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譜的事情，先不要亂講。”徐銘語氣嚴厲道。
    “是。”
    湯生低了低頭，受教道。
    “張導跟咱們公司是合作了三部戲吧？”徐銘緩緩道。
    “《金陵十三釵》《山楂樹之戀》《親愛的》，是三部。”湯生道。
    “拍攝團隊怎麽樣？”
    徐銘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湯生卻是聞弦知雅意：“一部分是公司塞過去培養的人，還有一部分已經簽到公司了，剩下也有意願跟公司繼續合作。
    就是類似於張淑平這些核心人員，他們業務範圍較廣，可能做不到獨家。”
    徐銘點點頭，幽幽道道：“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給的價格夠高，總能請過來，這些團隊人員的工作要做好。
    公司最近不是開了多個項目，都提前分配一下，懂我意思吧？”
    “明白！我會讓他們把啟銘當家。”湯生沉聲回應。
    顯然，哪怕張國師和樂視影業的風聞尚未確定，公司也要做好前者離開的準備。
    人走可以，團隊得留下。
    若是張國師跟他提前打個商量，大家好聚好散也就算了，大家好歹叔侄一場。
    何況合作嘛，本來就是迎來送往。
    但偏偏自己一點沒得著信，還是湯生先收到風聲來告訴自己。
    這個信號就有點非比尋常了。
    莫不是自己和鞏皇的事情……
    也不對，兩人那段露水情緣，除卻郝蕌外，無一人知曉。
    還是說自己此前給程野的安排，被對方知悉？
    亦或者，對方從一開始就有所保留，無非也想借機甩掉張大炮。
    雜亂的思緒在徐銘腦海翻騰。
    他甩甩頭，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總之，見招拆招。
    ……
    六天後，公司。
    咚咚！
    小娟探進頭來。
    “韓董到了。”
    “嗯，我這就過去。”
    徐銘點頭，對於韓三屏的到來，他早就接到對方通知。
    老實說，兩人有段時間沒見了。
    一是為了避嫌，二是確實沒什麽交集的活動。
    啟銘擺明了今年不會在電影圈有什麽大動作，對方的身份也不適合一心放在他這兒。
    但今天還是破天荒主動找來。
    顯然是《泰坦尼克號3D》這幾天的票房成績，亮瞎了許多人的眼睛，也讓一些人覺得臉麵不光。
    到了會客室。
    韓三屏品著茶，看向徐銘：“你才二十三吧，正闖的年紀，怎麽就躲進小樓成一統了？”
    “咳，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徐銘反問。
    韓三屏眼皮抽抽：“你這就是杯弓蛇影了……”
    “嗬嗬。”
    徐銘淡笑兩聲，沒接腔。
    對方說這話，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換誰站在他這個位置，都得疑神疑鬼，起碼做事要小心一些。
    不然站得再高，照樣能摔下來。
    韓三屏聽到‘嗬嗬’這笑聲，渾身就刺撓。
    咋感覺有點嘲諷的意思？
    他看著徐銘始終保持微笑的表情，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大侄兒沒那麽好說服。
    最關鍵的是，他捫心自問也覺得對方這番舉措確實聰明。
    圈裏如徐銘這般璀璨劃過的流星，不是沒有。
    但像後者這般知進退的，沒有幾個。
    他索性直言道：“昨天是《泰坦尼克號3D》上映第五天，每天各大院線都在加場，今天票房出來，1.22億超過了去年《變形金剛3d》的1.15億。
    創造國內單片單天票房紀錄，按照這個票房走勢，總票房過十億都有可能……”
    果然是為大船而來。
    徐銘心中有數，嘴上笑道：“好事啊，說明咱們內地的電影市場潛力還在擴大，我記得98年《泰坦尼克號》在內地上映，也才拿了3.6億。”
    “屁的好事！十五年啊，整整過去十五年，大船還在國內橫衝直撞。”
    韓三屏氣得爆了聲粗口，“同期電影直接被擠壓得沒場次了，馬上《匹夫》和《黃金大劫案》也要上映，我怕到時候底褲都被人老外看光。”
