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獎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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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澇壩修好後,鄭專員還沒喝一口,就被電報叫回了師部。王力本想跟他一起去,但背部的瘀血還未全然吸收,被林悅死死摁在營地裏靜養。孫專員是回去接人的,為了能盡可能的縮短工期,兵團勘測設計院協同農一師又調來了近三千人。
    張誌成獨自坐在新澇壩邊上,望著澄澈的水麵,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壩裏的水映著天光,波光粼粼,本該是讓人舒心的景象,可他滿心都是即將到來的那近三千人……
    王力歪著身子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扯著大嗓門說:“老張,聽說新來的人裏頭,三分之二都是勞改犯,你心裏咋想的?”
    張誌成重重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也正為這事兒發愁呢。從工程學的角度來看,讓他們參與建設,能極大緩解我們的人手壓力,這是好事。但他們都是從內地來的,咱們對他們啥情況都不了解,這往後的事兒,真不好說。”
    “誰說不是呢!”王力一拍大腿,附和道,“這些人的性子、脾性,咱們一概不知,他們靠不靠譜、能不能穩住,都是未知數。咱這工程可容不得半點閃失,要是出了啥亂子,咱們之前幹的,可就都白搭了!”
    正說著,大劉扛著鐵鍬路過,聽到他們的話,停下腳步湊過來:“張工、王隊長,我也聽說這事兒了。咱們啥大風大浪沒見過,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說不定這裏頭有不少人是真心想改過自新的。”
    張誌成點點頭,神色凝重:“大劉這話在理。咱不能戴著有色眼鏡去看他們,可也不能掉以輕心。我琢磨著,得趕緊弄出一套周全的管理和監督辦法。”
    王力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啥辦法?你給詳細說說。”
    “首先,得精確統計這些勞改犯的底細。他們每個人為啥進來的,身體狀況如何,有啥技能特長,都得弄個一清二楚。然後,根據他們的情況,安排合適的活兒。”
    王力聽了,微微皺眉:“可這麽多人,挨個調查談何容易?再說了,安排專人監督的話,咱們本來人手就不夠,這不是更緊張了嗎?”
    張誌成拍了拍王力的肩膀,笑著說:“我知道困難不少,可辦法總比困難多。咱們可以發動營地的老職工,他們經驗豐富,對營地的情況也熟,肯定能幫上大忙。還有咱們的業務提升小組,成員都在各自的業務上有專長,可以從專業角度去評估勞改犯的工作能力,協助安排崗位,還能在工作過程中進行技術指導。”
    王力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武裝帶,遠處傳來夯土號子聲,新澇壩的水麵被風吹起漣漪。“話是這麽說,可萬一......“他突然壓低嗓門,“以前也不是沒出過事......“
    張誌成歎了口氣:“所以咱們要雙管齊下——既要有嚴格的規章製度,也要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咱得讓他們明白,參與這項工程,不光是為了咱們,也是為了他們自己。通過勞動改造,他們能重新贏得社會的尊重,有個新的開始。”
    “讓業務提升小組裏擅長溝通交流的成員,和老職工們一起,多跟他們嘮嘮,講講這裏的生活,講講未來的盼頭。另外,也可以組織一些學習交流活動,讓勞改犯們了解咱們工程的意義和價值,同時也讓他們展示自己的技能和想法,融入咱們這個集體。”
    “要是有人實在不行呢?”王力追問道。身為隊長,他考慮的要比張誌成多得多。
    “對於不配合的,咱也不能一味強硬。先單獨了解他們的想法,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如果是故意搗亂,按照規定嚴肅處理,但處理之後還是要繼續引導教育。”張誌成說道。
