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紅雲朝霞。
    翌日一早，玄明師徒離去。
    兩人依舊穿著邋遢，騎著毛驢。
    直到走出肇秋城十裏，玄明暫放道經，輕輕揮袖，兩人一驢一鳥變幻身份。
    驢成青牛，燕成喜鵲。
    師徒兩人依舊不修邊幅，隻是一個化為中年道人，一個化為十歲坤童。
    免得一路遊曆，到哪都不舒服，時刻被人盯著又畢恭畢敬的感覺可不好受。
    遊曆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李自在曾嚴重抗議。
    可惜抗議無效。
    師徒倆沒著急趕往扶搖郡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白山黑水，見遼闊農田，曾在山林間與傻麅子同行，曾在湖岸旁垂釣大青魚，也曾在黃仙洞中借宿，跟白仙討論醫術，收集東北三郡特有靈種。
    五仙分別是柳仙、灰仙、胡仙、黃仙與白仙，在東北三郡勢力極重。
    他們各有所長，柳仙戰力最強，灰仙消息靈通，胡仙卜卦與陣法雙絕，黃仙擅長打理庶務，白仙精通醫藥之術。
    傳說初代五仙曾在通玄道尊門下聽道，是通玄山中靈獸，義結金蘭。後來遷居北方，在此地紮根，繁衍生息，傳承數千載之久。
    大盛神朝時，五仙道統威名赫赫，代替大盛朝廷，管轄東北群妖。
    可惜，大盛中期時，初代五仙隕落，二代五仙實力不足，隻能勉強守成。
    大盛末年時，神朝內憂外患。
    東北之地也不平靜，內有群妖作亂，外有外敵侵擾，不僅大盛神朝北部需要五仙出力阻敵，斬殺叛逆，還有更北方的域外妖族叩關。
    五仙道統疲於應付，雖保住東北，但也元氣大傷，中流砥柱損失嚴重，二代五仙也被迫沉睡，三代五仙倉促上位。
    為維護統治，延續道統。
    五仙向大玄太祖俯首稱臣。
    開放東北之地，輔助朝廷建立城池，土地肥沃、資源豐富的東北成為大玄寶庫。
    大玄太祖能三分天下，覆滅諸國，建立不世功勳，東北早期支持功不可沒。
    時至今日，五仙道統已恢複部分元氣，與五仙交流，對玄明修行有益。
    管中窺豹，也能窺見五仙玄妙。
    當然，玄明沒忘記收集材料，每行一段路程就停下來，收集能代表這段路程之物，或是草木，或是水流，或是礦石等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這是他遊曆的證明，也是他行道的見證，還是大地標記。
    ———
    離開肇秋城半個月，玄明遊曆了數縣，這一日，明月下，寒林內，篝火旁。
    用過吃食後，玄明席地盤坐，神念湧動，再次進入太極天中。
    每日遭受雷擊火燒與大道壓製，黑水玄蛇與徐友善形容更狼狽不堪，身上到處是煙熏火燎的痕跡，無一塊好肉。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道已經搖搖欲墜，臨近崩潰的邊緣，這種暗無天日、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日夜苦修的道果一步步走向衰落，甚至極可能連來世都沒有的煎熬，終於讓他們崩潰。
    所以，他們喊話，願意交代。
    在玄明示意下，黑水玄蛇先開口。
    “玄明真君在上，小妖乃是當代柳仙師妹……”
    黑水玄蛇將其故事娓娓道來。
    千年前，域外妖族叩關。
    為了攻破堡壘，入侵中土，他們無所不用其極，一方麵，陳兵神道長城下，舉兵攻伐；另一方麵，又施展秘術，強行獻祭，打開結界一線，送入幾顆暗子。
    黑水玄蛇少族長便是其中之一。
    他隱藏身份，奉命接近二代柳仙，在其溫柔攻勢以及域外妖族有預謀的助攻下，數次生死與共、美救英雄的經曆。
    加上少族長的解語蛇設定。
