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師傅是山,巨鯨幫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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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謝安一聲嗬斥,韓立才慢慢抬起頭,露出一雙淚眼婆娑的眸子,聲音都哽咽了,“賀子被縣衙的捕快人給抓了。”
謝安的腦回路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小賀他犯事了?”
素來老實內向的賀春利,會犯事?
這讓謝安感到難以置信。
韓立抹著淚水:“今天中午,他在烏橋鎮捅死了巨鯨幫二幫主的兒子……”
聽完韓立的講述,謝安總算知曉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巨鯨幫自打從孟虎手裏接過白羽堂後,便把幫派總部放在了水燈鎮原先的白羽堂口。
巨鯨幫的二幫主李福山有個兒子叫李虎威,年方二十幾,實力二關精肉境。管著水燈鎮的碼頭漕運事務,糾結一幫富家公子哥,到處吃喝piao賭,霸淩人妻少女。導致附近一代不少姿色好的人妻以及靚麗少女都遭了殃。
而青烏縣並未在水燈鎮安排衙役,縱然有些遭殃的人妻的丈夫試圖去縣城報官,也都杳無音信。
久而久之,鄉民們對此感到絕望,便敢怒不敢言了。
今天上午,烏橋鎮李氏當鋪的夥計來威盛武館找賀春利,說是春蘭去水燈鎮給李夫人買藥的時候,因為模樣好看,被李虎威盯上了。
然後……春蘭被李虎威淩辱了。
春蘭覺得沒臉麵活在世上,便投河自盡,幸好被附近的漁民救起來。
賀春利得知後,直接拎著刀就去了烏橋鎮,一刀捅死了李虎威。
說到最後,韓立都忍不住掉眼淚了,“當時賀子整個人都瘋了,我拉都拉不住。我便試圖把他製服,奈何沒打過。最後我便要和賀子一起去,結果賀子死活不讓,一把跪在地上求我留下來。
他說,是他沒照顧好春蘭,還說如果他死了,便托付我給師傅養老送終。還留下一份遺書。”
說到最後,韓立從懷裏拿出一個皺巴巴的泛黃信封,遞給謝安。
謝安一把拿過手,拆開一看。
幾行很潦草的字跡,映入眼眸。
——師傅,這輩子遇見你,是我賀春利最幸運的事情。是師傅拉扯我長大,是師傅教會我讀書人字,是師傅教我做人。更是師傅幫我贖回了賣身契,讓我有機會做個人。
師傅常跟我說,做人要懂得感恩。
過去幾年,春蘭待我極好,我發誓要照顧她,要娶她,不讓她受人欺負。
對不起。徒兒可能要先去了,不能給你養老送終。
師傅,對不起。
師傅,對不起!
對不起!!
接連的三句對不起,讓謝安鼻子發酸,眼眶也有些發燙。
並不厚的宣紙上,有很多起皺的圓斑。可見是賀春利在寫信的時候,一邊落淚。淚水滴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來,紙張幹燥後就形成了圓斑褶皺。
謝安也是從窮苦中走過來的,很能體會賀春利寫信時候的那份絕望和糾結。
雖然謝安覺得賀春利的行為過於衝動,但是謝安很欣賞賀春利做出的決定。
畢竟賀春利是個二十幾歲的熱血少年。
遇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受人淩辱,他沒有選擇忍氣吞聲,而是選擇用最猛烈的方式站出來。
如果在八年前,謝安肯定要對賀春利破口大罵,甚至狠狠踹他兩腳。
但是現在,謝安很欣賞。
愣神許久,謝安才放下信紙,“小賀,你是師傅的好徒兒。”
收起信紙,謝安道:“韓立,賀春利現在被關在縣衙?”
