可他們都是好樣的!擦幹眼淚,咬著牙就又回到了崗位上,繼續為這水利工程拚命。”

    蘇秀華緊咬下唇,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斬釘截鐵地說“林師長,您放心!咱們文工團回去一定好好編排,把這些英雄事跡都寫進節目裏,讓大家夥兒都知道,咱們戰士們是怎麽在這戈壁灘上流血流汗、奉獻犧牲的!”

    林師長接著說道“你要是想了解具體情況,到了營地先去找張誌成。他是技術一把手,工程裏的大小事兒,他心裏都有數,也親身經曆了不少。從他那兒,你能挖到最實在的素材。”

    蘇秀華趕忙從兜裏掏出個小本子,用一支短的快握不住的鉛筆頭,一筆一劃地寫下“張誌成”三個大字,還在旁邊重重地畫了個圈,認真說道“林師長,我記下了!等一到營地,安排好文工團的同誌們,我就去找他。有了他的講述,我肯定能編排出更能打動人心的節目,讓戰士們看了,心裏熱乎乎的!”

    林師長看著蘇秀華認真的模樣,露出了讚許的目光,說道“那就辛苦你了,小蘇同誌!文工團這一來,對戰士們來說,可是件大好事兒!你們的演出和創作,就是給大家夥兒打強心針,讓他們更有勁兒把這工程幹好!”

    “林師長,您就瞧好吧!咱們文工團一定不辜負組織的信任,不辜負戰士們的期待!這次慰問演出,保準讓戰士們知道,他們的付出,黨和人民都記著呢!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大家夥兒都在背後支持著他們!”

    塔河營地,小王正帶著地質組的成員在營地邊緣進行地質樣本采集。他直起腰,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不經意間朝遠處望去,隻見遠方的地平線上騰起一片滾滾煙塵。“快看!那是不是有車隊來了?”

    小王興奮地指著遠處,大聲喊道。組員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好像真是車隊,該不會是林師長他們來了吧?”有人猜測道。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營地裏傳開,張誌成和王力、孫專員也從走了出來。

    “看樣子大概率是林師長到了,大家趕緊整理好各自的工作,準備迎接。”王力作為隊長大聲指揮著。

    不一會兒,車隊緩緩駛入營地。眾人整齊地站列隊在外,迎接林師長。車門打開,林師長和蘇秀華走下車。

    “林師長,歡迎您來塔河營地指導工作!”三人上前一步,敬禮後說道。林師長回禮,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同誌們辛苦了!”

    蘇秀華也笑著和大家打招呼“同誌們好,我們文工團也來給大家加油打氣!”

    眾人的目光被蘇秀華身後陸續下車的文工團成員吸引,這才發現隊伍裏竟有十幾個女同誌。刹那間,營地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戰士們先是一陣興奮,交頭接耳的聲音此起彼伏。

    “喲,還有女同誌呢!”一個年輕戰士忍不住小聲嘀咕,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是啊,看著可精神了!”旁邊的戰友附和著,眼神裏滿是好奇與欣喜。

    可興奮勁兒過後,大家又都有些害羞起來。不少戰士下意識地低下頭,或是局促地搓著手,平日裏在戈壁灘上揮灑汗水、豪情萬丈的他們,此刻麵對這些朝氣蓬勃的女同誌,竟像換了個人似的。有的戰士悄悄整理著自己略顯破舊的衣衫,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些,就連王力也隻顧著憨笑,一句話都憋不出。

    張誌成見狀,趕緊對大家說道“同誌們,這是兵團文工團的同誌們,來給咱們慰問演出,大家歡迎!”

    王力應了一聲,轉身去找林悅。這兩天天氣不太穩定,營地中多了兩個發燒的隊員,林悅正在給他們分藥。“林悅同誌,林師長和兵團文工團前來慰問的蘇團長到了,走,一起去給他們介紹下營地!”王力笑著說道。

    林悅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皺的軍裝,輕輕點了點頭“好,我這就來。”

    兩人來到營地中央,蘇秀華正和幾個戰士交談著,看到林悅和王力過來,熱情地迎了上去。“蘇團長,這是我們營地的衛生院林悅同誌,上海那邊醫學院畢業的,喝過洋墨水的大知識分子!她對營地的情況還有戰士們的生活都很熟悉,讓她陪著你看看。”王力介紹道。

    林師長在一張簡易的木椅上坐下,示意張誌成、王力和孫專員也坐下。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張誌成身上,沒有繞彎子,嚴肅地問道“小張,你們上報說暗渠會自動垮塌,這個計算準不準確?”

