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開了又散，落地無痕。
    來人由遠及近，自北而至。
    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腳踝與手腕都掛了小鈴鐺手鏈，五官秀美絕倫。
    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李自在看呆了。
    他情竇未開，隻單純覺得好看。
    來人上岸，瞧著目瞪口呆的肌肉蘿莉不由捂嘴一笑，眼裏閃過一抹狡黠。
    “好看嗎？”
    李自在愣愣點頭，實話實說道：“好看！你是我見過第二好看之人。”
    白衣女子好奇追問：“那第一是誰？”
    李自在驕傲道：“當然是我娘嘍！”
    白衣女子聞言，嫣然一笑，隻是不知想起什麽，笑容驟然一收。
    李自在：“你不開心嗎？”
    白衣女子：“有點兒。”
    李自在：“為什麽？”
    白衣女子：“我沒見過我娘。”
    李自在：“你真可憐。”
    李自在：“你娘不要你了嗎？”
    白衣女子：“不是，她睡著了。”
    李自在：“她可真能睡。”
    白衣女子：……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劣徒不懂事，還望道友勿怪。”
    李自在扭頭。
    見師父醒來，他欣喜若狂，奔跑過去，甜甜地喊了句：“師父。”
    玄明笑容慈祥。
    感受到徒弟的不安，他伸手安撫，這混小子再少年老成，到底隻是一個孩子。
    兩日獨自扛著重擔，行走於荒郊野外，心理壓力不是一般大。
    起身後，玄明先命李自在給白衣女子道歉，後相互行禮。
    “柳教聖女白素英見過道友。”
    “玄明見過白道友。”
    柳教聖女，地位特殊。
    隻有下任柳仙才能擔任。
    來妖答案呼之欲出。
    禮畢後，他問道：
    “道友可是為黑水玄蛇而來？”
    白衣女子直截了當的承認，雙膝跪地，雙手交迭，叩首參拜道：
    “黑水玄蛇正是家妹，長姐如母，她犯下大錯，都是我教導不嚴之故。
    素英不奢求道友能饒她性命，隻求道友能讓我們姐妹見上一麵，做最後道別，也懇求道友能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
    來世我一定妥善教導於她，將其帶上正道，絕不使她再誤入歧途。”
    白素英沒說以身相抵的傻話，被柳教精心教養的她腦子沒坑。
    這話說出來隻會覺得虛偽做作。
    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事不成，否則，柳教必然不死不休。
    而且，以往教誨也讓白素英習慣了以大局為重，她無法也做不來因私廢公。
    玄明沒立即答應，反問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倘若以往用心教誨，及時發現問題所在，妥善解決，黑水玄蛇也不至於心態失衡，鑄下大錯。”
    白素英再叩首。
    “過去是素英太自負，自以為妹妹在我庇護下長得很好，也太粗心大意，未曾注意到妹妹道心有瑕，蒙塵已久。
    素英不想尋找托詞，推卸責任，我與妹妹一母同胞，她今日之過，我難辭其咎。
    願自降修為，同時付出一滴精血與千年珍藏，唯求道友能給她一個轉世機會。
    那些慘死於妹妹手上的亡魂，我願為其點燃長明燈，日夜超度。”
    話落，白素英附身長拜。
    言辭懇切，態度誠懇。
    ———
    這番對話，玄明沒隱瞞，畫麵更投影至太極天中。
    親眼目睹這一幕，黑水玄蛇心情複雜，沒想到這個姐姐願意來送自己最後一程。
    更想不到她願意自降修為，送出精血，為自己換取一線生機。