韓立含淚點頭:“嗯。我之前想去探望,但是縣衙的劉捕頭不讓,說是殺人償命,走個程序,大概半個月後就要問斬。”
謝安並未火急火燎,而是站在庭院門口仔細思忖了一番。
首先,他肯定要管這事兒。
既然牽扯到了官府,哪怕謝安是五品總司也不能來硬的。官府有官府的規則,要救人,自然也需要利用官府的規則。不然會適得其反。
更何況,謝安之前在鎮魔司的時候就了解到:文在清早就辭去了知縣的位置,目前賦閑在縣城。新任縣令叫做周立,是南州派下來的。
自然是淮南王的人。
稍許權衡,謝安就有了決斷。
“韓立,磨墨。”
眼看師傅要出手了,韓立頓時變得十分興奮,跟著謝安來到書房,主動給謝安磨墨。
謝安給文在清寫了封信,請求文在清托縣衙的舊部照顧一下獄中的賀春利,不要受刑罰之苦。
封上信件,謝安遞給韓立,“你速去文在清家裏,把這封信交給他。然後你去鎮魔司大門口等我。”
“是。”
韓立拿了信封就奪門衝了出去。
謝安隨後也出門,朝著鎮魔司方向趕去。
文在清當了十多年的知縣,舊部都是他的人。讓文在清把人放出來肯定不行,畢竟賀春利殺人是事實。但是托文在清出麵,讓舊部關照一下獄中的賀春利問題不大。
隻要賀春利不死在獄中,那謝安就有時間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匆匆來到鎮魔司的東南別院,謝安換上了官服,然後找到劉春,“春哥,帶幾個人,跟我去一趟水燈鎮。”
聽聞謝安叫他春哥,劉春嚇得魂不附體,趕忙拱手:“總司大人萬萬不可叫我春哥,叫我劉春即可。”
謝安點點頭,“那你快點,我去門口等你。”
交代好後,謝安便來到了門口,看見韓立早早在門口等候,“信可送到了?”
韓立點頭:“送到了,文大人說此事包在他身上。但是要想救出賀子,他說很難。”
謝安道:“師傅我如今是鎮魔司的總司,此事不難辦。”
嘶!
韓立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師傅。
他知道鎮魔司的大人對謝安很敬重,但萬萬沒想到……謝安竟然做了鎮魔司的總司,那可是正五品的大官啊。
放眼整個青烏縣,也隻有萬戶府的萬夫長,才可壓謝安一頭。
這都是韓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愣神許久,韓立才緩過神來,拱手行大禮:“恭喜師傅!賀喜師傅!”
謝安微微頷首,“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韓立笑的合不攏嘴,“巨鯨幫這是做夢都沒想到,咱們師傅成了五品大員,一句話就能滅了他們。這下賀子沒事了。”
謝安搖頭,“雖然我是個五品總司,但也不能亂來。官場有官場的規矩。若是過於衝動,非但救不出小賀,反而會引起更大的禍端。”
直接帶人去縣衙搶人?那分分鍾謝安就會遭到官場的攻訐彈劾,那是送死了。
私下裏去找新任知縣,送禮,施威,讓對方放人?
隻需新任秩序攻訐幾句,謝安就沒活路。
韓立天資聰慧,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道:“那師傅打算怎麽辦?”