    幾天後,孫專員帶著近三千名勞改犯浩浩蕩蕩地回到了營地。一時間,原本寬敞的營地變得熙熙攘攘,到處都是陌生的麵孔。張誌成、王力和大劉等人早早就在營地門口等候。孫專員一下車,張誌成急忙快步迎上去,孫專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笑著說:“一路上還算順利,就是這人數眾多,管理起來著實費了些心思。”
    張誌成笑著回應孫專員:“一路上操心這麽多人,能順利回來就是萬幸。接下來的安置和管理工作,還得咱們一起商量著辦。”
    王力也上前說道:“是啊,孫專員,你剛回來,先喘口氣,不過這勞改犯的事兒刻不容緩,你一走我來就商量了一下,剛好一起合計合計。”
    孫專員點點頭,神色認真起來:“我這一路也在想這事兒,這麽多勞改犯,得有個細致的安排。兵團早有應急預案,應對過類似突發情況,我們得按照既定流程來。小張,你有什麽想法先說來聽聽。”
    張誌成清了清嗓子:“我想著,先把這些勞改犯按技能和身體狀況分成幾個大組。身體好、有力氣的,安排到重體力勞動崗位,像挖土、搬運建材這些;有技術專長的,比如泥瓦匠、機械維修工人,就分到對應的技術小組。”
    王力補充道:“分組這事兒不難,關鍵是管理。我覺得每個小組都得安排咱們信得過的老職工當組長,一方麵監督工作,另一方麵也能在生活上多關照一下,激發他們的積極性。”
    孫專員表示讚同:“這個提議好,老職工有經驗,也熟悉營地情況,能鎮得住場子。不過,為了防止有人偷懶或者搗亂,是不是得製定一套獎懲製度?表現好的,給予適當獎勵,比如改善夥食、增加休息時間。違反規定的,就得有相應懲罰,像減少休息時間、進行思想教育。”
    張誌成思考片刻後說:“獎懲製度是得有,不過在執行的時候得把握好尺度。懲罰不是目的,還是要以教育改造為主。另外,咱們可以組織一些集體活動,像技能競賽、文藝表演之類的,既能豐富他們的業餘生活,也能增強團隊凝聚力。”
    王力皺著眉頭說:“可這些勞改犯來自不同地方,性格、背景都不一樣,怎麽保證他們能融入集體呢?萬一有人故意挑事兒,破壞團結,那可就麻煩了。”
    張誌成看向孫專員,孫專員沉思片刻後說:“咱們可以重點突破,對於那些頑固分子,先了解他們的內心想法,及時化解矛盾。另外,在分配工作的時候,盡量把性格互補的人安排在一起,避免衝突。”
    張誌成接著說:“還有,對於那些身體不好或者有特殊情況的勞改犯,不能不管不顧。先安排他們去醫務室進行全麵檢查,根據病情安排合適的輕體力工作,要是病得嚴重,就先好好養病,等康複了再安排工作。”
    王力歎了口氣:“這麽多事兒,光靠咱們幾個可忙不過來,還得發動更多人。”
    張誌成點頭:“沒錯,除了老職工和業務提升小組,咱們還可以從勞改犯裏選拔一些表現好、有責任心的人,協助管理。這樣既能減輕咱們的負擔,也能讓他們有責任感和歸屬感。”
    孫專員說:“這個辦法可行,不過選拔的時候一定要嚴格考察,確保選出來的人靠得住。另外,咱們要定期對勞改犯的工作和改造情況進行評估,根據評估結果調整工作安排和管理方式。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看看他們的身體狀況,林師長專門從師醫院給林悅調來了幾個幫手。”
    張誌成點頭表示認同:“孫專員說得在理,林悅那邊有了幫手,醫療保障就能更到位了。咱們先讓林悅他們給勞改犯們進行初步的身體檢查,同時安排老職工和業務提升小組成員分組去和勞改犯們接觸,先了解一下大致情況。”
    王力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行,我這就去安排老職工們集合,跟他們交代清楚任務。爭取今天就能把初步的分組和人員分配摸個底兒。”說完,便匆匆朝著老職工們居住的區域走去。
    孫專員和張誌成來到勞改犯們臨時休息的地方,隻見這裏一片嘈雜,勞改犯們或是疲憊地坐在地上,或是小聲交談著。孫專員大聲說道:“都注意啊!接下來我們會安排大家的住宿和工作,在這之前,希望大家先配合我們做一些簡單的登記和檢查。”
    有幾個勞改犯抬起頭,眼中帶著疑惑和警惕。其中一個身材瘦削的勞改犯小聲嘀咕道:“檢查?檢查什麽?不會是又要為難我們吧?”
