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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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漁港的晨霧還沒散透,碼頭上的石板路沾著露水,踩上去發著輕微的“咯吱”聲。
    錢先生背著手站在船舷邊,青灰色長衫被海風吹得微微鼓脹,目光平靜地望著遠處泛著魚肚白的海平麵,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林宇踩著晨光走來,布鞋碾過濕漉漉的漁網碎片,遠遠就揚聲招呼:“錢先生倒是早。”
    錢先生轉過身,嘴角噙著一抹淡笑:“已經約好了的,我自然不能拖遝,林宇同誌,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不急,咱們得做出海的準備,什麽時候做好了什麽時候出發。你也知道,咱們漁民出海,很容易遇到突發問題,一旦遇到突發問題可就關乎性命,絲毫馬虎不得。”
    “我明白,行,那你先忙,我在一旁等著。”
    林宇點點頭,像是全然沒把昨晚的約定放在心上,轉頭衝船艙裏喊了聲“都起來幹活了”,便慢悠悠地檢查起漁網。
    他手指劃過漁線,故意在打結處反複摩挲,又蹲下身翻看船板上的餌料桶,明明餌料昨晚已經備好,卻偏要一勺一勺舀起來查看幹濕。
    船員們見狀也跟著放慢了動作,碼頭上的節奏頓時變得慢悠悠的,隻有海浪拍打著船底的聲音依舊急促。
    錢先生就站在一旁看著,既不催促也不搭話。
    他偶爾抬手拂去肩上的霧珠,目光掃過林宇的動作,眼底不見絲毫急躁,反倒帶著幾分玩味的從容。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林宇他們總要出海,不能一直耗在碼頭上。
    林宇偷眼瞧著他那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心裏暗忖這老狐狸果然沉得住氣。
    他磨磨蹭蹭地指揮船員收起纜繩,又檢查了一遍羅盤和船帆,直到太陽漸漸爬出海平麵,晨霧散去大半,才終於喊道:“開船!”
    船槳劃破海麵,濺起細碎的浪花,“破浪號”緩緩駛離碼頭,朝著深海方向而去。
    海風越來越大,帶著鹹濕的氣息撲麵而來,船體微微晃動著,幾個第一次隨船的年輕船員已經開始臉色發白。
    林宇倚在船舷上,看向錢先生:“錢先生看著麵生,倒是第一次出海?”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提醒,“海上不比陸地,船晃得厲害,暈船可不是好受的。”
    錢先生正望著船尾拖出的白色浪痕,聞言回過頭,笑容依舊溫和:“確實是第一次出海,不過瞧著,倒和在陸地上沒什麽兩樣。”
    他說話時語氣平穩,腳下穩穩當當,絲毫沒有受船體晃動的影響,甚至還往前走了兩步,伸手觸摸著吹得獵獵作響的船帆,眼神裏沒有半分初次出海的好奇或不適。
    林宇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錢先生的站姿挺拔,重心壓得極低,分明是常年在海上行走才有的習慣。
    而且,他望著海麵的眼神從容不迫,對海浪的節奏、船身的顛簸毫無反應,哪裏像是個第一次踏上海船的人?
    林宇心裏疑竇叢生,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笑了笑:“錢先生倒是厲害,不少老水手長時間不出海,都要吐個天昏地暗呢。”
    錢先生笑了笑,沒再接話,隻是重新望向遠方的海平麵,海風吹起他的發絲,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銳利。
    林宇的目光像淬了鹽的海風,不動聲色地在錢先生身上掃過,帶著獵手般的審慎。
    他先看錢先生的腳。
    那雙黑色布鞋穩穩貼在船板上,腳跟微微內扣,重心壓得極低,即便船身隨著浪湧輕輕顛簸,他的腳踝也隻是極細微地調整,沒有半分初次出海者的踉蹌或僵硬,反倒像嵌在船板上一般紮實,那是常年與海浪周旋的水手才有的本能姿態。
    再看他的手,指尖修長幹淨,卻在觸摸船帆纜繩時,指腹下意識地摩挲著繩結的紋路,動作熟稔得不像偶然觸碰。
    海風掀起他長衫的袖口,林宇瞥見他手腕內側有一道淺淡的疤痕,像是被漁線勒過的舊傷,絕非養尊處優之人會有的痕跡。
    最後落回他的臉。
    錢先生望著海麵時,眼神平靜無波,沒有初次見深海的好奇,也沒有對未知的忐忑,反而透著一種近乎漠然的熟悉,仿佛這片海域的每一處浪濤、每一縷風向,他都了然於心。
    即便船身猛地晃了一下,他的下頜也隻是微微一收,呼吸依舊平穩,連眉峰都沒動一下。
    這哪裏是第一次出海,分明是個在海上經受過風浪的老手。
    林宇收回目光,心裏的疑雲又厚了幾分,心想這錢先生,不僅沉得住氣,還藏得深。
    海風卷著鹹腥氣拍在船板上,林宇握著櫓柄的指節微微收緊,目光掠過錢先生看似平和的側臉。
    漁船在浪尖輕輕顛簸,身後大船上的漁民們正彎腰收網,漁網破水的嘩啦聲與吆喝聲交織,成了這片海域最自然的掩護。
    船剛駛入這片魚群密集的海域,林宇便站在船舷邊,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海麵,手中的船槳重重一點水麵:“兄弟們,準備下網!”