    張誌成神情篤定,毫不猶豫地說道“林師長,您放心!我們反複進行了測算,還結合了戈壁灘的地質情況、暗渠周邊砂土層的特性以及水流的衝擊力等多方麵因素。經過多次論證,暗渠在一定條件下自動垮塌並填充幹渠周邊空隙,這個計算是準確的。而且我們還考慮到垮塌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做了相應的應對預案。”

    林師長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那就好,工程建設容不得半點馬虎,每一個數據、每一個環節都至關重要。”

    孫專員主動開口說道“林師長,趁這機會,我再給您詳細匯報下業務提升小組的情況。這小組的成立,主要是考慮到咱們工程技術要求高,新同誌又多,得有個快速提升大家業務能力的辦法。”

    林師長目光轉向孫專員,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按照專業和技能水平,把隊員分成了多個小組,每個小組都安排了經驗豐富的骨幹當組長。工作方式上,采用理論學習和實踐操作相結合。白天大家在工地實操,晚上就聚在帳篷裏,由組長帶著學習專業知識,分析工程裏遇到的問題。”

    “效果還挺顯著的。就拿代水泥的實驗燒製來說,起初新隊員們對原料配比、燒製火候和時間的把控一知半解,燒製出來的代水泥不是強度不夠,就是防水性差,根本達不到工程要求,浪費了不少原材料。經過業務提升小組有針對性的培訓,隊員們深入學習了材料特性和燒製原理,現在對原料的稱量精確到克,燒製時對火候和時間的控製也十分精準。最近幾次燒製實驗,代水泥的成品率大幅提升,而且質量穩定,基本能滿足工程的初步需求。”

    林師長聽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說道“這個做法不錯,要繼續堅持下去,讓業務提升小組發揮更大的作用,培養出更多優秀的工程人才。”

    說完,林師長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開始宣讀批示“兵團勘測設計院同意塔河營地上報的工程規劃。可根據天氣、人員物資等情況,擇日開工。農一師以及師屬工程大隊務必全力配合。”

    聽到林師長宣讀的批示,張誌成的眼眶瞬間紅了,那是多日來的壓力與期待在這一刻得到釋放的表現。他嘴唇微微顫抖,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力猛地站起身,臉上洋溢著難以抑製的興奮,他用力地揮舞著手臂,大聲喊道“太好了!終於可以開工了!”

    張誌成穩了穩心神,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無比堅定地說道“林師長,感謝組織的信任!我們一定不辱使命,把工程高質量完成!現在有了組織的支持,我們更有信心了!”

    王力在一旁連忙附和“是啊,林師長!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一開工,保證讓這戈壁灘大變樣!”

    林師長看著他們,欣慰地點點頭“我相信你們,這工程意義重大,是咱們建設邊疆的關鍵一步。你們要繼續保持這股子勁頭,有任何問題隨時匯報。”

    張誌成挺直了腰杆,鄭重地敬了個禮“請組織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給黨和人民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另一邊,林悅帶著蘇秀華沿著營地外圍的土路慢慢走著,“蘇團長,這邊是我們的物資儲備區,之前為了尋找代水泥的材料,大家跑遍了周邊的戈壁灘,才找到了合適的原料,經過無數次試驗,現在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代水泥?這是什麽?”蘇秀華不解地問道,目光中滿是好奇,她扭頭看向那堆碼得略顯雜亂的物資,試圖從其中找出與“代水泥”相關的線索。

    林悅解釋道“蘇團長,戈壁灘條件艱苦,物資匱乏,很難弄到足夠的水泥。所以大家就想著自己動手,利用戈壁灘上現有的材料研製出能替代水泥的東西。這代水泥就是張工提出,可以用戈壁灘上的石灰石、黃土,再加上從山裏找來的鐵礦石粉末,按特定比例混合,放在咱們自己砌的土窯裏燒製出來的。”說著,她指了指不遠處那座還帶著些許煙火氣的土窯。

    蘇秀華驚訝地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同誌們真是太有辦法了!在這麽艱苦的條件下,還能想出這樣的點子,這得費多少心思啊!對了,張工就是張誌成同誌嗎?”

