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營地營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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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濃稠如墨的黑暗將隊伍緊緊包裹。大劉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宛如一尊堅毅的雕像。雙手緊緊握住一根粗壯的木棍,那手臂高高抬起,隨後重重落下,木棍前端狠狠戳進泥濘的土地。長時間的用力讓他的手臂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依然死死盯著腳下,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隱藏危險的地方。
    東南方五步有暗坑!“大劉的吼聲被狂風撕碎,後方傳來金屬器皿墜地的脆響。孫專員轉身時,正看見老張的水壺滾進泥潭,渾濁的水麵泛起一串氣泡。
    “撿什麽撿!“孫專員拽住老張的衣領的同時,扯下腰間的水壺塞進老張懷裏。
    孫專員緊跟在大劉身後,眼睛不停地左右掃視,偶有隊員因腳下不穩而腳步踉蹌,他便迅速伸出手去,穩穩地攙扶住。“小心點,老張,這路滑得很,大夥都打起精神,快到營地了。”孫專員對著一位踉蹌的隊員喊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孫專員,你說咱們這次能挺過去嗎?”一個年輕的隊員聲音顫抖地問。
    孫專員瞪了他一眼,沉聲道:“說什麽喪氣話!咱們是什麽?是鐵打的隊伍!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得往前衝!”
    不知走了多久,隊伍中有人突然喊道:“看!那是不是營地?”眾人抬眼望去,前方出現了營地那若隱若現的輪廓。營地裏閃爍著微弱的燈光。
    “同誌們,快到了!”孫專員扯著已經沙啞得近乎失聲的嗓子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喜悅。隊員們聽到這話,原本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腳步,竟奇跡般地變得輕快了一些。
    林悅和蘇秀華看到孫專員和大劉帶著隊伍平安歸來,她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孫專員,你們可算回來了!”林悅快步迎上去,眼中閃爍著淚光。
    孫專員點了點頭,“快,先把大劉他們標段剩下的糧食和物資安置好,營地的同誌們都等著呢。”
    蘇秀華連忙應道:“哎,好嘞!大家加把勁,快點行動起來!”
    孫專員話音未落,隊員便如接到衝鋒命令的戰士般四散開來。帆布包、麻袋、木箱在雨中劃出一道道弧線。林悅提著馬燈在前引路,昏黃的光暈裏,能清楚看見大劉扛著半袋糧食踉蹌前行的背影。
    “輕點!那箱雷管要豎著放!”孫專員突然拔高聲音,三步並作兩步搶到正在搬運雷管箱的小李身邊,“這玩意兒比咱們命還金貴,要是受潮...”後半句話被悶雷打斷,手指在箱蓋上摩挲著,確認那層防潮油紙是否還完好。
    小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道:“孫專員,您放心,我小心著呢!這雷管要是出了問題,我腦袋給您當球踢!”