    話音剛落,漁民們立刻行動起來。
    王大春和小李合力扛起沉重的漁網,漁網邊緣的鉛墜碰撞著發出沉悶的聲響,小海握著船舵,穩穩調整船身方向,讓漁船順著海流緩緩前行;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則蹲在船邊,整理著漁網的繩索。
    “放!”
    林宇一聲令下,王大壯和李二牛猛地鬆手,漁網如一張巨大的黑帆,帶著呼嘯聲墜入海中,濺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鉛墜帶著漁網迅速下沉,在海水中鋪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小海轉動船舵,漁船開始繞著漁網緩慢航行,將漁網的範圍逐漸縮小。
    林宇赤著腳踩在濕漉漉的船板上,手中握著牽引漁網的主繩,感受著水下魚群撞擊漁網的力道。
    “加把勁!這網魚不少!”他高聲喊道,聲音被海風卷著傳遍全船。
    漁民們齊聲應和,各自握緊手中的繩索,身體後傾,合力往後拖拽。
    船板被踩得咯吱作響,漁民們的臉上青筋暴起,汗水順著黝黑的臉頰滑落,滴在船板上,與海水融為一體。
    “收!慢慢收!別讓魚跑了!”林宇緊盯著海麵,適時調整著牽引的節奏。
    漁網漸漸被拉出水麵,網眼中掛滿了銀光閃閃的魚,有帶魚、黃魚,還有肥美的海蝦,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魚群在網中掙紮跳躍,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漁民們的衣衫,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熱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就在林宇空擋休息的時候,錢先生湊了過來,嗬嗬一笑問道:“林宇同誌,你們這捕魚效率挺高呀,我看其他村子的漁民都沒有你們這效率。”
    “錢先生還去過其他漁村?”
    “嗬嗬…當然去過,咱們得根植人民群眾嘛,沒事兒的時候就得走走。”錢先生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然後轉移話題問道:“你們平時就在這附近捕魚?不去遠海?遠海的魚獲可更加豐富啊,你們這船完全有能力去遠海的……”
    “錢先生有所不知……”林宇慢悠悠搖著櫓,聲音壓得剛好能被對方聽清,“遠海的魚群是多,可並不太平。去年,鄰村的王老三的船就被小鬼子的巡邏艇扣了,說是‘非法闖入警戒區’,魚全被搶了不說,人還被打了半條命。”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海水,語氣裏帶著幾分漁民特有的無奈,“咱們小老百姓,隻求安穩打漁糊口,可小鬼子不依不饒,這日子確實難捱。”
    錢先生點點頭,眉頭微蹙,像是真在為漁民的處境憂慮:“這幫侵略者,遲早得讓他們付出代價。你放心,我回去後一定向上級反映,盡快給你們一個安穩的捕魚環境。”
    他話鋒一轉,目光投向遠處雲霧繚繞的鷹嘴島,“你看那邊,應該就是鷹嘴島了吧?船隊的人看著都是老手,讓他們先忙活,你帶我上去看看。”
    林宇心中冷笑,還是沉不住氣了。
    他麵上不動聲色,順著錢先生的目光望去:“正是鷹嘴島,既然錢先生著急了,我就帶你上去看看……”
    林宇旋即架著一艘小船,手腕一轉,小船調整方向,朝著鷹嘴島駛去。
    海浪拍打著船舷,發出嘩嘩的聲響。
    他能感覺到錢先生的目光始終在暗中觀察著四周,不過他一點都不擔心,他對自己藏匿箱子的地方想到自信,要是能被他找到,算他輸。
    小船漸漸靠近鷹嘴島,礁石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島上的荒草在海風中搖曳,透著幾分荒涼。
    林宇將船停在一處隱蔽的淺灘,率先跳上岸,回頭對錢先生說:“錢先生,這邊走,島上路不好走,小心腳下。”
    錢先生點點頭,跟著林宇踏上礁石,目光卻始終在島上掃視,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林宇走在前麵,每一步都踩得沉穩,“咱們鷹嘴島上存放著補給物資,所以得有人看著,所以就建了一些住的地方,還在海邊養起了海產,你也知道,咱們漁民靠海吃海,都是盡可能的利用上擁有的所有資源,才能保證有飯吃…”
    “嗬嗬,林宇同誌說笑了,我可是聽說了,現在整個青山漁村都跟你過上了小康生活,何止是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