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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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往盛京的驛館相當特別,因為挨著駐軍軍營不遠,所以往來行旅都覺得安全又可靠。
    最早的時候這裏是官驛,尋常商旅是不給住的,免得有細作混入其中,惹出麻煩。
    後來駐軍調整了多少回,朝廷也改行了兵馬製,也是直到六年前才許商旅在此安置。
    裴延舟一行人抵達驛站時天色尚早,且為著年關將至,行旅歸心似箭,並沒有什麽人在此下榻安置。
    路遇行刺,裴延舟為了安全起見,甚至沒有派人先行一步到館驛來安排。
    館丞還是見了信國公府的馬車,認出那大大的裴字,才忙賠著笑臉把人往驛站迎。
    小小的館丞本就是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即便臨近天子腳下,照樣不會被達官顯貴放在眼裏。
    尋常人家花些銀子捐官到這份兒上已經算到頭,但他偏又想著見到貴人們的機會實在太多,萬一他有幸入了誰的眼,平步青雲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館丞有這樣的私心,便見了誰都總是笑嗬嗬的。
    多餘的話他是一概不問,隻把館驛如今的情況介紹清楚,又很有眼力見的把樓上最好的屋子分出來。
    就連送人都隻送到樓梯口,館丞掖著手不再跟著走:“貴人們安置,我就不往樓上送了。
    咱們這邊本來人就少,臨近年關更沒什麽人,怕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是要先跟貴人們說清楚。
    館驛裏的廚子前兩天就歇了,現下隻留了兩個幫廚,貴人們要是有什麽想吃的,我讓人到附近的村子去弄。”
    裴延舟像是往來這條路很多次,對周圍的情形了熟於胸,順勢接了館丞的話說不用:“我們過路歇歇腳,或許天不黑就又啟程了。
    晚些時候要真吃什麽,你們後廚上做了來就行,不用特意到外麵去準備。”
    他生了一張看起來就很和氣好說話的臉,館丞還當他是好心,恭維的話又說了半車,才目送著他們一行人上樓。
    住的屋子留在三樓,用館丞的話說叫清淨雅致,也免得萬一有臨時過路的歸家人留宿,三樓是最不會被打擾的。
    上了樓裴靖行就說:“這個館丞說話辦事似乎很有章法,我看竟不像是個館丞的樣子。”
    實在是剛剛經曆一場廝殺,他也心有餘悸,眼下有些草木皆兵。
    梁氏讓他噤聲,先進了屋裏,等往拔步床上坐過去,才白裴靖行一眼:“你也用不著怕成這樣,人家要是存了心——”
    當著梁善如,她又真不想說再多,於是改了口:“這些人多半是買的官,混口官家飯吃,一輩子都是客客氣氣的,唯恐惹了不該惹的人,給自己弄一身的麻煩不說,位置保不住,一家子都顧不成。”
    她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頓,然後又說:“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這人說話辦事很有章法,估計從前讀過書,知道些規矩。
    他在這裏上任多年,真要是有心,高門裏的規矩恐怕也琢磨過。
    他是有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裴靖行反手拍了拍腦門:“我隻是擔心,又讓阿娘拿住我,說得好像我連看人都不會似的。”
    其實梁善如是能理解他的。
    高門裏養尊處優的郎君,他是身手不錯,即便麵對適才那些死士他也有能力自保,甚至保護姑母和她。
    可這樣的陣仗誰見了不害怕?又不是成天生活在水深火熱裏。
    連她經曆過生死的人,不照樣會後怕嗎?
    不過她乖乖跟著梁氏坐在一旁,並不開口幫裴靖行說話。
    那邊裴延舟叫三嬸:“既然安置下來,驛館裏還算安全,人手全留下,讓三郎在這裏照看您和表妹,我得出去一趟。”
    他轉過頭看梁善如:“借表妹的名號一用。”
    梁善如聞言皺眉,下意識就想要拒絕且反駁。
    幸好話到嘴邊,她腦子轉的更快,反應過來,立刻收了聲,點了點頭,隻是不跟裴延舟說話。
    梁氏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我們在驛館不會有什麽妨礙,你帶幾個人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裴延舟不在這上麵和她爭,至於帶不帶人橫豎是他自己決定的事兒,暫且應了下來,拱手做了個禮,又叮囑裴靖行照看好人,才提步出門去。
    他前腳走,裴靖行後腳就問梁氏:“阿娘覺得此事……”
    “究竟是什麽人喪心病狂,等回了京城,還怕弄不清楚嗎?”梁氏打斷他,“我警告你這件事不要聲張。”
    裴靖行隻是缺乏曆練,又不是傻子,忙不迭說知道:“大哥剛才說要借表妹的名頭行事我就知道的。
    這種事怎麽處理都行。但事關大哥,人家不是衝我們來的,究竟是鬧的人盡皆知,還是暗中調查處置,自然是大哥說的算。”
    梁氏欣慰:“總算你還不傻。”
    要放在平時,裴靖行肯定要玩笑著揶揄兩句,可眼下誰都沒有那樣的心思。
    他甚至喉嚨發緊:“沒想到來一趟揚州,出這麽多的事,等回去之後,還不知道要如何的天翻地覆。”
    他抬眼看梁善如:“就怕把表妹也卷到這些麻煩裏。”
    梁善如不會因他的話多心,反而感受到關懷和溫暖:“我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局外人,怎麽會被卷進去呢?
    以後我也是跟著姑母住在內宅,外麵的事和我一概不相幹。
    說的不好聽些,這夥人就算是衝著表哥你來的,都跟我沒關係,我也沒那麽大的臉麵,讓人家在我的身上大做文章。
    何況是世子,我跟他更是八竿子也打不著了。”
    四皇子要裴延舟的命無非是為了斷三皇子臂膀,即便事情不成,也是一種恐嚇和警告吧。
    費心盡力的做局,歹毒的事做盡了,到頭來還要賢君的名聲,那是三皇子幹的。
    反正從四皇子今次行事看來,他還真不幹這樣藏頭藏尾的事,說不得,倒比三皇子像個君子。
    梁善如想到什麽,忽然就笑了:“總沒見過狗咬狗,還要轉頭照著不相幹的路人身上再咬一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