謝安並未隱瞞自己的打算,“李虎威淩辱了春蘭,導致春蘭跳河自盡。這本是尋常的案子,理當由縣衙來管。但你也說了,李虎威四處霸淩水燈鎮一帶的人妻少女,這事兒就大了。我鎮魔司就有理由插手。
一會兒我帶人去一趟水燈鎮,找那些受害的人妻做些筆錄,搜羅些證據。然後拿這些證據去縣衙提人,由我鎮魔司接管。
隻要案子到了我鎮魔司手上,那就好辦了。”
韓立聽後大為敬佩,“還是師傅想的周到,如此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還可能為賀子洗清罪名。”
謝安卻沒那麽樂觀,“要給小賀徹底洗清罪名,恐怕很難。不過保命肯定沒問題。具體要看案子的情況。”
大乾的確有關於除惡和正當防衛方麵的律法。比如如果遇到入室搶劫的強盜,殺了是不犯法的。
如果賀春利在李虎威淩辱春蘭的檔口殺了李虎威,那也不犯法。
可他是事後殺人。
這個挺難辦。
謝安也拿捏不準。
很快,劉春帶著阿斌和虎子出門,還牽著馬兒。
“出發。”
謝安打手一揮,帶頭出發。
鎮魔司的寶馬就是好使,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到了水燈鎮。
如今的水燈鎮,比之前要繁華很多,碼頭一帶的停靠的商船都一眼望不到頭,還有四五層的大商船,繁花似錦。
謝安囑咐劉春以鎮魔司辦案的名義,去問詢那些被李虎威禍害的人妻少女,務必做實筆錄。
而謝安則帶著韓立來到了鄉老鄭柄祥的家裏。
要想了解水燈鎮的詳細情況,問詢鄭老自然是最合適不過了。
對於謝安的到來,鄭柄祥親自打著拐杖出門迎接,大老遠見到謝安就加快腳步,一瘸一拐的迎上去,“謝堂……謝老爺。看你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快,進來說話。”
時隔四五年再次相見,謝安看到鄭柄祥比之前蒼老了很多,滿臉皺紋黃斑,走路都顫顫巍巍,不由感慨不已。還上前攙扶了一把。
“鄭老,小心腳下。”
入得廳堂,鄭老熱切招呼坐下,還招來孫媳婦給謝安泡茶,一個勁的誇讚,“這位可是曾經義薄雲天的謝堂主。咱們鎮上唯一的學堂,就是謝堂主掏錢開辦的,造福了不知道多少人。”
孫媳婦樣貌秀美,亭亭玉立,很有規矩,還給謝安做了個萬福,“謝老爺好。當時妾身還沒嫁過來,並未見過謝老爺的義舉。不過時常聽聞周圍鄉民們提起謝老爺,謝老爺是個真真的青天大老爺。”
謝安寒暄兩句,最後問起:“鄭老,怎麽不見家中男丁?”
鄭柄祥長歎,“誒,前兩年鎮上鬧妖怪,我那幾個兒子都被妖怪給吃了。”
說到這裏,鄭老很憐憫的看了眼孫媳婦,滿是悲愴,“我孫子,也被巨鯨幫的人給害死了。”
謝安聽了大為震驚,“鄭老,請細細說來。”
鄭柄祥老淚縱橫,“謝老爺你是不知道,四年前你消失半年後,白羽堂就被巨鯨幫接手了。他們一改此前白羽堂的作風。到處欺壓鄉民。關閉學堂不說,還自導自演土匪進鎮,劫掠豪紳,連普通人都不放過。然後還冠冕堂皇用剿匪的名義,要求家家戶戶上交剿匪的費用。附近幾個鎮子的鄉民都苦不堪言,多少人家都被逼的賣兒賣女。
便是鎮上的鋪子,每個月都要給他們上交保護費,美其名曰他們花費了人力物力剿匪。
然,他們對外來的商戶卻是極好,所以才看見水燈鎮碼頭一帶的繁華。他們對自己人,是真狠。那個二幫主的兒子李虎威到處讓人搶劫民女,供其享樂。但凡拒絕,就迫害其家人。我家孫媳婦也……被李虎威這個畜生給糟蹋了,我孫子去縣城報官也沒用,最後我孫子打算去府城告狀,結果在路上被人給殺了,肯定是巨鯨幫所為。
這幫人,簡直畜生不如啊。咱們的日子,沒發過了。”
說到最後,鄭老聲淚俱下,一旁的孫媳婦也抽泣落淚。
謝安聽了心頭感慨萬分。
物是人非,不想曾經和和睦睦的水燈鎮,竟然落到了這般的光景。
賀春利的遭遇,並非個例。
謝安微微歎息,轉頭看向孫媳婦,“你可知鎮上有多少人妻少女被李虎威禍害了?”
孫媳婦耷拉著腦袋,抹去淚水,“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你可都認識?”
