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是把問題拋回去——魯迅。
    嗯，魯大師沒說過這話。
    徐銘作證，因為這是他自己瞎編的。
    要向公眾證明他有道德，這很難。
    畢竟這玩意兒他確實不太有。
    但向公眾證明，對方比他更沒有道德。
    問題反而變得簡單了。
    誰讓這是一個不需要比誰好，隻要做到不比誰爛，就很好的世界。
    從一開始，徐銘就沒在乎過榮欣達的反應。
    總不能拿一個自己沒有的東西，反過來約束別人吧？
    可他唯獨沒料到，李曉婉真敢開團手撕啟銘。
    這姐們兒在榮欣達當太上皇當慣了，真以為全天下都跟她公司下屬一樣哄著她啊。
    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對方覺得自己沒錯，打工人就得給她這個老板賣命。
    這也是最致命的一點。
    當網友們反應過來後，對方掀起的風浪，也會如數甚至加倍返還回去。
    “如果一定要說我有什麽錯。”
    “那就是把別人想得太善良，以為人人會如我一樣。”
    徐銘語氣低落下來，眼神變得憂鬱。
    演！
    又開始隨地大小演。
    周遭的公司中層幹部對這一幕不忍直視。
    越熟悉對方，才越能感覺到百花影帝的含金量。
    “尤其對不起楊蜜她們，沒有保護好她們三個，是我這個當老板的疏忽。”
    “其實有人勸過我，不回應冷處理會更好，免得又惹一身泥。”
    徐銘幽幽一歎，無盡惆悵化於其中。
    跟著眼神變得逐漸堅定，聲調慢慢上揚：“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向那些人妥協，我做不到與他們同流合汙。”
    “我要對同行的奴隸合約說不，我要對像李曉婉那般的老板說不，我要給和我同樣年紀的八零九零後一個嶄新的職場。”
    “不為別的，我淋過雨，所以想給別人撐把傘。”
    說到此刻，他的聲音堅定且高昂。
    在眼下這個講究弱肉強食，有錢就是爺的社會氛圍中。
    冷不丁冒出他這麽個，為年輕牛馬發聲的異類。
    每一句都正正好好戳中屏幕前摸魚看直播的網友。
    他們絕大部分都是各個公司默默無聞的螺絲釘，哪天被裁也會默默地換一家公司繼續當螺絲釘。
    習慣了被人拿捏的職場環境，安慰自己先當孫子再當爺。
    突然有徐銘這麽個成功人士為他們發聲，還那麽暖心。
    一時間，心中滿是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最關鍵的是，人家跟他們一樣是年輕群體，天然就有認同感。
    “淚目，有被溫暖到，我決定以後地溝油隻賣大學生，不禍害上班族了。”
    “我有罪，我之前聽信了那些人的話，攻擊了徐銘和楊蜜他們幾個，不說了，我下樓買包煙，不走樓梯，不走電梯。”
    “我真該死啊，不替同為打工人的楊蜜他們考慮，反倒替李曉婉那些老板考慮，不知道現在棄暗投明來不來得及。”
    “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給別人撐把傘，說得真好，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我相信他本性一定不壞。”
    其中有的是啟銘自己的水軍，有的是當真被感動到的網友。
    並且這種感同身受的情緒，在迅速向外渲染。
    當然也有人試圖解釋，楊蜜她們作為藝人，跟普通打工人不能同一而論。
    不過對大部分上頭的網友完全無視。
    絕大多數人是會被自己情緒所主導，更準確地說，他們往往隻想聽自己想聽的東西。
    徐銘這番言論對他們打工人有利，自然就選擇站在前者這邊。
    網絡輿論轉向之快。
    以至於網宣部的眾多職員都懵了。
    不是，他們還沒發力呢。
    怎麽就遍地是王師了？
    這賬號也不是他們安排的水軍啊。
    而伴隨著這場直播，‘我淋過雨，想給別人撐把傘’瞬間成了網絡金句。
    這年頭，雞湯比毒雞湯要吃香得多。
    徐銘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從當紅小生，開始向正能量青年代表轉變。
    別小瞧這個轉變。