    當最後一袋糧食被抬進帳篷時,孫專員終於得以喘息片刻。他靠在潮濕的帳篷支柱上,雨水順著帽簷滴落,帳篷內的煤油燈突然“劈啪”爆響,火星濺落在孫專員腳邊。他這才驚覺自己竟發呆了足足有一刻鍾。
    “孫專員,這是最後半罐鹽。”蘇秀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手上捧著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罐,罐口用蠟封著。
    孫專員接過鹽罐,沉聲道:“秀華,這鹽得省著點用,不知道還得熬多少天呢。”
    突然,帳篷外傳來騾子的嘶鳴。孫專員掀開帆布簾,看見大劉正蹲在飼料槽前,用樹枝撥弄著槽底僅有的幾把帶著些綠色的駱駝刺。那兩頭青灰色的騾子耷拉著腦袋,尾巴無力地掃著泥濘,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大劉,把騾子牽到背風處。”孫專員吩咐道。
    “明天……不,今晚就得宰一頭。”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大劉猛然回頭,眼中閃過的震驚讓孫專員喉頭一緊。哪怕是一頭畜生,但在趕工的時候朝夕相處,加之先前一路馱拽,互相之間早已建立了一種超然的感情。
    大劉站起身來,手中的樹枝掉落,泥水濺濕了他的褲腳。他瞪大眼睛,聲音顫抖地說:“孫專員,這……這咋行啊!這騾子跟了咱們這麽久,一路上多虧了它們馱運物資,咋能說宰就宰呢。”
    孫專員低下頭,避開大劉的目光。“大劉,我也不想啊,可你看看咱們現在的處境。糧食所剩無幾,人都快撐不下去了,更別說這騾子。它們現在也餓得沒了力氣,再這樣下去,兩頭都得死。宰一頭,既能讓大夥吃上頓飽飯,恢複些體力,剩下的那頭也能多撐幾天,說不定……說不定咱們就能等到救援了。”
    大劉緊握著拳頭,咬著牙說:“孫專員,我知道您說得對,可我就是心裏難受。這騾子,就跟咱們的兄弟一樣。”
    大劉緩緩轉過身,再次看向那兩頭騾子。其中一頭瘦骨嶙峋的騾子費力地抬起頭,大大的眼睛望向大劉。大劉的手輕輕撫上騾子的脖頸,那粗糙的皮毛下,肋骨根根分明。許久,他深吸一口氣,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服從命令!”
    決定既下,孫專員和大劉開始著手準備。其他隊員們也得知了這個消息,紛紛趕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林悅和蘇秀華站在一旁,眼中滿是不忍。
    大劉挑選了相對瘦弱的那頭騾子,他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手卻止不住地顫抖。他低聲對騾子說:“老夥計,對不住了,為了大家,我隻能這麽做。”
    隨著騾子一聲淒厲的嘶鳴,一切都結束了。一時間,營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孫專員轉身對圍攏過來的隊員們說道:“把騾子抬到炊事班去,大家都餓了,吃頓飽飯,才能有力氣繼續堅持。”隊員們緩緩走上前,幾個人合力抬起了騾子的屍體,一步一步朝著炊事班新搭的灶房走去。
    爐火早已熊熊燃起,映紅了炊事員們疲憊而又凝重的臉龐。當騾子被抬進來時,炊事員們隻是默默地對視了一眼,便開始熟練地忙碌起來。
    清洗、分割,平日裏簡單的工序,此刻卻顯得格外漫長。大劉站在一旁,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騾子的屍體。
    一個炊事員輕聲對大劉說:“大劉,你別太難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大劉搖了搖頭,哽咽著說:“我知道,可我就是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炊事員們將分割好的騾肉放入大鍋裏,添上水,蓋上鍋蓋。隨著爐火的燃燒,鍋裏漸漸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肉香開始在帳篷裏彌漫開來。這本該是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此刻卻如同一股酸澀的氣息,直往隊員們的鼻腔裏鑽,讓他們的眼眶不自覺地泛紅。
    “開飯了。”炊事員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將一碗碗冒著熱氣的騾肉端到隊員們麵前。隊員們圍坐在帳篷裏,看著麵前這碗來之不易的肉,卻沒有人率先動筷。
    孫專員坐在眾人中間,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騾肉,放進嘴裏,艱難地咀嚼著。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塊石頭,喉嚨幹澀,難以下咽。他抬起頭,看著隊員們,說道:“同誌們,咱們現在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這頭騾子犧牲自己,就是為了讓我們有力氣活下去,完成任務。大家吃吧,吃飽了,才能繼續戰鬥。”
    一個隊員低聲說道:“孫專員,這肉我吃不下,一想到這騾子跟咱們一路走來,心裏就難受。”
    孫專員瞪了他一眼,厲聲道:“吃不下也得吃!這是命令!咱們不能白白犧牲了這頭騾子!”