    張誌成聽到了他的話,走過去耐心解釋:“主要是檢查一下大家的身體狀況,看看有沒有生病或者受傷的。”那個勞改犯聽了,微微點了點頭,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林悅帶著醫療小組,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勞改犯人群中,目光在一張張陌生的麵孔上快速掃過。刹那間,一個麵色慘白如紙的勞改犯闖入她的視線。那人佝僂著單薄的身子,瘦骨嶙峋,一陣戈壁灘上的狂風就能將他輕易卷走。尤為引人注意的是,他時不時劇烈咳嗽,那咳嗽聲撕心裂肺,好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周圍的勞改犯們紛紛投來異樣目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好幾步,避之不及。
    林悅心中猛地一緊,多年從醫養成的職業警覺瞬間被點燃。她沒有絲毫猶豫,從口袋中掏出口罩,戴在臉上,然後快步走到那勞改犯身旁,輕聲卻又不容置疑地說道:“你跟我來一下。”說著,便穩穩地扶住他,朝著醫務室的帳篷走去。那勞改犯腳步虛浮踉蹌,在林悅的攙扶下,一步一挪。
    不遠處,張誌成正密切關注著這邊的檢查情況。看到林悅一個人攙扶著勞改犯走進醫務室帳篷,他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一種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立刻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就在他抬腳準備踏入帳篷時,林悅猛地轉過身,柳眉倒豎,厲聲喝道:“別進來!”
    張誌成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驚得愣在原地,腳步像被釘住了一般,直直地看著林悅。林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急促的呼吸,盡量讓語氣平穩下來:“我懷疑他有肺結核,就是咱常說的肺癆,這病傳染得厲害。你先別進來,可別被傳染了。”
    張誌成聽林悅這麽一說,臉上的擔憂愈發濃重,他深知肺結核在這人員密集的營地一旦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他站在帳篷外,來回踱步,眼睛緊緊盯著帳篷門。
    帳篷裏,林悅迅速戴上手套,動作嫻熟地拿出聽診器,輕輕放在勞改犯的胸口。那雜亂而沉重的呼吸聲,以及不時傳來的劇烈咳嗽,讓林悅的心沉了下去,問道:“你這咳嗽從啥時候開始的?最近有沒有發燒、盜汗的情況?”勞改犯有氣無力地回答:“十來天……前就開始咳了,晚上……晚上睡覺老出汗,渾身沒勁兒。”每說幾個字,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林悅一邊耐心地聽著,一邊仔細觀察著他的麵色、舌苔,神情愈發凝重。
    林悅取出蘇製顯微鏡,用酒精燈烤幹痰塗片。透過目鏡看到抗酸杆菌的紅色斑點。又過了好一會兒,她走出帳篷,看到張誌成焦急地在外麵踱步。張誌成一下子迎上去,急切地問:“情況咋樣?”林悅神色嚴肅,輕聲安慰道:“我基本確定是肺結核,得趕緊采取措施。”
    張誌成立刻點頭,語氣堅定:“你說怎麽辦,我全力配合。”林悅沉思片刻,條理清晰地說道:“和他同車來的人都有被感染的風險,必須馬上隔離。另外,咱們戈壁灘上通風很好,基本不用擔心,但他停留過的地方,像是醫務室裏,就得重點消殺。”