    當一個人能代表一個群體時，他所擁有的影響力，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視。
    就像韓涵，再叛逆，擁有著無數擁躉的他也活躍在主流媒體上。
    因為他代表著一部分八零後青年的聲音。
    也就是互聯網初期，才能造就這種獨特的位置。
    年輕人集中，能夠發聲被聽見的人又不多。
    待到日後到處都是雜音，反而容易被分散注意力。
    連剛關閉直播的徐銘，自己都沒料到，麵對李曉婉的被迫還擊，會為自己帶來這種意外收益。
    他這會兒還在反思自己方才的表演。
    “層次還是淺了，憂鬱中帶著惆悵，中間應該再夾雜點兒悲天憫人的感覺，不然轉變得有些生硬。”
    “已經很棒了，我剛才都被您給感動到，恨不得找個鍵盤去給李曉婉評論。”小圓說道。
    “是嗎？我剛才都說了什麽，複述一遍。”徐銘臉色說變就變，嚴肅道。
    “呃……”
    小圓一臉懵，噘嘴道：“您之前不還說自己淋過雨，要為別人撐傘嘛，我的傘呢？”
    “我淋過雨，當然是想把別人的傘給撕爛，大家一起淋才好。”
    徐銘看著小圓恍惚宛如被玩壞的眼神，拍拍對方肩膀：“我直播說過的話，抄寫五十遍，這月寫完就不扣你獎金了。”
    啊？
    小圓哭喪著臉。
    她敢肯定，對方自誇善良的時候，瞥見自己扯嘴角了。
    不然不能這麽整她。
    ……
    榮欣達。
    電腦屏幕黑漆漆一片片。
    映射出會議室內眾人如考喪妣的臉色。
    他們可能不懂年輕人，但他們懂徐銘直播那番表現的煽動性。
    帥氣多金的形象已是絕殺，何況再加上恰到好處的表演和口才。
    連他們觀看直播時，一度都有恍惚，覺得自家公司的確做得不對。
    可仔細琢磨下。
    自家公司在業界中，已經算是口碑可以了。
    即便如此，還能被徐銘給拎出來鞭撻，對方在業內一向被冠以‘輿論製造機’的名頭。
    如今看來，這個名頭的含金量，他們還是低估了。
    “婉、婉娘。”
    “其實我覺得姓徐的這番話立不住腳，大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媒體記者都安排好了，現在召開新聞發布會肯定能扳回來一城。”
    “婉娘？”
    下屬試探地喊了一聲，心中咯噔一下，繞前看去。
    隻見李曉婉麵色發白，呼吸急促，儼然是氣得說不出話。
    “叫急救！”
    ……
    【榮欣達董事長住院，疑似氣火攻心】
    【一場直播，徐銘圍脖粉絲突破一千萬，獲封圍脖第一人】
    【華藝、博納等影視公司回應，他們對奴隸合約同樣說不】
    【為年輕人發聲，我為徐銘點讚】
    鋪天蓋地的報道，全網的熱議。
    都將這場本來關注度就不低的直播，推向更多的人群，也就是俗稱的破圈。
    不少錯過直播的人，第二天看到輿論都傻了。
    又反轉？
    可當他們了解完來龍去脈，想都不想就站在了徐銘那邊。
    太不容易了。
    終於有人願意為他們這些打工人說話。
    而當徐銘在直播中，指出現代企業與員工之間是合約關係，不是地主與長工。
    眾人才恍然大悟，好像自己是有說不的權利。
    自己在麵對更好、更優的待遇時，完全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去跳槽。
    “那些公司的黑料，各個評論區大規模發放，把水攪渾，不過注意影響，盡量把範圍控製在之前針對我們的公司上。”
    “這其中尤以徐總在直播時提到過的那三家為主。”
    卓威亢奮地指揮著網宣部眾人反攻。
    輿論不在他們這兒，還能掰一掰手腕。
    何況如今遍地插王旗，到哪都是喜迎王師的網友。
    “卓總，姚大嘴那邊呢？”有人問道。
    這位直播前的陰陽怪氣，他們可是記得牢牢的。
    “嗬，先放一放，別讓她的事情分散網友注意力，把眼前的敵人給解決，回過頭再料理她。”
    卓威輕笑一聲，憑借網宣部搜集來的對方資料，隻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足以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誰讓這廝本身有太多問題立不住腳。