    隊員們聽了孫專員的話,紛紛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大劉坐在角落裏,悶頭吃著幹糧,麵前滿滿一碗肉,卻是一筷子都沒碰。
    林悅猛地回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迅速蹲下身子,從床鋪底下拖出一個皮箱。好不容易才解開布包上的繩結,層層打開後,露出裏麵幾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裹。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個,打開油紙,裏麵是幾塊包裝精美的餅幹和一小條巧克力。
    “大劉,你吃這個。”林悅快步走到大劉麵前,把餅幹和巧克力遞到大劉手中。
    大劉聽到林悅的話,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幾塊餅幹和巧克力上。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手,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我不吃,這太金貴了。”
    “大劉,你都多久沒好好吃東西了,身體都快扛不住了,就吃一點吧。”林悅急得眼眶都紅了,再次把食物往大劉手裏塞,聲音裏帶著一絲哀求。
    大劉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林悅同誌,我真不吃!你看那些傷病員,他們更需要補充營養,得把這些好東西留給他們,我吃點幹糧就行。我這身子骨還硬朗著呢,撐得住。”
    大劉說著,把目光投向不遠處躺在簡易擔架上的小李,小李的腿在之前的泥石流中受了重傷,要不是有騾子能馱著,估計人已經沒了。
    林悅順著大劉的目光望去,看到傷病員們的慘狀,心中一陣刺痛。她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她默默將餅幹和巧克力重新包好,打算等傷病員中有誰清醒些再做打算。
    孫專員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過來。看到林悅手中的食物,他微微歎了口氣:“林悅,大家都很有覺悟,這些食物確實應該優先留給最需要的人。不過,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大家都能補充點營養,提升一下士氣。”營地外,風雨雖已停歇,但泥濘的土地和四周陡峭的山巒,依舊如巨大的枷鎖,將他們困在這絕境之中。他深知,這頭騾子的肉隻能解一時之急,食物和救援依舊遙遙無期。
    第二日,天放大晴。孫專員蹲在炊事班帳篷外,用樹枝撥弄著昨夜的篝火餘燼。林悅抱著藥箱踉蹌跑來,“孫專員,小李的傷口開始化膿了。“
    孫專員霍然起身,傷員區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小李右腿腫脹得發亮,膿水正順著草席往泥地上滲,在潮濕的地麵洇出暗黃色的斑痕
    “藥品已經沒有了……”林悅絕望的說道。藥箱底層靜靜躺著最後的兩片紗布,現在營地裏連老鼠來了都餓得啃帆布。
    “得把爛肉剜掉,不然會有生命危險!“林悅接著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將搪瓷盆放在一旁,盆裏的手術刀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小李躺在臨時搭起的簡易床鋪上,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那被泥水和血水浸透的褲腿,早已與傷口處的皮肉緊緊粘連在一起。四個隊員趕忙上前,分別按住小李的手腳。這年輕人疼得雙眼上翻,白眼珠都快露了出來,嘴角不斷溢出白沫,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大劉走上前,手中拿著一條破舊的皮帶,將它裹著緩緩塞進小李嘴裏。“咬住了,兄弟!挺住!”
    林悅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伸出手拿起那把手術刀。當刀鋒輕輕觸碰到小李那紫黑的傷口時,仿佛時間都凝固了。帳篷內安靜得可怕,所有人屏氣斂息。
    隨著林悅手腕輕輕用力,刀鋒緩緩劃開腐肉,刹那間,孫專員聽見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分離聲響,就好似撕裂一塊陳舊腐朽的皮革。林悅的手穩得超乎常人想象,刀刃沿著那紫黑的傷口精準遊走,腐肉簌簌地落進搪瓷盆裏,每掉落一塊,盆裏便發出輕微的“噗噗”聲。
    一股鮮血如泉湧般噴射而出,順著刀柄迅速流到林悅的手腕,溫熱的血液在她蒼白的皮膚上蜿蜒而下,很快便染紅了她的袖口。“使點勁按住!”林悅頭也不抬的說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場沒有麻藥的手術艱難地持續著。孫專員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帳篷布上,心不在焉地數起了上麵的補丁。一個、兩個……當數到第二十三個補丁時,林悅的聲音驟然響起:“得燒。”這簡短的兩個字,在眾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你說什麽?”孫專員問道。
    “傷口出血麵積大,咱們沒有相應的物資……得用火燒!”林悅解釋道。
    所有人都聽見了,可一時間,竟沒人動彈。
    大劉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後的板凳。板凳倒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他顧不上扶起,便大步朝著炊事班走去。不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裏緊緊握著燒得通紅的火鉗。
    此時的小李已經昏死過去,可大劉還是再次將皮帶重新塞進他嘴裏。當火鉗烙上傷口的瞬間,一股皮肉燒焦的刺鼻味道迅速彌漫開來,鑽進每個人的鼻腔。小李的身體像被電擊一般,瞬間弓成蝦米狀,原本昏死的他,喉間發出的嘶吼淒厲至極!