    孫專員正和王力交代著勞改犯分組的事兒,看到張誌成火急火燎的樣子,忙問:“小張,咋這麽著急,出啥事了?”張誌成喘著粗氣,語速很快:“孫專員,不好了!剛林醫生檢查出一個勞改犯疑似肺結核,這病傳染厲害,林醫生說要馬上隔離同車的人,還要對他待過的地方消毒。”
    孫專員聽完,神色瞬間凝重起來,立刻對王力說道:“馬上把同車的勞改犯隔離起來,通知所有人減少不必要的聚集。你那邊的分組工作先暫停,確保人員不交叉感染。”
    一旁的胡副場長也著急起來:“啊?這可咋整,那分組工作停了,安置進度得耽誤不少。”孫專員嚴肅地說:“人都病倒了,還談啥安置!師裏場裏都有應對疫情的豐富經驗,咱們得趕緊行動起來,先把疫情控製住才是大事,其他都得往後放。”
    胡副場長雖滿心擔憂安置進度,但也深知抗疫刻不容緩。他用力一拍大腿,轉身對身後的職工們喊道:“大夥都聽到了,這疫情可不是小事!咱們得趕緊行動起來,去挖單人地窩子,給隔離的人用。都別磨蹭,帶上家夥事兒,跟我走!”職工們紛紛應和,迅速拿起鐵鍬、鎬頭等工具,跟著胡副場長快步朝著營地外五百米開外的空地奔去。
    另一邊,王力按照孫專員的指示,忙著通知營地所有人減少聚集,又組織人員將同車勞改犯引導至臨時安置點,等待轉移到地窩子隔離區。“大家不要驚慌,按照順序來,聽安排!”
    隔離區選址在距離水源地八百米的背風坡,經過24小時的輪班趕工,單人地窩子終於全部挖好。這些地窩子分布合理,間距足夠,既能保證隔離效果,又能讓隔離人員有一定的生活空間。胡副場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王力說道:“隊長,隔離區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轉移。”
    隔離告一段落,但其他勞改犯們的心思卻都活泛起來。有的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患病的同伴,眼神中滿是擔憂與不安。有的則暗自揣測著接下來營地會如何安排,會不會對他們更加嚴格。孫專員看在眼裏,說道:“小張,小王,今晚咱們仨加個班,把管理規範和獎懲措施全部訂出來,明天早飯時候公布。”
    油燈把三個人的影子投在夯土牆上,晃動著像皮影戲。王力用鉛筆頭敲著搪瓷缸:“要我說,得定個死規矩。”孫專員掏出個鐵盒,莫合煙的味彌漫開來。
    王力說道:“我覺得基本的作息時間得定下來,就按照咱們兵團平日裏的習慣,天剛蒙蒙亮就起床,趁著涼快多出工,晌午日頭最毒的時候,休息兩個鍾頭,避開高溫,等傍晚涼快些再接著幹到天黑。這樣既能保證工程進度,又能讓大夥不至於太累。另外,日常的行為規範也得細化,像遵守營地紀律、尊重他人這些,都得寫進去。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家更得相互照應**。”
    張誌成補充道:“還有衛生問題,這是重中之重!這麽多人住一起,衛生要是搞不好,容易滋生細菌,引發更多疾病。就拿咱們住的地窩子來說,每個地窩子要推選一個衛生組長,每天輪流打掃,按人均0.5平方米的消殺標準使用石灰粉,還會定期檢查。要是哪個地窩子衛生不達標,整個地窩子的人都得一起受罰,打掃公共區域。而且,咱們還得加強營地的整體消殺工作,特別是那些公共區域和勞改犯們經常接觸的地方。”
    “獎勵方麵,除了之前說的改善夥食、增加休息時間,表現特別突出的,能不能給他們一些與家人通信的機會?這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很大的激勵。咱兵團好多人都離家千裏,一封家書抵萬金呐。”
    孫專員眼睛一亮,點頭讚同:“這個主意好,讓他們能更有動力改造。而且,我們還可以考慮設立‘改造積極分子’的榮譽稱號,每月評選一次,不僅能在大會上表彰,還能在營地的光榮榜上展示,讓大家都看到他們的努力。”