“大部分認識。”
謝安微微點頭,“那便有勞你帶韓立挨家挨戶去一趟。
韓立,你帶好筆墨,挨家挨戶去做筆錄。越詳細越好,需要簽字按手印。如果遇到不願意的,就不要勉強。”
孫媳婦很是詫異,“謝老爺你這是……”
謝安知道,這亂世裏的女人都很矜持古板,更在乎名節清譽,被淩辱這樣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對外說的。很多看得開的女人,就忍著。看不開的,就像春蘭那樣……
為了給孫媳婦吃顆定心丸,謝安道:“我是清烏鎮魔司的總司,這事我管了。隻要拿到供詞,我鎮魔司便可接手巨鯨幫的案子。”
孫媳婦聽聞大喜,趕忙跪在地上,幾乎泣不成聲,“多謝大人!此事妾身去辦。”
謝安讓韓立扶她起來,“快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順便陪鄭老說說話。”
韓立和孫媳婦離開後,鄭柄祥也顫顫巍巍的起身要給謝安跪下道謝,謝安卻把他扶起,“鄭老不必如此。這是我鎮魔司的職責。”
鄭柄祥入座後,淚水禁不住的往下流,“好,好啊。有謝總司大人在,周圍鄉民們的日子,可以過下去了!”
謝安聽了挺不是滋味的。
這地方,謝安可是生活了很多年。周圍的鄉民們,他也相處了很多年。
方圓十裏,就是謝安過去八年的生活半徑。
要說沒點感情,那不現實。
黃昏時分,劉春韓立他們回來了。
手上拿著厚厚的供詞。
有孫媳婦的遊說,很多不願意抖露醜事的人妻少女們,都願意說出來。更何況,大家聽聞謝安要給她們做主,更是願意說出來。
謝安曾經在這裏積攢下來的人品,起到了作用。
謝安看著那上麵按了手印簽了字的供詞,眉頭緊蹙。
供詞上受害的人妻少女,達到了一百零八人之多。其中不少女子謝安都認識,上麵的有些少女,曾經還在學堂上過學的。還有些是之前火災裏幸存下來的少女。
被李虎威逼死的家人,三十六人。
這還隻是收集到的,還有很多沒收集到的呢。
簡直令人發指!
“鄭老,你們稍等。我去一趟縣城。”謝安收了證詞,起身就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謝安忽然想到了什麽,囑咐劉春,“劉春,為防止巨鯨今晚繼續作惡,你留在這裏。”
劉春立刻同意,“放心,交給我。我好歹是七品都頭,隻要我先亮明身份,巨鯨幫不敢亂來。”
謝安扶額,感覺劉春過於耿直了些,便把劉春叫到身邊,低聲道:“你不用先亮明身份。”
劉春不解,“總司大人這是……”
謝安低聲道:“襲擊鎮魔司七品都頭,該當何罪?”
嘶。
劉春深吸一口冷氣,隨後道:“還是大人思慮周全,既然巨鯨幫此等罪大惡極,不如就推波助瀾一把。大人放心,我知道如何做了。光襲擊不夠,還需加上一條——重創鎮魔司七品都頭,罪加一等。”
謝安眉毛一挑。
這劉春,可以啊。
“那就委屈劉都頭了。我回鎮魔司去做一番部署。大概明日就會過來。”謝安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後帶著韓立離開。
出了宅子大門,天已經黑了。
韓立要跟著謝安去縣城,謝安卻道:“韓立,你去一趟烏橋鎮李府,安撫好春蘭,順便照顧好李夫人。”
韓立道:“那師傅呢?”
謝安道:“我回鎮魔司去部署。這一次我要的不單單辦李虎威的案子,我要……讓整個巨鯨幫,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話音剛落,謝安已經翻身上馬:“巨鯨幫,不能留了。”
駕!
馬蹄聲在街道上疾馳而去。
韓立站在街道上,暮色裏,看著師傅遠去的背影,忽然淚水就落了下來。
他忽然覺得,師傅永遠是他心頭的那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