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三月五日。
    「域外種族」大本營，「世界之樹」所處位置。
    艾琳娜止步於此，露彌娜拉靈魂在她旁邊顯化，二人正注視著這棵接壤天穹與地獄的巍峨大樹，沉默了許久。
    半晌，露彌娜拉將雙手伸向這棵大樹，歎息了一聲。
    “這就是真相。”
    “這就是真相。”艾琳娜點頭。
    抬頭望去，巍峨大樹哪裏還有半點生機。
    樹枝枯黃腐朽，淪為無數「域外邪魔」攀爬至「幻想鄉」的橋梁。
    樹葉凋零幹枯，一點點腐爛且，埋入土地，化作養份滋養「域外邪魔」的誕生。
    樹幹中空，被搭建成一座座古怪溶洞蟲穴，淪為「域外邪魔」的住所。
    這是令人絕望的真相。
    “這到底是什麽？”露彌娜拉苦澀抿嘴。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無力。
    或許是與「世界之樹」產生了共鳴吧，露彌娜拉能感受到對方的枯敗。
    這是一種由內至外產生的衰亡，與任何種族無關，自然也和「域外種族」無關。
    它是架起「域外」與原初大陸連接的橋梁，可這不是它的意願。
    連如此巍峨偉大的生命體都衰敗，到底有什麽能成為永恒？
    “這不是隻言片語可以說清楚的，這件事情早在三萬年前就有了端倪。”
    艾琳娜眼眸中滿是平靜淡然，但望向露彌娜拉的視線中卻孕育著一線希望。
    “很多「神明」壓了很多籌碼在各種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計劃。”
    “可我認為，你比任何人都接近那唯一的勝算。”
    露彌娜拉恍惚歎息，沒有回應，卻聽艾琳娜繼續說著：
    “從前本沒有職業者一說，生命自出生起就被分為三六九等。”
    “因為「神明」，才有了後來的神之路徑。”
    “可這些在神之路徑走到了盡頭的職業者，卻反過來指責「神明」攔住了最終的道路，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它們，踏上最終進化。”
    “真是諷刺。”
    “他們從未想過，他們這些先天無法感應規則的家夥，為何能超脫於普通生命，接近原初最終真理的我們。”
    艾琳娜為何要說這些？
    露彌娜拉眼眸波動，似懂非懂。
    難道說，她是在嘲笑我們這些努力向上爬，卻連真相都未曾看破，反過來撕咬她們衣食父母的普通人嗎？
    不，艾琳娜不會這麽無聊。
    弱肉強食自古便存在，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而艾琳娜曾經所做一切，證明她比起其餘「神明」更懂其中道理。
    她要表達什麽？
    露彌娜拉很快就想明白了。
    “可這些職業中，有兩個職業那麽特殊。”露彌娜拉忽然說道，
    “它不同於任何隱藏職業，不與所有職業交聯，卻能同時融合數種職業特點，繼承所有職業技能。”
    “為何？”
    露彌娜拉口中提及的職業，與艾琳娜之後打算說出的話題是一件事情。
    「勇者」與「魔王」。
    這或許是關於「勇者」與「魔王」最終的秘密吧，是所有「神明」不曾提及，埋葬於真相之下最核心的秘密。
    無數次戰鬥，足以驗證這兩個職業其中的貓膩，可仍是不曾撕開最終秘密的全部模樣。
    那秘密最後的真相，又會是怎麽樣的赤裸裸與血淋淋？
    露彌娜拉雙手張開，擁抱住了樹幹，將整張臉貼在了樹幹上，似是在聆聽「世界之樹」的心聲。
    “你說罷，我在聽。”
    “其實怎麽樣都無所謂了，我現在需要做的是朝前看。”
    “可我還是想要一個答案。”
    艾琳娜望向露彌娜拉的眼眸滿是憐憫。
    “你知道，為何你會成為「勇者」嗎。”
    “我的答案重要嗎？”露彌娜拉苦笑一聲。
    “不重要，我隻是好奇你的想法。”艾琳娜淡淡道。
    “為何呢？”露彌娜拉忽得抬頭，眼眸中似有星辰大海，無比廣闊。
    “自然是因為我是露彌娜拉。”
    露彌娜拉揚起微笑，“我是露彌娜拉，所以我是「勇者」。”
    隻見露彌娜拉一句接著一句往下說著：
    “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拔出「聖劍」。”
    “自我誇獎雖有些無恥，但我從不否認自己的天賦。”
    “我很好看，我很幸運，我足夠聰明、堅韌，我從不放棄，我學什麽都很快，任何劍術我看一遍就能複刻，任何技能我對過一遍就能找到破綻，沒有任何招式都在我麵前起兩遍作用。”
    “同境界，我天下無敵。”
    “跨境界，我足夠一換一。”
    “我一直在進步，我進步的速度超出所有人的預期。”
    “我理應是「勇者」。”
    理想狀況下的確是如此，可實際上露彌娜拉從未與人同境界廝殺過。
    ——除去一開始與蘇北偶然碰撞，此後蘇北始終壓著她好幾個境界，直到最終決戰仍是如此。
    她才是那個努力的天才，天生的主角，可她卻遭遇了從未出現過的bug。
    蘇北就像是一個不該出現的錯誤程序，每一次都能攜帶遠超正常水平的力量忽然出現，永遠能死死壓製她一頭。
    “我是努力的天才，可我遇見了真正的天才。”
    “他的情況同樣特殊，你與他不同。”
    艾琳娜搖頭，歎息一聲，“而且你與蘇北本並無交集，他也不是正統「魔王」，他隻是接過了「魔王」的命運——”
    露彌娜拉淡淡打斷：
    “這不重要，輸了就輸了，我不想找借口，也不需要安慰。”
    艾琳娜愣了愣，讚歎一笑，忽然解釋道：
    “你是露彌娜拉，所以你是「勇者」。”