    輸給好萊塢大片不丟人，可輸給十五年前的好萊塢大片就有點讓人難蚌了。
    哪怕其中有經典回憶殺的元素在。
    可國產電影十年如一日的進步，也實在說不過去。
    “我們設立國產電影保護月，限製外國電影進入，特碼的給內地電影圈製造多好的環境，就特碼見不到一點回報。
    一直喊類型片，電影工業，到現在還是隻會堆砌明星。”
    韓三屏越說越氣，都咬牙切齒起來。
    徐銘在一旁聽著，沒附和也沒插嘴。
    圈內人素質參差不齊是國產電影難崛起的一部分原因，但內地電影相關的管控就沒有原因嗎？
    盡管沒有一些人所說戴著鐐銬跳舞那麽苛刻，可跟掐著脖子讓人呼吸差不多。
    隻能說是一種雙向奔赴的結果。
    大家都在糊弄。
    觀眾起初沒得選，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可隨著觀眾審美水平的提高，他們用真金白銀去投票，那就糊弄不下去了。
    再到徐銘重生前的階段，短視頻的蓬勃發展。
    觀眾幹脆不陪那幫丫挺的玩了，任你千呼萬喚，使盡手段，咱就是不往電影院去，寧願看‘那個男人叫小帥，那個女人叫小美’。
    起碼影視剪輯博主還卷一卷，又是饒舌又是押韻，比大多數拍電影的有誠意多了。
    韓三屏罵了半天，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他還想著激一激徐銘的情緒，自己好往下張口，沒曾想這小子不受激。
    “咳咳，好在國內還是有你這麽個大才橫空出世……”韓三屏硬是拐到徐銘身上。
    徐銘嘴角抽搐，這磕兒硬嘮啊。
    “韓叔，過了。”
    “一點不過，去年你的成績大家都看在眼裏，要說國產電影的大旗誰能扛起來，依我來看，非你莫屬！”
    韓三屏高帽不要錢似的往便宜侄子頭上戴。
    好嘛。
    徐銘算是明白過來，這是想拉自己壯丁，對抗美利堅大兵。
    誰說單押不算押。
    “叔，你就是說破天，我今年也沒電影上。”徐銘無奈打斷道。
    再讓對方說下去，他怕這大旗把自己小身板給壓塌。
    “今年沒有沒關係，明年後年同樣來得及。”
    韓三屏頓了下，“正好也避過風頭了，而且我看你在好萊塢折騰不挺厲害，公司項目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就沒個目標，計劃啥的？”
    感受到前者期待的目光，徐銘漸漸回過味兒來，搖了搖頭。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沒有。”
    徐銘神色堅毅，語氣肯定。
    “隻要你有，你想要的我能給的都可以給。”
    韓三屏說著拗口，但他相信徐銘能明白，從對方喊自己叔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孩子是個聰明人。
    “嘿，您說奇怪不奇怪，突然就有了。”徐銘嘖嘖稱奇道。
    沒人能從他這兒要到任何承諾，但是對方給得太多了。
    有對方這句話，今後步子邁大點也無妨。
    前提是能滿足對方的需求。
    “明後年有點遠了，我就提個今年的目標吧。”
    徐銘頓了下，“今年啟銘會拿出一部票房破十億的電影來。”
    “《金陵十三釵》？”韓三屏挑眉。
    “不是，您甭管是哪部，反正我敢跟您張這個口，拚了老命也給完成。”徐銘沉聲道。
    韓三屏仔細地看了徐銘一眼，咬牙道：“行，我信你。”
    不信我，您也沒人信了。
    徐銘心中吐了句槽，笑道：“那我暫時就一個要求，讓我的人跟著中影的發行團隊學習學習。”
    那是簡單的學習嗎？
    分明是打算偷師。
    韓三屏張張嘴，拒絕的話語卡在嘴邊。
    才跟徐銘打過包票，屬實被將軍了。
    “溫子任您知道吧？就拍過《電鋸驚魂》那個，我有個新項目就是找他執導，斯嘉麗當女主，我是男主。
    這戲，是我往好萊塢的投路石，一味防守隻會節節敗退，得主動出擊，發行渠道不打通，不好往外發展啊。”徐銘苦口婆心地說著自己的苦衷。
    他知曉韓三屏做夢都想讓華夏電影出海。