    而在懲罰措施上,大家卻犯了難。王力皺著眉頭說:“對於那些違反規定的,光減少休息時間和思想教育,會不會力度不夠?有些人可能根本不在乎。”
    孫專員擺擺手:“懲罰不是目的,還是要以教育改造為主。我們可以設立一個違規記錄檔案,對於多次違規的,適當延長他們的勞動時間,但也要配合更深入的思想引導。就像咱們自己同誌犯了錯,也不是一罰了之,而是耐心教導,讓他們認識到錯誤,並主動改正。”
    風漸漸大了起來,卷起醫療帳篷的帆布邊。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聲在帳篷裏和外麵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張誌成時不時地抬頭看向帳篷外,心中充滿了焦慮,他深知這份管理規範和獎懲措施的重要性,一旦製定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夜已深,戈壁灘上的隔離區被一層朦朧的月光籠罩著。地窩子錯落分布,在月色下影影綽綽,散發著莫名的神秘感。忽然,一陣淒厲的嚎哭聲毫無征兆地撕破了夜的寧靜,那聲音在空曠寂寥的戈壁灘上肆意回蕩!
    王力正背著槍查崗,腰間的武裝帶隨著他穩健的步伐發出“沙沙”的輕微聲響。他本是久經沙場的老兵,聽到這嚎哭,卻猛地停下了腳步,神色警惕,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槍。“搞什麽名堂?大半夜的,誰在這兒鬼哭狼嚎!”他低聲咒罵一句,早些年的行軍打仗讓他對異常情況格外警覺,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立刻加快腳步朝著聲音的來源奔去。
    靠近一看,隻見一個勞改犯癱坐在地上,眼神驚恐地望著戈壁深處,嘴裏不停地念念有詞:“我瞧見了,真的瞧見了,一個白花花的影子,飄來蕩去,就在那邊!”
    周圍幾個地窩子裏的勞改犯也被這陣騷動驚醒,紛紛揉著惺忪睡眼,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睡眼朦朧中滿是惶恐。王力大步上前,怒目圓睜,嗬斥道:“你給我清醒點!什麽白衣鬼,這新社會了,哪有那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兒!”
    那勞改犯被王力這一嚇,哭聲瞬間戛然而止,可眼神裏依舊寫滿了恐懼,手指顫抖著指向戈壁灘的方向,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張誌成和孫專員也匆匆趕來:“咋回事?出啥狀況了?”王力鬆開手,把情況簡單敘述了一遍。張誌成走上前,蹲下身子說道:“別怕,你先鎮定下來,慢慢說,到底瞅見啥了?”勞改犯咽了咽口水,聲音帶著哭腔:“我……我半夜起來上茅房,剛走出地窩子,就瞅見戈壁灘上有個白影,一閃一閃的,飄來蕩去,動靜很大!我喊了一嗓子,它就嗖地一下不見了。”
    周圍的勞改犯們聽著,都開始交頭接耳,麵露懼色……有的甚至嚇得趕緊縮回了地窩子。……張誌成和孫專員對視一眼,孫專員微微點頭,示意得先穩住局麵。
    “同誌們呐,大家都別慌!這肯定不是啥鬼魂。咱這戈壁灘環境特殊,晚上起風的時候,卷起沙土,再加上月亮照在地麵的鹽堿上,石頭的反光,再加上大家剛來,心裏都繃著根弦,難免產生錯覺!咱可都是要建設社會主義的人,得相信科學!”
    王力也在一旁附和:“對!你看我這手裏還有槍給你們站崗,還怕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都趕緊回地窩子睡覺,明天還得照常出工呢!”