    “這句話從因果上出現了問題。”
    “因為「勇者」隻能是你。”
    “我很特殊？”露彌娜拉接上一句。
    “就像是茉莉一定會是「魔王」一樣，你一定會是「勇者」，不論你是不是都澤的公主，又或者是一隻貓娘，哪怕你是一隻地精甚至是哥布林，你也會是「勇者」，這是宿命，也是詛咒。”
    露彌娜拉微微一笑，“如果是那樣，我希望我會是最好看的哥布林。”
    艾琳娜失笑道，“哥布林可沒有好看的，哪怕混了精靈血統都醜死了。”
    “可我見過一隻哥布林，他是一個真正的勇士，他叫綠皮萬森。”露彌娜拉回憶道。
    艾琳娜點了點頭，順著剛剛的答案繼續往下說著：
    “「勇者」的靈魂從古至今不曾分離轉世，能夠容納世間所有的「規則」。”
    “兜兜轉轉，其實你一直是你。”
    “所以，你會是什麽？”
    “從前我不知道，不過剛剛我知道了。”露彌娜拉微微一笑，“沒有人能融合所有「規則」，哪怕是「神明」也無法做到。”
    “但我可以。”
    “我自跨出魔塔起，身上就容納了20種「規則」力量，都是「先天神明」以及「一代神明」的至上規則。”
    “好在是20道，不是24道，不然我可能沒辦法活著來到這裏了。”
    艾琳娜點了點頭，“是啊，「智慧」給你留下了最後的餘地，她的想法從古至今都難以琢磨。”
    露彌娜拉歎了口氣，“我聽說前任「勇者」隻融合了十幾道，前前任「勇者」融合的「規則」數量更少，若她們都是從前的我。”
    “如此看來，她們未免有些愚笨。”
    艾琳娜苦笑，卻不回答。
    哪有人說自己蠢的。
    前有前任「魔王」椿嫌棄茉莉蠢笨，今有露彌娜拉嫌棄前任「勇者」蠢笨。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輪回。
    “融合「規則」越多，意味著選擇放棄我的「神明」數量越多，祂們都想要我身上的秘密，想要這一道「世界之術」。”
    “而這，會導致我對自己的掌控程度越來越低。”
    露彌娜拉緊緊擁住了「世界之樹」，仿佛要將自己全身擠入其中，融於樹幹之內。
    “真是要命的詛咒。”
    “看來你真的知道了。”艾琳娜歎了口氣。
    “我是「世界之樹」顯化？”露彌娜拉平靜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啊？”
    這答案把艾琳娜嚇了一跳，甚至讓艾琳娜懷疑露彌娜拉會不會被「秩序」本身撕碎。
    好在「秩序」默許了露彌娜拉的無理。
    隻因——
    “你其實是「世界之樹」結出的唯一一顆果實。”
    艾琳娜苦笑搖頭，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你膽子太大了，大得要命。”
    “我敢說哪怕是「偽神」，隻要祂敢重複你剛剛那句話，祂一定會被自己所掌握的「秩序」反噬，甚至連構建的「秩序」本身都會崩壞，跌落境界。”
    “這棵樹，它有這麽厲害嗎？”露彌娜拉好奇，“比我想象的要差勁些，但還算不錯了。”
    艾琳娜喃喃道：
    “它很偉大，比我所存活的歲月還要久遠。”
    “因為你是祂的果實，所以你本身就是世界，所有「規則」都不會排斥抗拒你。
    “你可以引動沒有人能夠掌握的「星辰之力」，隻因這些星辰本就是一個個小世界顯化。”
    “你的潛力，不亞於「先天神明」。”
    露彌娜拉側目，平靜道：“隻是如此，你不會押注於我。”
    “潛力不是戰力，現在的我差得很遠。”
    艾琳娜點頭，“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你本身就是一道「世界之術」，哪怕脫離了「聖劍」，你也能動用那一道「世界之術」。”
    “一道完整的「世界之術」，也是我曾經所掌握的半道「世界之術」。”
    “那道「世界之術」不具備任何殺傷力量，卻能讓所有「神明」覬覦，所有「域外種族」恐懼。”
    “它叫「昨日重現」。”
    “能夠讓過去存在的物質與事件再度重現，替代即將發生的現在。”
    “可我用不了，我什麽都不記得。”露彌娜拉愣了愣，忽得歎了口氣。
    艾琳娜呆住，用力皺眉，“糟糕，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的記憶並不完整。”
    “為我複刻記憶的【災禍使者】沒能記錄下那個秘密。”
    ——這太致命了，打亂了艾琳娜的全部計劃。
    按照計劃，她與露彌娜拉聯手，足以讓她在「昨日重現」術法持續期間，戰力回到以往巔峰時期。
    巔峰時期的「光明」足以左右任何戰局，甚至不懼深淵。
    這就是艾琳娜的底氣與自信。
    可她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問題。
    “讓你失望了。”露彌娜拉歎息一聲，手掌觸及「世界之樹」的位置忽得刺痛，緊接著觸碰位置散發出柔和銀光。
    “奇怪。”
    “好像有什麽出現了未知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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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
    蘇北用「聖魔雙劍」劍柄插入肉體製造錨點，徹底剝離出靈魂。
    隨後站在「時間長河」麵前，縱身一躍。
    他要去見證曆史。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