    之前對方攛掇的《英雄》、《夜宴》等大片，都是奔著出海，可惜就張國師的電影出了點成績，其餘人反倒落了個不中不洋，裏外不是人。
    前世也是在對方的主持下，推出了【中美電影人才交流計劃】。
    這之中有郭凡、陳思成、路陽、寧昊、烏爾善、肖央等等，後來這批人也的確成材率很高。
    或者說，加入這個計劃的導演，更容易得到投資。
    聽著徐銘這番說辭，韓三屏臉色變了又變。
    中影作為國內電影行業巨頭，發行渠道自然遍布全球，要交到啟銘手裏。
    哪怕是他，也必將遭受非議。
    良久。
    一聲長歎。
    “唉，看來我今天是自投羅網，你小子早盯好中影這一攤了吧。”
    “您誤會了，趕英超美這塊咱得擰成一股繩。”徐銘淡笑道。
    想讓馬兒跑，得給馬兒吃草，光整虛的那當然不行。
    “好，我應下了。”
    韓三屏說完，抓住徐銘的手，“你韓叔這半輩子攢的清譽，就全看你後麵表現了。”
    說到底，拿成績說話，啟銘成績好作品夠硬，他給出的條件自然無人質疑。
    可若是成績達不到，那他身後名就完了。
    “放心，我不光為您，也為自己。”徐銘語氣悠悠。
    ……
    次日。
    中影集團的通知就發到公司。
    “徐董，中影邀請國內優秀電影企業人員前去學習，這事兒來得太突然，感覺不對勁啊。”湯生皺眉道。
    當然不對勁。
    人家是為了自己這碗醋才包的這頓餃子。
    隻是徐銘沒想到韓叔動作那麽快。
    昨天談好，今天通知就發下來。
    所謂優秀電影企業，肯定不止他們一家，但有這個由頭，對方往下方便操作。
    “這你不用管，把發行部的人給送過去就行。”徐銘說道。
    湯生微怔，聯想到昨日韓三屏的到訪。
    心中頓時有了猜測。
    “是。”
    “《泰囧》劇組回來了吧？”
    “回來了，徐導正盯著剪輯呢。”
    徐銘聞言點了點頭，他敢跟韓三屏保證今年就能再出部破十億電影，指望的就是《泰囧》。
    咚——
    門推開，小娟探頭：“張導來了。”
    倏然間，辦公室氣氛沉下。
    徐銘和湯生對視一眼。
    他們一直琢磨著張國師什麽時候會沉不住氣來攤牌，亦或者幹脆就直接斷開。
    看來就在今天。
    “請他過來。”徐銘道。
    “那我先出去了。”湯生作勢要走。
    “《好聲音》和《爸爸去哪兒》多盯著點，綜藝這塊做好了，價值可能比影視板塊還要大。”徐銘提點道。
    “明白！”
    湯生猶豫下，“謝謝徐董。”
    徐銘隨意地擺擺手，他此意其實就是有心將綜藝板塊交給湯生主管。
    後者在公司說是總監，實際相當於內勤大總管。
    看似什麽都管，也等於什麽都管不了。
    這回若是能掌握綜藝部，底子才算真正定住。
    沒過三分鍾。
    滿是褶皺和縱橫的那張臉從門口出現，映在徐銘眼中。
    “張叔，有段時間沒見了，我可想死您了。”
    徐銘起身笑容熱切，“我從美利堅那邊帶回來一包紅茶，人家送的，沏給您嚐嚐。”
    張國師攢了滿肚子的話，碰到徐銘的笑臉，瞬間就變得如鯁在喉。
    這孩子還蒙在鼓裏呢。
    對自己這個叔叔熱情得過分，殊不知早已同床異夢。
    感受到良心的譴責，張國師重新組織語言道：“徐董，我有個事想跟您說下。”
    嘖，小徐都不喊了，喊徐董。
    徐銘仿若沒察覺到對方拒人之外的冷漠，依舊笑容滿麵：“害，咱爺倆用得著這麽客氣麽，有事您直說，但凡我能應下的絕不含糊。”
    “我，我……”
    張國師打了磕巴，心中暗暗埋怨對方何必對自己那麽真誠。
    從剛認識就實誠到現在，如無意外的話，他是很願意一直合作下去。
    可惜……
    他回想起樂視那邊給出的條件，咂咂嘴道：“我可能要去樂視影業擔任藝術總監了，咱們之前的片約……”
    “好事啊，樂視財大氣粗，肯定能給您更大的發展空間。”
    徐銘一拍大腿，渾不在意道：“片約就暫且擱置，您什麽時候再想回來，隨時歡迎。”
    他餘光注意到張國師臉上一閃而逝的慚色，嘴角微翹。
    攔是肯定攔不住了，不如臨走給對方心裏種下一顆愧疚的種子。
    樂視發展越差，啟銘發展越好，這顆種子成長得就會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