    讓他們彼此有了好感。
    相識相戀，自然順理成章。
    後因行事不密，黑水玄蛇少族長暴露身份，身懷六甲的二代蛇仙由愛生恨，親自手刃伴侶，殺夫證道，修為更上層樓，進階陽神。
    更與其他四仙聯手，引蛇出洞，揪出其他幾個暗子，鏟除奸細。
    知曉事情泄露，域外妖族氣急敗壞，直接大軍壓境，衝擊神道長城。
    形勢危急，不容耽擱。
    二代柳仙不顧自身安危，掛帥出征，與其他四仙一起，率領麾下，於神道長城上抗敵，殊死抵抗。
    關鍵時刻，柳仙施展禁術，雖大顯神威，斬殺強敵，擊退妖軍，但她也動了胎氣，早產下兩顆蛇蛋後很快陷入沉睡。
    ———
    兩顆蛇蛋先天不足。
    一顆繼承了二代柳仙血脈，一顆繼承了黑水玄蛇血脈。
    柳仙血脈自得到三代五仙精心嗬護，不惜耗費大量天材地寶，助其彌補根源。
    黑水玄蛇血脈雖也得了不少靈物滋養，但遠不及姐姐造化豐厚。
    破殼出生後，天賦自然不同。
    姐姐天資聰穎，得柳仙一脈尊崇與供養，而妹妹隻能籠罩在姐姐光芒下生存，靠她的憐憫活著，修行也是用她的殘羹冷炙。
    哪怕妹妹天賦僅次於姐姐，哪怕她成就練神，卻從未被長老與三代柳仙誇讚過。
    他們視她為恥辱，說她是罪血後代，理當為柳仙一脈奉獻終生。
    千年無視與冷待以及私下的譏諷，終於讓妹妹崩潰，於是她趁姐姐閉關衝擊羽化，趁三代柳仙前往大玄神都，離家出走。
    其後百年，兜兜轉轉，不斷變幻身份，尋找陽年陽月陽時出生的純陽男子進行采補，她潛力已經耗盡，想要更進一步，追上姐姐，隻能利用傳承記憶裏的邪法，另辟蹊徑。
    後來，她來到這肇秋城。
    在東北三郡最南端這座城定居。
    扶持了賈氏三代，授其寶物，命其暗中替自己尋找獵物。
    她則大隱於市，藏於甄府，其後數十載，她先是甄府祖母，後是甄府當家主母，再是甄府少夫人。
    妹妹選甄府，也是因此府世代喜好另類，鍾愛郎君，隻是隱藏較深，曆代主母又難以啟齒，加上她們覺得男子比女子安全，不用擔心搞出人命，才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探查到這點，妹妹禍害起甄府，自然心理負擔較低，她這叫以惡製惡。
    大家各自逍遙，挺好。
    這次黑水玄蛇忍不住弄死昔日丈夫與如今丈夫，也是受不了他們逾越底線的禁忌行為，才憤而出手，將其算計致死，成為肇秋城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為自己明麵上的身份博取同情。
    如今，黑水玄蛇已經采補或吞噬九百九十六個純陽男子，隻剩三個就能更進一步，而李自在便是純陽童子。
    ———
    “黑水玄蛇的錯，與老娘何幹？憑什麽我要背負他們的罪過？
    我不能決定自己出身，若有選擇，我寧願當一條普通野蛇，渾渾噩噩，在無知中誕生，在蒙昧中死去，吃飽喝足就是蛇生樂事。”
    提起前塵，黑水玄蛇崩潰。
    這段藏在心裏的傷心往事與不甘怨懟，她從不曾對外傾訴。
    如今道出，心裏反倒有種解脫。
    “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真君要殺便殺，反正這輩子我活夠了，也不會有蛇為我傷心。
    隻願真君給小妖一個機會，讓我有轉世投胎的機會，能為自己出身做一次選擇。
    哪怕渾噩一生，下場淒慘，也能享受一次親情。
    小妖願用道果與畢生積蓄交換。”
    看著傷情的黑水玄蛇，玄明雖心生惻隱，但並不打算放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境遇再悲慘，也不是行惡借口。
    不著急處置黑水玄蛇，玄明目光落到大巫徐友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