    第二天一大早,營地的起床號“嘟嘟嘟”準時響起來,把大夥從睡夢中叫醒。緊接著,孫專員通過廣播傳遍整個營地:“全體都聽好了!早飯一吃完,都麻溜地到廣場集合,有重要事兒跟大夥通知!”那些勞改犯們一聽,筷子一放,碗一撂,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滿臉寫著好奇和疑惑,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往廣場走去。
    空地上,臨時搭起的台子雖說看著普普通通,可在這戈壁灘的營地裏,那也是個顯眼的地兒。張誌成、王力和孫專員站在上麵,孫專員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同誌們呐!昨天咱這兒出了點意外,不過好在大夥一條心,都給解決了!今天把大家叫來,是要公布咱們營地的管理規範和獎懲措施。這是為了讓咱們在這片土地上順順當當搞建設,也是給大夥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大家都豎起耳朵好好聽,以後可得嚴格遵守!”
    說完,王力作為隊長拿起手裏的文件,聲音洪亮又清楚,每一個字都跟長了翅膀似的,飛進了勞改犯們的耳朵裏。“先講講作息這塊兒。每天早上,營地廣播一響,那就跟打仗的衝鋒號沒啥兩樣,全體人員必須在半小時內麻利地起床洗漱,把自己的內務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好比你去相親,不得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體體麵麵的?完了之後,各小組組長就得趕緊把組員招呼到一塊兒,一個一個點名,保證誰都不落下,然後準時去指定的工作區域開工。
    “咱都知道南疆這日頭毒得很,跟個大火球似的,能把人曬脫一層皮。所以咱們得趁著早上涼快,多幹點活兒,多為建設出份力。到了晌午,日頭最毒的時候,那溫度高得能在地上煎雞蛋了。為了不讓大夥中暑,從兩點到下午四點是午休時間。這段時間,大家可以在宿舍或者指定的休息區域好好歇一歇,不許大聲喧嘩,影響別人休息。晚上收工後,一個小時內就得把洗漱、晚飯這些事兒都弄完,九點準時熄燈睡覺。大家可得保證充足的睡眠,這樣第二天幹活才有勁兒。”
    “然後,我再講講勞動紀律。在幹活的時候,每個人都得使出渾身解數,千萬別偷懶耍滑。想著偷奸耍滑可不行,就像種地你不好好除草,莊稼能有好收成嗎?也不許無故拖延工作進度,咱們建設塔裏木河流域,這可是個大工程,每個人出的每一份力都特別重要,就好比蓋房子,少一塊磚,一鍬土都不結實,大家的工作可都關係著整個工程的成敗呢。
    “還有,必須得嚴格聽從各小組組長和技術指導人員的安排。不管是挖土、搬磚,還是操作機械設備,都得按照指示來,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要是有啥疑問或者好建議,得及時跟組長匯報,等同意了再做調整。”
    “另外,就像新疆話說的,大家得像愛護自己的眼珠子一樣愛護勞動工具和機械設備!每天出工前,都要檢查一下工具,看看有沒有壞的,收工後,把工具清理幹淨,好好存放起來。要是發現工具或設備壞了,得馬上報告。要是因為個人原因給弄壞了,那可得承擔相應的責任,就像你把別人的東西弄壞了,不得賠人家嘛。”
    “接著是生活行為規範。每個組推選一名衛生組長,負責安排每天的衛生打掃工作。營地的公共區域,就由各小組輪流負責打掃。維護好公共區域的衛生,那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也是展現咱們精神風貌的重要方麵。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在這營地就像一家人一樣,要相互尊重,團結友愛。決不允許發生打架鬥毆、說髒話,這些不文明的行為!要是遇到問題,得通過合理的方式溝通解決,一起營造一個和諧的營地環境。”
    “最後,由孫專員給大家講講獎勵措施!大家鼓掌歡迎!”