    要知道，精血可不能隨意丟失，這是修為所係，也是生命精華，更與自身氣機相連。
    世間不知有多少詭異秘術要以精血為媒，用來暗害或控製生靈。
    五仙教道統便擅長此道。
    正因如此，對精血尤為看重。
    越是高層，越不會外泄。
    想不到姐姐願意為她做到這一步。
    這是將自己半條命交了出去啊。
    黑水玄蛇大受觸動。
    “原來這世間還有蛇關心我。”
    喃喃自語間，黑水玄蛇看向白素英的目光多了一絲善意與溫度，不像以往冰冷。
    可也僅此而已。
    千年心結與芥蒂不是這麽好解。
    輕揮衣袖，玄明暫時放出黑水玄蛇，讓她們姐妹到一旁敘舊作別。
    他有信心，不怕她們跑了，也相信柳教聖女不會這麽蠢。
    白素英叩首感謝。
    正準備自降修為，將其凝於精血中，卻被玄明阻止。
    “你又不欠貧道，何故如此？
    若你當真心中有愧，走之前發個道誓，好生守護三郡生靈便是。
    貧道可不想因為你再招惹是非。”
    白素英好不容易成為羽化妖王，真要自降修為，還把精血舍出來。
    她是心理好受了。
    自己則會被柳教盯上。
    招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玄明本就打算讓黑水玄蛇先贖罪百年，再用其道果造福眾生，等還完債，自會給她留一線生機，來世投胎成一條普通青蛇。
    白素英可不知道玄明心中所想，感激行禮，才起身走向黑水玄蛇。
    沒打擾她們姐妹。
    玄明開始查驗徒弟修為。
    此後，閉目盤坐，看似調息養神，實際上梳理所得。
    這次論道他收獲不菲。
    除了加深底蘊之外，對妖族與巫族之道有了更多了解，也從不同種族的獨特視角出發，對天地大道進行了不同解讀。
    角度新穎，觀點獨特，卻又深入，觀之有物，言之有理，悟之有道。
    玄明混元大道更完善。
    重中之重的一點是，萬變不離其宗，他此前未曾跟妖王與大巫論道過，此番論道玄明有所領悟，隱約看到混元之道邁入太初層次的希望。
    如果說，與四郡人族練神論道，讓他洞悉儒釋道法之妙，看清太始之路：
    百家歸一，是為混元。
    那麽，這回他參悟出了太初之路：
    雖都性命交修，但不同種族各有側重，妖重體魄，巫重元神，人重元氣。
    契合天地人三才，也契合精氣神兒三寶。
    隻要洞悉不同種族眼裏天地之道的真諦，領悟其中玄妙，三者歸元，種族合流，玄明就有機會更進一步。
    前路有望，他自然心情極好。
    也就很好說話。
    ———
    半個時辰後，白素英姐妹結束交談，兩妖皆雙目泛紅。
    對柳教聖女的欲言又止，玄明視而不見，能讓她們道別，已經是自己心生惻隱，看在柳教份上網開一麵，不能得寸進尺。
    正準備收走黑水玄蛇，突然間，他神情嚴肅，猛然轉身，看向西南方。
    白素英與黑水玄蛇起初摸不著頭腦，轉身看了過去，卻毫無所獲。
    可她們沒放棄，繼續盯著。
    兩女相信玄明真君不會無緣無故地眺望西南方，半盞茶後，白素英美目圓睜。
    一盞茶後，黑水玄蛇咂舌。
    她們都看到了西南蒼穹上出現的可怕異象，一條垂垂老矣的老龍仰天咆哮，帶著濃烈不舍與不甘，掙紮遊弋片刻後，砰然解體，化為大量龍氣。
    一部分返還天地。
    一部分被一片遼闊山河吞沒。
    一股無形漣漪激蕩，衝向四麵八方。
    畫麵中的遼闊山河動蕩，逐漸浮現出道道裂痕，山河之外有金甲神人、參天魔樹、十萬大山、巍峨冰川、烈焰鳳凰等可怕異象，對錦繡河山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這是……”
    白素英吃驚。
    玄明接過話頭，吐出兩個字：
    “帝隕！”
    神朝之主駕崩。
    每次皇位更迭，社稷權柄交接，都意味著腥風血雨。
    江山動蕩，神器不寧。
    外敵窺伺，眾生難安。