    隻是有些曝出來，容易反過來牽扯到公司，索性就隻盯著感情方麵。
    畢竟他們若是行事肆無忌憚，太過狠辣。
    很容易引起圈內同行忌憚，到那時候麵臨的壓力，可比這次要大得多。
    所以徐銘那邊特意吩咐卓威，將矛頭隻對準做得忒過分的那幾家。
    拎出來殺雞儆猴。
    ……
    香江。
    徐銘載勝歸來。
    他在直播後，就收到了韓三屏的電話。
    風頭太大。
    牽扯到勞資關係。
    再加上一眾年輕網友在他圍脖下的聚集。
    實在讓有些人坐立不安。
    如果不是他名頭夠大，想回香江當個鴕鳥老實工作都難。
    用韓三屏的意思，既然按下了榮欣達那邊，得了實惠，這時候功成身退正好。
    再鬧下去，隻會反受其亂。
    “可以，我在香江都看到了關於你的報道，現在香江媒體這邊說你是內地青年代表，還號召香江年輕人向你學習。”趙紋卓笑吟吟道。
    能讓香江媒體對內地演員稱讚，還是結怨已深的徐銘。
    可見那天直播影響力有多大。
    徐銘現在深刻認識到韓叔叔那通電話的及時。
    但凡他再跳一點，怕是要被架在火炕上。
    這位置看似風光，實際上也容易風光大葬。
    “我寧願沒有這個熱度，也不想沾這麽多麻煩。”
    徐銘搖搖頭，他的苦衷不足為外人道也。
    “那確實是，一味高調未必是好事。”趙紋卓深以為然地點頭。
    他自香江娛樂圈那段黃金歲月末期走到現在，見過太多人的起起落落。
    自己現在媳婦孩子熱炕頭，反而算是小確幸了。
    “不說這些了，抓緊把剩下戲份拍完，我得趕緊為徐導的戲做準備了。”
    徐銘將心思放在拍戲上，《智取威虎山》他是要跟梁佳輝對戲，壓力大得很。
    跟趙紋卓拍戲倒還好，隻要抗揍，總能拍好打戲。
    文戲想跟梁佳輝這種千麵影帝抗衡，就不容易了。
    而他在香江安穩拍戲的期間。
    各方默契下，矛頭統一對準了諸如東萊影視這些被徐銘點名道姓出來的無良公司。
    包括華藝、橙天先前站在對麵的公司，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表示要跟那些公司劃清界限。
    沒辦法，誰讓徐銘手中揮舞著大義的旗幟。
    之前眾多同行對他道德上的指責，這會兒已然成了笑話。
    人家特喵的都被點名成青年代表了。
    八零後、九零後兩代年輕人的領頭人物。
    可以說，隻要徐銘不作死，在這個時間段，誰也不敢對他下手。
    連帶著啟銘娛樂也被鍍上一層金身。
    在一些項目手續上，進展突然變得飛快，難回籠的電影收入分賬跟著一筆一筆打了過來。
    原來這就是上麵有人的感覺。
    徐銘得知《乘風破浪》劇本裏受光電那邊斟酌的重生元素，不需要修改便通過審核。
    腰板挺得老直，什麽這叔叔那叔叔，都不如國家爸爸的寵愛來得給力。
    “銘哥，電話。”
    小娟小跑著過來，臉色鄭重，“是榮欣達李董打來的。”
    徐銘愣了下，拿過手機。
    “徐總，咱們這也算不打不相識吧，都在一個圈子，日後總有打交道的時候……”
    電話那邊是李曉婉虛弱的聲音。
    “然後呢？”
    徐銘聲音淡然。
    李曉婉攥了攥拳頭，想到近期公司的處境，又頹然鬆開：“高抬貴手，放、放榮欣達一馬。”
    “我是放馬的？”徐銘反問道。
    “嗯？”李曉婉不解。
    不懂幽默啊。
    徐銘耐心道：“誠意呢。”
    “楊陽、李鈊的違約金如數奉還。”李曉婉說道。
    “不夠。”
    “你……你說。”
    “你怎麽召開的新聞發布會攻擊我，就怎麽澄清道歉。”
    徐銘沉聲道。
    錢他要，態度他也要。
    “我可以雙倍奉還。”李曉婉咬牙。
    “十倍。”
    “好，我會澄清。”
    李曉婉掛斷電話，憤怒於對方咄咄逼人的同時，竟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她總算知道，對方在圈內得罪那麽多人還能屹立不倒的原因了。
    就是個刺蝟，看著弱小，咬上一口滿嘴的刺。
    關鍵那刺還是精鋼淬毒。
    徐銘放下手機，有些遺憾。
    他還以為對方真會十倍奉還，錢給得夠多，態度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