    林悅點點頭,但心裏卻對她著重提起張誌成有些奇怪,不由得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難怪林師長在車上著重提到張誌成同誌,看來他身上的素材一定很多,我得狠挖深挖一下!”蘇秀華說道。

    聽到是林師長專門體積,林悅卻又開心起來,說道是啊,為了找到最合適的配方和燒製方法,張工帶著大家反複試驗,吃了不少苦頭。第一次實驗燒製的時候,隊員大劉守在土窯邊盯著火候,結果土窯突然出了問題,他心急之下,直接用手去扒拉,手掌都被燙出了好幾個大水泡!”

    蘇秀華聽得眉頭緊皺,忍不住感歎“張誌成同誌真是以身作則,太不容易了。那這代水泥的效果怎麽樣呢?”

    林悅神色認真“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水泥,但用來砌渠、抹縫還是挺靠譜的。經過幾次試驗改進,它的強度和防水性都能滿足工程的基本需求。”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營地的臨時夥房附近。夥房裏飄出陣陣炊煙,伴隨著淡淡的飯菜香氣。蘇秀華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這味道,讓我想起了延安時期大家一起吃大鍋飯的日子!”

    林悅也笑了笑,說道“戈壁灘上的條件延安相比,可能還是差了些吧!”

    蘇秀華搖頭說道“怎麽會?這裏都是自己的同誌。當時那裏上麵是飛機,下麵是坦克大炮……不論是老蔣還是小鬼子,全都想把我們吞了刮了!”

    “對了林悅同誌,我聽說你是上海醫學院畢業的,還喝過洋墨水呢!我在北平上學的時候,書沒讀完,就去參加學運了。

    林悅聽到蘇秀華的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她微微低下頭,避開蘇秀華的目光,心中暗自糾結。“嗯……蘇團長,北平的學運一定特別波瀾壯闊吧,我在上海,雖然也知道局勢緊張,但沒親身經曆過那樣大規模的活動。”林悅試圖岔開話題,聲音裏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幹笑。抗戰時期,她和同學朋友們是發起了許多募捐活動,隻是籌集到的錢物,都給了如今遠在海那邊的勢力。“我在上海的時候,也做過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林悅斟酌著用詞,“不過,和你們在北平、延安的經曆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

    蘇秀華拍了拍林悅的肩膀,鼓勵道“怎麽能這麽說呢?在那個艱難的時期,每一份力量都至關重要。不管是募捐物資,還是在後方堅守崗位,都是為革命做出貢獻。”

    林師長和張誌成他們結束交談,一道走出帳篷。正巧,蘇秀華和林悅也迎麵走來。林師長滿臉笑意,熱情地迎上前“小蘇,參觀得怎麽樣?”

    蘇秀華眼裏透著藏不住的興奮,幾步就來到張誌成麵前,語速飛快地說道“張誌成同誌,林師長在路上專門提到你,說你是這邊技術上的大專家!我對工程裏的故事太感興趣了,能不能現在就講講,代水泥的點子你是咋想出來的?試驗過程裏肯定有不少精彩事兒,快跟我說說!”

    張誌成被這一連串問題問得有點懵,笑著說“蘇團長,瞧大家一路奔波,肯定都累壞了。咱先吃飯!今天林師長帶來不少物資,上次去阿克蘇采購的副食品也還有些,今晚給文工團的同誌們辦個歡迎會,然後咱們再慢慢說,行不?”

    蘇秀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心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一激動就顧不上別的了。行,先吃飯,吃完飯你可得好好給我講講。”

    林悅站在一旁,看著蘇秀華對張誌成熱絡的樣子,心裏一陣不是滋味。蘇秀華革命經曆豐富,資曆老,出身好。自己雖說也為建設邊疆而來,可很多事像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心底……看著蘇秀華和張誌成交談,心裏直發酸。

    這時,王力站在夥房門口,扯著嗓子喊“同誌們,晚飯準備得差不多啦,都過來吧!今晚可得好好熱鬧熱鬧!”