    “好了。”林悅突然說道,聲音帶著一絲解脫。趕忙拿起最後的紗布,小心翼翼地裹住傷口。那紗布本就不多,此刻被血水一浸,顯得愈發單薄。
    大劉緩緩走到角落,將火鉗放在地上,火鉗已經涼透,失去了剛才的熾熱。他攤開手掌,掌心被燙傷的水泡,眼瞅著鼓脹起來,晶瑩剔透的。
    林悅疲憊地坐在一旁,手裏還攥著那沾滿血汙的紗布,眼神空洞地望著帳篷頂。略微放空了一陣後,扭頭對著蘇秀華說道:“蘇團長,咱去河邊把紗布洗洗,然後用開水煮煮。關鍵時刻還能再對付對付。”
    大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河岸已經顯漏出了輪廓。在戈壁灘巨大的蒸發和滲透的作用加持下,腳底的泥濘已經比今早天亮時減弱了幾分。
    “這紗布,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蘇秀華輕聲說道,滿是憂慮。
    “再難也得想辦法,咱營地裏的傷員可都指望著這些呢。”
    二人來到河邊,河水雖然已經退去不少,但依舊渾濁不堪,裹挾著泥沙奔騰而過。林悅蹲下身子,將紗布緩緩浸入水中,輕輕揉搓起來,暗紅色的血水迅速在水中暈染開,很快便與渾濁的河水融為一體。
    洗好紗布,她們又匆匆趕回營地。蘇秀華架起簡易的鍋灶,添上柴火燒起水來。林悅則守在一旁,眼睛緊緊盯著那口鍋,思緒卻飄回了營地內那些傷病員痛苦的麵容。
    “希望小李能挺過來,不過日後他這條腿……”林悅喃喃自語。
    蘇秀華歎了口氣,“希望這孩子能挺過去吧。咱們現在什麽都缺,能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過了!”
    林悅和蘇秀華守在煮紗布的鍋灶旁,眼睛緊盯著那口鍋,嫋嫋升騰的水汽模糊了她們的視線,也讓營地裏壓抑的氛圍稍稍有所緩和。
    蘇秀華往灶裏添了把柴,火苗“噌”地躥高,映紅了她的臉,“林悅啊,我知道現在這情況艱難,可咱們打從參加革命那天起,不就做好了麵對各種困境的準備嗎?”
    林悅微微點頭,目光仍落在那口煮著紗布的鍋上,聲音有些低沉:“蘇團長,我知道,可看到傷員們那麽痛苦,我這心裏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而且咱們缺醫少藥,很多事都力不從心。”
    蘇秀華拍了拍林悅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理解你。就像孫專員,哪怕我,也是在革命路上走了這麽多年了,什麽艱難險阻沒見過。比這難的事太多太多,但最後隊伍還是堅持下來了。你醫術好,又有責任心,那些傷病員可都盼著你呢,你得打起精神來。”
    林悅聞言,眼眶微微泛紅,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心中的沉重壓下,抬頭看向蘇秀華,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蘇團長,您說得對。我是衛生員,在這個時候,我更不能倒下。傷員們需要我,隊伍需要我。我會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繼續盡我所能去做!”