    王力站到一旁,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孫專員。
    掌聲中,孫專員開口說道:“每天工作結束後,各小組組長會對組員的工作表現進行評估。表現突出的,比如幹活效率高、質量好,還積極幫助別人的,就能獲得‘紅花’獎勵。這‘紅花’是榮譽的象征。等累計獲得一定數量的‘小紅花’,周末就能換取額外的休息時間,或者換些像毛巾、肥皂之類的小生活用品。每個月月底呢,會根據大家一個月的綜合表現,評選出‘優秀勞改犯’。”
    “評選標準包括勞動表現、遵守紀律、團結互助這些方麵。當選的‘優秀勞改犯’,不僅能和家人通信,讓你能跟家裏人嘮嘮這邊的情況,報個平安,還能在當月的表彰大會上,戴上大紅花,接受全營地的表揚。名字也會被寫在營地的光榮榜上,讓大家都能看到,激勵更多人向他們學習。而且,‘優秀勞改犯’在減刑、假釋等方麵也會得到優先考慮,這是上級文件明確規定的。”
    “另外,對於在工程建設過程中提出了創新性工作方法或者好建議的勞改犯,對提高工作效率、節約資源等方麵有顯著貢獻的,那可得給予特殊獎勵。獎勵包括額外的假期,甚至有可能安排你和家人團聚的機會。”
    “最後是懲罰措施。要是初犯,而且情節比較輕微,像偶爾遲到幾分鍾,或者在宿舍裏小聲嘀咕了幾句,這些情況主要以口頭教育為主。由小組組長或者監管人員跟你嘮嘮,讓你認識到錯誤,保證以後不再犯。就好比你家小孩不小心犯錯了,家長不也是先教育嘛。要是違反了勞動紀律,比如偷懶、不按要求操作工具設備這些,除了進行思想教育,還得減少違規者當天或者第二天的休息時間,安排去幹些額外的勞動任務,像打掃公共區域衛生、整理工具倉庫這些。同時,當月‘優秀勞改犯’的評選資格可就沒了。要是犯了打架鬥毆、故意破壞勞動工具或公共設施這些嚴重違規行為,那就得視情節輕重,給予更嚴厲的懲罰了。除了延長勞動時間、加強思想教育,還可能記錄在個人違規檔案裏,這可就像個抹不掉的黑點!要是多次嚴重違規,那就得上報上級部門,按照相關法律法規進行處理了。”
    孫專員說完後,王力接著說道:“大家要是有啥疑問,別藏著掖著,趕緊舉手提問。”
    一個身材壯實的勞改犯立馬舉手站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問道:“我要是表現好,真能和家人通信嗎?”張誌成笑著回答:“那肯定的!隻要你遵守規定,積極勞動,我們肯定會說到做到。每個月表現最好的那幾個,還能優先通信呢,說不定你第一個就能給家裏人寫信了。”
    那位被診斷出肺結核的那位,不知何時從地窩子裏跑了出來,站的離大夥兒遠遠地,猶豫了一下,也舉手問道:“我……我得了這病,你們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這戈壁灘上喂狼?”
    張誌成神色凝重,認真地說道:“你放心吧。我們是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的。你現在得了病,我們會全力給你治療。等你病好了,還能繼續參與建設。而且,你在隔離期間的表現,我們也會記錄在案,如果你積極配合治療,遵守規定,這也是你改造表現的一部分。”
    那個壯實的勞改犯聽了,眼睛一亮,心裏盤算著:“看來我得好好表現,爭取多拿幾朵‘紅花’!”
    公布完管理規範和獎懲措施後,營地的氛圍逐漸發生了變化。那個咳血的勞改犯也從他隔離的單人地窩子裏探出頭來,聽著遠處傳來《團結就是力量》的歌聲,雖然跑調的旋律讓戈壁灘上的四腳蛇都紛紛往洞裏鑽,但他的心中卻湧起了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