    他的話音還在空氣中回蕩,營地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由遠及近。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艾克拜江和阿米爾正趕著一輛毛驢車,慢悠悠地朝著營地駛來。車板上,兩桶穆塞萊斯被穩穩固定著。

    “艾克拜江!阿米爾!你們可算來啦!”王力興奮地揮手招呼著。

    艾克拜江咧嘴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鞭子,高聲回應“哎王隊長!貴客來了嘛,我們也帶著穆塞萊斯來湊湊熱鬧!”

    不一會兒,毛驢車停在了營地門口。阿米爾跳下車,一邊解著拴酒壇的繩子,一邊笑著說“這是我自家釀的,味道絕對正宗!”

    文工團的同誌們紛紛圍了過去,好奇地打量著這些散發著獨特香氣的穆塞萊斯。打趣道“這名字有意思,穆塞萊斯,‘沒事來事’,今天有了這酒,熱鬧肯定少不了!”眾人聽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暮色像一盆潑墨傾瀉而下,將戈壁灘染成混沌的鉛灰色。食堂裏幾盞馬燈在梁柱間搖晃,昏黃的光暈如金箔般片片剝落,在戰士們的肩章上流淌。艾克拜江與阿米爾抬著橡木酒桶跨過門檻時,被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驚得踉蹌——那聲音裹挾著砂礫的粗糲,與酒桶裏穆塞萊斯的甜香在空氣中碰撞出令人眩暈的漩渦。

    "讓讓,當心毛刺!"王力用豁了口的土陶碗敲打桌沿。他麵前那盆土豆燉羊肉正騰起嫋嫋白霧,油脂在表皮結出琥珀色的痂,文工團女兵們悄悄吞咽口水的聲音,與粗糧饃饃墜在搪瓷盤裏的悶響此起彼伏。

    當暗紅色的酒液注入陶碗,林師長抿酒時閉眼的刹那,仿佛看見日後再幹渠的澆灌下,天山腳下的葡萄正在陽光下瘋長。

    吃著,說著,文工團的同誌們對營地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不停地向身邊的戰士們詢問著各種問題。“嗐,要說不枯燥那是假的。剛到這兒的時候,除了漫天的黃沙,啥都沒有。白天忙完活兒,晚上就隻能對著帳篷發呆。可日子久了,大夥湊一塊兒,講講故事、嘮嘮家常,也就不覺得那麽悶了。再說了,一想到咱們幹的是黨和人民交代下來的大工程,心裏就覺著有使不完的勁兒,哪還顧得上枯燥不枯燥。”

    大劉站起身來,說道“我給你們講講上次堰塞湖的事兒!”眾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像聚光燈似的聚焦在了大劉身上。大劉站在那兒,深吸一口氣,端起那碗穆塞萊斯,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一抹嘴,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起來。

    “那時候,我們還在在戈壁灘上吭哧吭哧地搞渠道前期勘測呢。大中午的,太陽毒得能把人烤化,突然,上遊那山旮旯裏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好家夥,就跟天塌了似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我們幾個撒開腿就往那兒跑,到地方一看,傻眼了!山體滑坡,石頭、土一股腦兒全砸下來,把河道給死死堵住,眨眼間就形成了個堰塞湖。當時我就想,這下可了!這湖要是決了堤,下遊的工程可就全泡湯,咱們這些日子的苦都白吃了,大夥都得跟著遭殃!”大劉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聲音也低了八度,額頭上的皺紋像被刻刀狠狠劃過,一道一道又深又長。

    旁邊的小趙忍不住插了句嘴,聲音還有點發顫“我跟你們說,當時我腿肚子直打哆嗦,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那場麵,太嚇人了!”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比劃,臉上的驚恐勁兒就跟又回到了那天似的。

    大劉瞅了小趙一眼,接著說“誰不害怕呀?可咱是來建設邊疆的,能當孬種嗎?不能啊!眼瞅著情況危急,當時李工還在,趕緊把張工吃從營地裏叫過來,帶著我們幾個,就開始組織大夥搶險。後麵挖導流渠,輪班倒,困了就拿涼水澆澆頭,餓了就啃幾口幹饃饃!”