    蘇秀華看著林悅眼中重新燃起的鬥誌,欣慰地點了點頭:“這就對了!”
    鍋裏的水已經沸騰,林悅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起洗好的紗布,放入沸水中,輕輕攪動,確保每一塊紗布都能充分消毒。蘇秀華則在一旁控製著火候,不讓水燒得太猛,以免紗布被煮破。
    消毒完畢,林悅和蘇秀華將煮好的紗布撈出,用幹淨的木棍挑著,放在通風處晾曬。陽光灑在濕噠噠的紗布上,反射出微弱的光。
    張誌成那邊,木筏陡然傾斜,老李一個踉蹌,半身懸於洪水之上。他慌忙伸手去抓木筏邊緣,手指剛觸及那濕滑的木板,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便將他死死拽住。他心裏咯噔一下,“不好!”暗自驚呼,隨即拚盡全力穩住身形,雙腿如鉗般緊緊夾住木筏,雙手則像鐵爪一般摳進木板,指甲因用力過猛而泛白、崩裂,鮮血順著指縫滲出,瞬間被渾濁的洪水吞噬。
    “李師傅!”張誌成焦急萬分,嘶吼著欲衝上前去,卻被那湍急的水流阻擋。
    “別過來!”
    此刻,木筏在暗流的肆虐下已搖搖欲墜,木板間的連接處吱吱作響,隨時可能散架。老李感到自己的身體正被水流一點點扯離木筏,他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貼在木筏上,雙腳拚命蹬著水麵,試圖調整木筏的方向,讓它重新穩定下來。
    “堅持住,老李!我們一起想辦法!”張誌成心急如焚,冰冷的河水順著衣領灌進他的衣服,凍得他渾身打顫。
    老李的體力在與洪水的對抗中逐漸耗盡,他的雙手開始無力,原本緊緊摳住木板的手指慢慢鬆開,老李瞬間掉入了水中。
    張誌成沒有絲毫猶豫,深吸一口氣,一頭紮進了冰冷刺骨的洪水中。河水冰冷得像無數把小刀,割著他的肌膚,寒意瞬間從四麵八方襲來,凍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一股強勁暗流猛地襲來,死死拽住張誌成的雙腿,眨眼間就將他朝著河底迅速拖去。張誌成驚恐地瞪大雙眼,拚命掙紮,可身體卻被越拖越深。他的肺部開始缺氧,胸口憋悶得仿佛要炸裂,眼前也漸漸模糊,重影疊現……腳尖猛地觸碰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他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蹬,借著這股力量,身體終於浮出了水麵。
    張誌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冰冷河水嗆進喉嚨,引發一陣劇烈咳嗽。可他根本顧不上這些,瞧見前方有個黑影在水中沉沉浮浮。他心中猛地一緊,顧不上渾身疲憊,拚盡全身力氣加速遊了過去。等靠近一看,正是老李!
    在王力的指揮下,眾人合力把二人拉了回來,稍作休息,便繼續往營地進發。
    越是靠近營地,水位越低。現在雨已經徹底停了,張誌成估摸著以這裏的蒸發量和滲透速度來說,估計過完今晚,營地周圍除了個別地下水位高的窪地外,原本的土地基本都會裸露出來。若是明天天放大晴,那到了下午或傍晚,應該就能把三到五公分的地表曬幹。
    張誌成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思考這些,一則趕路的過程枯燥,這些問題可以分擔他很多的注意力,讓自己的精神不要集中在酸脹疲憊的身體上。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營地被洪水浸泡過後,許多基礎設施肯定都要重新建造。怎麽能在不耽誤工期的情況下,盡快恢複先前的生活秩序,是他此刻最頭疼的問題。
    很快,營地的慘狀就映入了他們的眼中。衛生隊所在的帳篷雖然依舊矗立,但也已經變得破敗不堪,上麵的紅白十字雖然被汙泥蓋住了一半,但還是極為鮮亮刺眼。張誌成徑直朝著衛生隊的帳篷跑去,他迫切地想知道隊員們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