    文工團的團員們聽得眼睛都直了,一個個屏氣斂息。有幾個女同誌,緊張得手都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銅鈴,裏麵滿是驚恐,又透著敬佩,一眨不眨地盯著大劉。

    “眼瞅著導流渠快挖好了,就差那麽臨門一腳。誰知道,那堰塞湖的堤壩突然開始‘哢哢’響,接著就鬆動了,湖水像發了瘋的猛獸,‘嘩啦’一下就往外湧。那浪頭,比人還高!”

    那可不!”小王臉憋得通紅,激動得很,趕忙接過話茬,“俺腳下一滑,‘噗通’一聲,直接都被水給衝走咧!眼瞅著俺就要交代到那兒,張工跟王隊長連眼都不帶眨一下,直接就跳進水裏撈俺。要不是他倆,俺早就喂魚咧,工程大隊往後還得多埋一頂帽子!”

    倆人說完,都猛地舉起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穆塞萊斯一口氣喝光,一抹嘴,碗沿上還沾著他嘴角的酒漬。

    艾克拜江正端著碗,美滋滋地咂摸著穆塞萊斯呢,聽著戰士們講那些驚險事兒,心裏頭熱乎得很。他把碗一放,雙手在身前搓巴搓巴,“哎,那個文工團的阿達西們,我給你們好好佛(說)一哈,這塔河營地的戰士們,可不光是一門心思撲到工程上,還幫了我們村子天大的忙!”

    阿米爾正夾著一筷子土豆往嘴裏塞呢,聽到這話,立馬把筷子一放,在旁邊腦袋點得跟搗蒜似的,嘴裏還含著東西,含糊不清地搭腔“對對對,我們村子頭用水那叫一個難腸(困難)。他們就來幫忙呢!到時候總幹渠修好了,要給我們修一條引水渠,還利用河灣搞了個沉……”

    “沉砂池!”張誌成笑著補充道。

    “對沉砂池!然後把水引導村子裏之後嘛,就進另一個池子裏存著,我們就都方便了!完了村裏好幾個老人、娃娃有病,都是林醫生給他們藥的呢!”

    “你們太了不起了!不光為了工程拚命,還時刻想著幫襯老鄉。這才是真正的人民戰士,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打心眼裏佩服!”一位男團員激動地說道,手心因為鼓掌而變得通紅。

    晚宴進行到一半,蘇秀華站起身來“今天這麽熱鬧,我們文工團也不能光聽故事,給大家表演幾個節目,助助興!”

    快板炸響在凝滯的空氣中“竹板這麽一打呀,別的咱不誇,咱要誇一誇,這戈壁灘上的英雄漢。塔河營地上,有群好兒郎,為了水利夢,紮根在邊疆。勘測不怕苦,數據心中裝,隻為那藍圖,日夜都奔忙。山體滑坡險,堰塞湖發狂,他們不退縮,搶險衝前方。鐵鍬和鎬頭,磨出歲月光,導流渠挖通,危險全阻擋。簡陋的工具,破舊的衣裳,擋不住決心,熱血在滾燙。文工團來到,把那敬意講,英雄的故事,永遠不能忘。齊心協力幹,未來有希望,戈壁變綠洲,處處好風光!”

    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久久回蕩在食堂的每一個角落。營地的戰士們也被這熱烈的氣氛點燃了激情,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熱情。這時,人群中有人扯著嗓子大聲提議“來一場拉歌比賽怎麽樣?”這一提議瞬間得到了大家的熱烈響應,現場氣氛達到了**。

    營地的戰士們和文工團的團員們迅速分成兩隊,擺開了“陣勢”。戰士們個個精神抖擻,扯著嗓子喊道“文工團的,來一個!來一個,文工團的!”緊接著,他們又整齊劃一地喊起“一二三四五,我們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得好著急!”

    文工團的團員們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唱道“東風吹,戰鼓擂,唱歌拉歌誰怕誰!”你來我往的拉歌聲中,營地的戰士們和文工團的團員們的情誼越來越深厚,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此刻,大家忘記了戈壁灘的艱苦,全身心地沉浸在這難得的歡樂時光中。歡聲笑語不斷回蕩,讓這原本寂靜的戈壁灘夜晚充滿了溫暖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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